郭文斌:文学最大的使命是点亮读者的心
主持人:各位网友、观众大家好,今天下午我们请到了郭文斌老师做客大佳面对面银川书博会的现场,郭老师跟我们的网友和观众打声招呼吧。
郭文斌:网友们好,欢迎大家,谢谢大家。
主持人:郭老师的很多书的题目都是很有中国传统文化特色,像《农历》、《冬至》,包括郭老师这本新书《守岁》。请问您为什么选择这样很有中国文化特色的名字?
郭文斌:无论《守岁》还是《寻找安详》,我都想表达一个观点,那就是幸福其实离我们很近,因为我们走得太远,把它给弄丢了。所以我常常说,幸福是怎么回事呢?幸福就是你静静的坐下来,有一个美丽的蝴蝶飞过来落在你的肩膀上。但是当你觉得原来幸福就是这个蝴蝶,你就去拼命的追,结果一生也追不到这个幸福。如果我们真的能够通过“守”,体会到生命的本体。事实上我们在最简单的生活现场,就能找到生命最丰盛、最丰满的幸福。但是现在的人愿意满世界去找幸福,最后把车子都开爆了,但和幸福擦肩而过。守,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一个很重要的概念,就是让我们一寸一寸的去品尝生命。所以我的理解是,“守”是走近安详的一个方式。事实上《寻找安详》这本书里,我讲过五种走过安详的方式,其中“守”是最重要的方式。只有我们通过守,才能到现场,比如说我们在更多的时候事实上不在现场,而人的焦虑和抑郁是由不在现场构成的,当我们能够彻底的回到现场,那事实上我们已经就在幸福之中。
我讲过一个观点:我们一定要在吃饭的时候明明白白知道在吃饭,睡觉的时候明明白白是在睡觉,走路的时候明明白白是在走路,否则,我们在幸福的时候就不知道幸福。或者说我们在吃饭的时候错过了吃饭,睡觉的时候错过了睡觉,那么我们在幸福的时候就会错过幸福。所以回到“现场”来,这是现代人可能更需要的一种找到幸福的方式。比如说我们在吃一顿美餐时,也许餐厅非常有名,菜非常名贵,但是很可能我们把这一顿都吃完了,却根本没有尝到是什么味道。我们在什么样的状态中将这一顿饭吃掉了呢?是闲聊、思考的这样一个过程。所以我曾经和儿子做过一个实验:用筷子把菜夹住,然后送到嘴里面这个过程中,注意多少个“小偷”光顾过?结果让人大吃一惊,这么短暂的时间里,有无数杂念闪过。古人讲,当你的思想完全占领了你的时候,本体实际上是睡眠状态,而本体在睡眠的状态时,幸福和快乐也是睡眠状态。他们怎么办呢?回到现场。
绝对的“现场”有这么几个特点,我的体会是,它没有焦虑。比如我们要去交水费、电话费,如果前面排着常常的队伍,通常情况下我们会焦虑,说怎么这么慢呀,能不能快一点,但是如果回到现场感的人就没有这种焦虑,为什么呢?我在尾上也在现场,我在前面也在现场,反正我在现场,所以我不焦虑。
回到“现场”对生命有什么意义?意义非常重大。比如夫妻吵架,太太说“你有本事就动手”,老公说“你以为我不敢”,太太说“敢你就动啊”,老公的菜刀就过去了。这是新闻上报道的真实故事。
这两口子在发生这个悲剧的过程中,他们不在“现场”。假如说他们有过在“现场”的训练,或者有过“守”的训练,这个念头一起,就会意识到这个动作不应该做,悲剧就会自动终止。所以我一直有一个猜想:孔老夫子一生可能就在寻找“现场”。他有一句话可以作证,“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请注意“耳顺”,那就是说别人表扬你或批评你,你都很快乐,那么他达到一种什么境界?外在已经不能影响他内心的快乐。
