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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访谈

贾平凹:“我有使命不敢怠”

10月27日,作家贾平凹第三次来到北大。和以往两次分别为了写文章、讲课不同,这次他带来了25万字的长篇小说新作《老生》,一部“在灰腾腾的烟雾里,记忆我所知道的百多十年”的作品。他和这部书的责编都认为,在北大首次讲述这个“在中国土地上生长的中国故事”,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文学是对社会的记录

  记者:《老生》这个名字有点怪,让人想起老生常谈这个成语,和京剧里的一个行当,您怎么想到写这样一本书?

  贾平凹:作家有时候写作意图是朦朦胧胧的,也说不清,有时也不一定要非常清楚。写《老生》基本上把心里想的一些东西都说了。人生、命运、时间,就是这么一回事儿。像乡下老太太讲古,就是一代一代传过来的事情。

  但是要把它写出来不能虚写还是要实写,就必须要写一些具体的、真实的社会生活现象。这样就必然提出一个历史和文学的关系问题。如果把文学变成历史的时候,那就没有文学了,那就没有意思了。但是文学写到这个历史的时候,怎么把历史规划到文学里面呢?记忆就是其中一项,也是特别重要的一项。

  文学是对社会的记录,文学也可以说一种记忆。对具体的一个作家来讲,他写的东西基本是他的记忆。个人的记忆是个人的记忆,大了以后就是一个族类、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或者是一个历史的一些记忆。荣格说过一句我特别欣赏的话, “文学的根本目的是表现集体无意识”。当时我看到这句话很震撼,怎么抓住这个社会的集体无意识,必须要了解、要关注这个社会,才能抓住这些东西的关键,有了这个意识以后你再寻找原始具像的东西写出来,你的作品就成功了。

  《老生》的时间跨度基本上是一百多年,这百多年来,我所知道的、我所听到、我所参与的,也就是中国的四个社会转型期,我写的是这四个转型期发生的事情。

  记者:这小说的主人翁叫“老生”,是一个在葬礼上唱丧歌的职业歌者,是通过他来展开故事的?

  贾平凹:为什么我选唱丧歌的作为叙事人?唱师是社会最基层的一个人,这个人超越了族类,也超越了不同的制度,超越了人和事,这样就有意识地超越地来讲这些东西,如果你站到很高的时候就不去争是与否、对与错的观念,你完全是看到人生的那种大的荒唐。我当时写的时候就是这样想的。

  记者:书中穿插了一些《山海经》的描写,为什么想到这样写?

  贾平凹:我在很早之前就看过《山海经》,看了好多遍。如果按照现在人的阅读习惯是读不进去《山海经》的,它的句式非常简单,就是几千年前的中国有一个什么山、山上有什么树,这个树长得什么样。在过一百米又有一个山、山上长的什么树,山上有什么动物,就简单反复地说这个东西。但是你读进去以后就特别有意思。当你详细分析每一个字的时候,会发现中国人的思维、中国人文化的源头都在《山海经》,就中国人对外部世界形成的观念就是从《山海经》里面来的。

  再有从它的写法上,它是一个山一个山来写,然后构成了它所说的那个世界。我一个村一个村来写这段历史,也是受这种启发过来的。

  作家中的“劳模”

  记者:现在最牛的中国作家是乡村作家,但年轻的作者却不喜欢阅读乡村体验,您怎么看这个问题?

  贾平凹:中国年龄大一点的作家都是写乡土的,我本人也只会写这方面的一些东西,毕竟一个作家熟悉的东西、擅长的东西是有限的。再一个我觉得一个作家写东西,不一定是给全部人写的,他是给一部分读者写的,不可能达到大家都满意,或者是看到都喜欢。

  现在我也看过一些很年轻的作家写的一些作品,我觉得人家都是干专业的,人家的文章结构确实需要,我曾经也学过。但是写过一段就放弃了,好像它不是一时就能够学会的东西,感觉还不一样。

  我只能是把自己的作品写得阅读起来更好阅读一点。比如有意识地削减一些小说里的方言,尽量写一些让西北以外的人能够看懂,而且让更年轻的人能够看懂的东西。

  当然,更年轻的人对那段社会历史不太了解,这种小说读起来估计有点沉闷。但我只能是尽最大的努力不停地变化它,尽量把小说写得很有趣味性,最起码让大家有兴趣读下去。

  记者:您可以算中国作家中的“劳模了”,这些年总共写了15部长篇小说。是什么样的动力驱使您一本又一本地推出新作?

  贾平凹: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每写一个长篇的时候,写作过程其实是非常辛苦的,因为长篇小说一写就好长时间,除了开会、活动以外基本上我都在房子里琢磨这个事情。这样时间长了就没劲了,就像在运动场上你跑步的时候别人得给你喊加油。所幸我每次写长篇就写一个字,我就不停地写书法作品不停地给自己鼓劲。

  《老生》的封底有四句话,就是我给自己写的:“我有使命不敢怠,站高山兮深谷行。风起云涌百年过,原来如此等老生。”为什么写的是“我有使命不敢怠”?这个使命倒不是谁交给我要完成的任务,也没有谁给我下达任务。我觉得其实在写的时候,人活着完全地投入到一块的时候能够产生灵魂的东西。在你写得很顺手的时候感觉不是你自己写的,感觉是别人给你写的。就是那种感觉。我总是觉得这样写也不错。

  其实我写了很多,五言、七律,是顺口溜,完全是给我自己提劲用的,后来有人提出来要买这个字,这些我是不卖的,要保留下来。当然要看我的手稿,手稿前面大话说一堆,那是给自己鼓劲的。

  玉米种长不出麦穗来

  记者:在写作中您特别喜欢白描手法?

  贾平凹:当年我一直强调,一个作家有一个品种问题。是一个萝卜种,还是一个水稻种,这个特别重要。再就是他后天的社会影响和生存的环境,这两件就把这个人决定了。比如说我是一个玉米种了,不可能长出麦穗来。它后天的生存状态是在什么状况下,决定了一个人的爱好、趋势。其实是互相干预的过程。

  既然是中国人写中国人的东西,一定要了解中国,但是这个作品境界和你追求的东西应该是学习西方的。严格讲西方好多东西在文学成就要比中国要大、要好。所以我一直强调作品的境界上、格局上一定要学西方的,在表现形式上一定要学中国的。

  我在40岁的时候就谈过这个问题:我以前没坐过飞机的时候就觉得一切东西、雨、什么东西都是天上来的。后来坐上飞机以后发现云层之上一片阳光,云层其实很低,上面太空都是一片阳光。每一个云朵下面就是一个民族、一个国家,比如说这个云朵下雨、那个云朵下冰雹,这个云朵有雾了,下面的人群就是这个国家、那个国家的文学。所以我站在这个有雨的云朵下面,我写东西不一定要跑到那个下冰雹的云朵下面,但是我必须要把有雨的这个云朵写透,但是我的想法一定要穿过这个云到阳光的地方去,在阳光的层面全世界是通的。

  记者:对中国当代文学,您最近关注和思考的问题是什么?

  贾平凹:这个问题太大了,我当然考虑最多的是我个人下一步写什么东西,这个东西对中国文学发展有什么意义,如果没意义就用不着写了。年轻的时候好冲动,见什么都想写,一有冲动就写。现在有时候冲动一来,一思考觉得没意思就放下了,也不能浪费自己的精力。

  我觉得作为我这个年龄段的作家生活在我知道那个年代,把我所要表达的东西、知道的东西、想表达的东西、积极的东西争取更多把它写出来,完成我的思路。这也算是一个使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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