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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洋文学

难 忘 碶 头 山(散文)

碶头山位于定海城东门外约三里地,山脚下流淌着洋岙河。洋岙河曾经在这里经过大、小两座碶闸流入大海。这两座建于明洪武年间的碶闸,阻止了海水侵入洋岙一带广袤的农田,因为在这之前更遥远的朝代里,滚滚的海潮一直从衜头的东港浦入口,长驱直入漫延到现在的小洋岙沥浦口。从此,山以碶得名,而其地亦以此山得名曰“小碶”。
山脚下至今仍矗立着三块“勒石永禁”的石碑,三块碑分别立于清咸丰十一年(1861)、同治五年(1866)、民国十四年(1925),由于年代久远,碑文已漫漶不清,仔细辨认,乃为保护河流泄洪畅通,禁止沿河居民向河道和碶闸口抛掷杂物的禁令,百余年前先祖的环保意识跃然石上。遥想当年,从事渔业和海运业的船只在这里聚集,充冰充水贩鱼运货,其繁华的程度一时仅次于衜头的商埠。碶头山的南山脚建有福德庙,此庙原为舟山人民为纪念明崇祯年间参将裘兆锦之生祠,裘公在任期为民筑塘造碶甚有功绩,福德庙因此而香火兴盛,声名远播。可以想见当时的船工在这座庙中求佛祖保佑他们出海平安的情景。
碶头山是一座海拔仅二十几米的小山,它只不过是横亘于定海东南的天然屏障——火龙岗的余脉。好比一只欲探入海中的龙爪,临近碶闸口便戛然而止,但龙爪显然已被洋岙河浸湿,因为碶头山的南北两坡之下均为河道环绕。随着岁月的变迁,至今的洋岙河早已在三十多年前改道,原有的大、小两座碶闸也被填平没了踪影。随着人类繁衍的需要和生产力的发展,人们步步向海洋进逼,碶门愈来愈向海岸线推进,使得这里的碶闸功能,最终被现在位于号称“舟山外滩”东侧的“增产联碶”所替代,而石契头山也早已夷为平地,在它原来的位置上,矗立着当时定海第一高层大厦——碶头山十七层楼。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之前,碶头山是那么原始和荒凉,这里曾是义冢地,草丛中屡见敞野的白骨和朽崩的棺木。孩提时代的我们在这里牧牛、嬉戏,在塌陷的墓穴中摘“葛恭”(一种野生草莓),六十年代初又被开垦出鱼鳞般一块块小土地,人们偷偷种上瓜菜豆角填充着辘辘的饥肠。小山也曾成为我们初中时几何课测量高地的实习地方。那时山脚下的土地庙中住着一位年逾古稀的孤独老人,他无妻无子女,孤身一人,不知从何而来,更不知姓甚名谁,儿时我们称呼他为“阿弥公公”,阿弥公公年迈体衰,无以为生计,仅以一支竹钓竿,在山脚下的河畔以钓鱼为生,不论刮风下雨还是酷暑严冬,总能见到他“独钓寒江”的身影。忽一日似乎觉得久不见其踪,大队干部入庙一看,则已逝于破床上多日矣,乃移尸在碶头山一个早已塌陷的无主墓穴中葬之。
碶头山给我留下的印象,倒并不在于它的荒凉,重要的是它曾是一段腥风血雨历史的见证人。这里曾经成为日寇屠杀抗日志士和无辜百姓的刑场,留下了受刑者斑斑的血迹和惨绝人寰的一幕。1941年,对于当时活动于定海洋岙一带的中共地下抗日力量和广大的民众来说是最黑暗、最恐怖的一年。自从年初发生了游击队员潜入日军司令部附近,斧劈日军指挥官高桥事件之后,日寇更是以十倍的疯狂对定海和洋岙一带进行残酷的“扫荡”,当时党在定海地下工作队(政工队)队员胡尖峰、杨静娟、叶振芳以及一批作为嫌疑分子的无辜老百姓相继被捕惨遭杀害。三月四日,小碶民何大富、林老四等7人被日军押上碶头山顶,采用“斩首”形式处死;同月八日,杨静娟、胡尖峰、叶振芳、梅馨等13名党的地下工作者,在碶头山不远的庙湾火锨坑被日军集体枪杀。
日军之所以选定在这个小山头作为刑场,可能想充分达到“警效尤”这个目的有关。小山顶如一个高高的舞台,他们要让台下的百姓亲眼目睹抗日者的下场。现在八十岁以上的小碶老人,对这惨烈的一幕仍然记忆犹新,他们在说起这一场景时,充满了对日寇的兽行无比愤怒,他们叙述说,日寇的“斩刑”不同于中国封建社会那种用鬼头刀对犯人的杀戮方法。日军的军刀又长又窄,略呈弧形上翘,行刑者先用一瓢冷水将军刀两面淋湿,受刑者被黑布蒙了双目,双臂反翦捆绑,然后双腿微屈蹲马步状,对准受刑者后颈,随着一声“啊咦”的断喝,用“拉刀”形式从刀根下截一直“拉”到刀尖,受刑者身首便立时无声地分离。他们说,最骇人的是首级“骨碌碌”滚下山坡,大都在半途嘎然停止滚动,因为似乎每个首级在中途都死死咬住了一丛草根。
但是,日军疯狂的屠杀扑灭不了定海人民抗日的烈火,反而激起了人民坚决抗日的高潮,1943年起,甬东乡地下党组织迅速发展,并以小碶一带为中心建立了许多游击活动联络点,其中就有小碶畚斗岙、庙湾、甬东尖山下、江口浦、东湾红毛湾、泥沟山、野猫洞、草子坑、城北白露岙、义桥擂鼓山等,如火如荼的抗日游击斗争风起云涌,他们组织群众破坏日军通信电话线,歼灭日军小股部队、截击日军军需、除奸翦恶、实行“二五”减租,抗日战争进入一个全新的阶段。
星转斗移,岁月变迁。但碶头山却没有像平常的山峦那样,本该在大荒的空间获得永恒,它更像一个不慎误入繁华尘世的尤物,在经历了无尽的沧桑之后,已注定了它再也无法回避世俗的消磨和岁月的剥蚀,自上世纪七十年代起,先是洋岙河改道,再是碶闸被填,接着整体的山体被推平,于是雨后春笋般的高楼在它的遗址上拔地而起,碶头山被淹没在了滚滚红尘之中以至于无影无踪,也许是它见证和参与了太多历史变迁和演绎,也许是它想抹去人们心中那阵不堪回首的沉重记忆,碶头山消失了,在它原址四周密密匝匝的楼群中,山麓的原主峰中心已为十七层楼所替代,仿佛是永远立起的一座丰碑,向后代昭示着它原有的风采。唯有树立于不同朝代的三截石碑,在秋风夕照下,伴随着土地庙的晨钟暮鼓,无言地诉说着它当年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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