我们再去看《论语》的开头,“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讲的是什么呢?就是安详。为什么我会这么快乐呢,因为我找到了安详的尝试,为什么有朋会自远方来呢?是因为我有快乐的火种。如果你没有快乐的火种,或者你是愁眉苦脸的人,朋友来一次就不会来第二次。“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讲的是什么呢?我面对掌声和鲜花我也很快乐,我一个人独处也很快乐,所以讲的是一种不需要条件做保障的快乐,我把它叫做“安详’。
我给”安详”下的定义是:安详是一种不需要条件做保障的快乐,如果快乐还需要条件,那就不是安详。
主持人:安详和幸福需要守护,我国传统的文化也需要守护。您觉得文学作品在发扬我国传统文化时,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
郭文斌:我甚至讲过一个比较激烈的观点:如果一本书不能点亮读者内心的光明,那可能它就是一本伪书,没必要存在。所以我一再在讲的一个公案是:一位盲人晚上听完课要回家时,老师说你打一个灯笼回家吧,这位盲人说我目盲打灯笼有什么用?老师说你虽目盲但你打着灯笼别人可以看到你,然后让开你。他就打着一个灯笼回家,不想还是跟一个人撞了一个满怀。他就埋怨的说:“难道你没有看见我手中的灯笼吗?”他听到对方说,你手中的灯笼里的灯早已灭了。这位盲人就恍然大悟,他悟到什么了呢?一个人如果找不到自己本有的光明,那外在的光明也是靠不住的。
文学也好,文化也好,最大的一个使命是点亮读者本有的那个光明。光明人人都有,只不过它在沉睡,现在只需要我们去唤醒。如果我们的文字不能唤醒读者,那么梦游的人去给梦游的人带路,那么只能是两倍的梦游。
所以现在我们可能首先要做的是帮助读者唤醒他内在本有的那一份光明。
主持人:您曾经说过,现在社会存在很多危机,但追根到底起因都是阅读上的危机,我们应该怎么理解并解决这个危机?
郭文斌:这句话我讲了好多年,为什么要这么讲?因为常识告诉我们,人的任何一个行为都是由人的潜意识在做指导。这个中国人已经发现了,中国人把潜意识研究到什么程度?中国人把潜意识研究到,我今天在我的心中种下一个种子,它可能一百年之后会发芽、开花、结果,叫“异地成熟”。它的意思是:这个种子只要进入你的心中,它绝对有一天终会发芽,只要它遇到缘。所以我们现在每天看到的、听到的都是一个种子,现在我们就可以知道,如果你是一个优良的稻种,那么它总归会长出一个稻子,如果是一个杂草的种子,它总归会长出来杂草。,人在一些最关键的时候做出的一些决定,都是一个潜意识。
比如说他如果想到“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他就可能做民族英雄。如果他想到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可能就会与子偕老。他说“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他可能就是另一种选择。人包括自杀者,我敢肯定,他在做出自杀的那一刻,他是有当年读过的一句诗或者看过的一个电影,或者听过的一句话,对他做了一个诱导。现在我们就一定要想到,写这句话的人,写这部电影的人,写这本书的人,就要想到,你现在可能无所谓,但他可能有一天是有一个人自杀的诱引,那是不是需要警惕?
我在博客里还讲过两个故事。我们村有两个小混混,一个被送进去判了八年,而另一个孩子在大街上偷了一本书,从此命运被改变。用他的话说,他是流着眼泪把那本书看完的,然后他决定金盆洗手。他主动去给书摊的老板还钱了,而老板又送了他一本书,然后他告诉我,是这两本书让他走上了健康的人生道路。他在当年是一个混混,去年却被宁夏评为道德模范,这个变化太大。
因为这两本书变好的孩子,他已经为人父并且过着一个健康人的生活的同时,另一个孩子还在监狱服刑。当那个被判了八年的孩子出来的时候,浪子回头者的儿子已经六岁了。这个情境让人太伤感。这两本书是什么书?第一本书是路遥先生的《平凡的世界》,第二本书是明神宗年间,一位叫袁了凡的老先生写给他儿子的四封信,就是《了凡四训》。
一本书可以杀人,一本书可以刀下留人。从这个角度来说,阅读是不是一件危险的事情?所以我现在一直讲:可行万里路,慎读万卷书。与其你花时间读许多可能会污染你心灵的书,你不如把一个经典读一千遍。为什么?当一个经典被你阅读的过程,事实上是你的心灵接受祝福的过程。我们都知道江先生的水实验,两杯水,一杯水你祝福它,它的花纹很漂亮,你诅咒它,它的花纹很丑陋。如果我们读经典,那么我们是在接受一个圣人的祝福,什么是圣人?我的理解是找到了他本有的光明的那个人就是圣人。
主持人:郭老师这次作为书博会的阅读大使,我们大佳网也一直在提倡阅读、引导品质阅读,您认为在提倡阅读和引导品质阅读方面应该怎么做才能做得更好呢?
郭文斌:我现在首先认为要有底线,就像我给我的《黄河文学》提了三个倡导:第一,办一份能够首先拿回家让自己小孩阅读的杂志,这是底气;第二,倡导办一份能给读者带来安详的杂志;第三,倡导办一份能够唤醒读者内心温暖、善良、崇高和引人向上、向内的杂志。现在的许多书带向外面,把人带向低级趣味,所以我们如果把这两个方向把握好,就是一个有益的倡导。
在前天论坛上,也有一位老总讲,他认为书是没有好坏标准的。我个人认为绝对是有好坏标准的。一个最朴素的标准,这一本书读完我有一种欢喜,就是孔老夫子说的“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说”产生。这一本书读完,我就想去孝敬和尊敬老师,就想去节约资源,就想去保护大地,就想去奉献,就想有崇高的冲动,肯定是好书。如果一本书读完,我就更加仇恨、更加对抗、更加愤怒,甚至有自杀的冲动,肯定是坏书,所以怎么会没有标准的。所以我一直在讲底线。
还有一个词就是“父母心肠”。现在的作家可能有意识到这一点的,但不是特别多。所以我一直倡导要怀着“父母心肠”去写作。这样写作意味着什么?我们写的这些文字在几百年后,我的子子孙孙能否读它们?这是底线。父母心肠它还代表着一种真爱和大爱。比如说一个孩子跟父母闹别扭,有父母心肠的人应劝孝。现在有很多在劝逆,鼓动孩子跟父母闹别扭。一个孩子走丢了,有父母心肠的人应该把他带回家,但是现在有人在干着拐卖的事情。所以这就是最朴素的标准。我的理解。
主持人:有很多人对西部的一些作家不是很了解,想请郭老师给我们简单介绍一下现在西部一些作家群体的状况。
郭文斌:关于西部作家,我可能完全没有发言权,但是对于西北的我还是了解一些。宁夏作家现在有两个典型的群体,一个就是“西海固作家群”,我们甚至都知道中国的第一个文学之乡花落西吉,就是我的老家。还有一个就是“文学研究群体”。这两个群体的人数之广、规模之大在全国并不多见。新华社一位社长讲到,有一位农民喜欢写诗,他把诗写完没地方发表,他就自己写下来贴在门板上,扛到县城里面让大家去看。在西吉有许多这样的人,所以我认为他是一个带有泥土性的、大地性的这么一个群体。这一点在全国有一定的典型性。
在银川还有一个“读典自乐班”,从两岁的孩子,到六十岁的老人,读《论语》 读得最少得,也有200遍这么多。把《论语》那本书翻到什么程度?我有一次在现场看到那个纸被翻透了,书的后面划着许多“正”字。我问什么意思?他说每读五遍就划一个正字。有这样的读者群。
而且经典阅读改变了他们的命运。有一位以前白天拼命赚钱,晚上拼命消费,找不到人生的意义。后来有一个人借了他好多钱不还,他就想在某一个大年的时候租一帮人把那个人做掉,然后他的老婆、孩子疯狂阻止他,但是没作用,他就是想着这样做才快意。就在这个时候他碰到了读典自乐班的这一帮人,开始背诵《论语》。一个月后,他跟老婆说“老婆那些钱咱不要了”,可见经典中有比那么大一块金子更值钱的快乐。有好多这样的例子。
我在《寻找安详》修订本这一本书里有八位读者,写到了安详对他们命运的改变,有一个读者写的标题是“安详给了我第二次生命”,事实上安详也给了我第二次生命。当年的我被重度焦虑症折磨,求医问药都没有效果,当时也是几近崩溃,后来通过读安详的书走出了厄运。所以我觉得在这个全民焦虑的时代,读安详的书差不多跟吃饭、睡觉同样的不可或缺。
主持人:阅读可以带给我们安详,可以带给我们幸福。
郭文斌:对,因为它本身就是养生,所以古人说,书中自有颜如玉,我觉得是对的,为什么呢?因为你读经典就是在接受喜悦的祝福,所以很开心。因为你开心,所以你美丽,所以就是“颜如玉”。
主持人:郭老师作为银川市的文联主席,宁夏作协副主席,还是《黄河文学》的主编,您有这么多的职务,但是您还给我们写了这么多的好书,我们非常的好奇,您平时是怎么利用您的时间的?
郭文斌:时间是一个很大的可以伸缩的空间,比如说我可以把别人打麻将的时候拿出来去做一场公益,把别人喝酒的时间可以拿出来去做一次奉献、做一次义工,把别人正常的写作的时间用于写作,所以对我来讲,如果你真的找到了安详,你会发现你再没必要吃那么太多了,以前可能需要吃三餐,我现在两餐够了,我就可以把一餐的时间节约下来。以前我需要睡八个小时,我现在睡五个小时够了,因为我心态安详,所以你要发现消耗人的能量的就是私心杂念。当一个人的心量稍稍打开一点点的时候,你会发现能量的补充是非常容易的,古人讲的,随心所欲而不逾矩的那个境界,事实上只要我们愿意,每个人是可以得到的。就是你怎么做都是快乐的,怎么做都是幸福的,怎么做都是合乎规矩的,是社会欢迎的。
主持人:郭老师可不可以给我们透露一下,这部《守岁》做完了以后,您下一步作品会有什么打算吗?
郭文斌:我现在还不敢说有一个明确的规划,但是我想写一本关于幸福的书,因为我现在脑海中已经有这么一个提纲,现在我就是想通过言说幸福的方式来印证安详,现在我觉得这一辈子,事实上一个人一辈子是不可能做很多事情。就安详这一件事,如果我觉得我能做足,我这一生已经无憾,因为它应该说是一个很大的体系,既然你定义安详是一种不需要条件做保障的快乐,那么就是根本快乐。这个根本快乐的渠道,比如在《寻找安详》的第一版里面,我没给大家做一个系统的疏勒,我就是把我的体验和现象告诉大家。
在第二版里面,我就可以给读者介绍走近安详的五个途径,会越来越熟悉。现在按照书局的说法,每两年修订一次,我想着两年时间,我不断的去完善安详、充实安详。因为安详我觉得不是我的发明,它应该是中华传统文化的根延伸出来的,或者说把传统文化现代化的一种结果。
主持人:您觉得这次第22届书博会在银川举办,给银川带来什么变化吗?
郭文斌:当然。第一,它为这片大地肯定带来了诗意。第二,它给这一片大地带来一种氛围。这么多的出版界的品牌、作家品牌,包括媒体的品牌,都能够在这个大地上发出它的声音,传递出它的气息,这一点比经济签约是更重要的文化落地。
主持人:节目的最后,请郭老师为那些不大了解西北文化的读者和观众们,推荐一些西北文化的作品吧。
郭文斌:我就推荐《守岁》、《寻找安详》。谢谢大家。
主持人:谢谢郭老师,我们这次的节目结束了,谢谢大家的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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