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急下潜(短篇小说)
(1)
1959年冬的某一天,那时刚好是下午1时50分。东经118度,北纬45度,天气阴有雨,风浪偏大。在海山群岛最东面的东福山和东山岛之间海域,东海舰队正在举行秘密的海军军事演习,整个舰队都投入到了这个规模宏大的演习当中。广大指战员们摩拳擦掌、斗志高昂、信心十足,都想给中央军委和毛主席以及全国人民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当时,由于诸多国内的还有国外气候和因素影响,中央军委下令一切要在秘密中进行。
王新全是潜艇的一名轮机军士长,也是潜艇的高级军事参谋。他是新中国第一代的海军科技精英。所在的“W488”号潜艇是当时新中国为数不多的“海上幽灵”,也是苏联和国内的许多潜艇制造专家的智慧结晶。就连当时最先进的美国“MK3”核潜艇也要畏惧它三分。
“W488”游弋在浑浊冰凉的深海沟里继续寻找着“猎物”。在深海下,潜艇只能依靠声纳和在当时算来已经是很先进的雷达导航系统。
舰长张品龙和政委刘海趴在指挥室的海图上已经有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虽说是秘密的军事演习,但他们俩从各种各样收集而来的情报中分析察觉到,美国中央情报局和台湾情报机构也没有闲着,好象已经掌握了这次军事演习一点情况,因为他们刚刚截获了一封美国中央情报局给台湾中情局的绝密情报,虽然密码在短时间内很难破译,但从这封不长的绝密电信中曾多次提到了东海东山岛,时间又是那么的惊人相似,这不能不让这两位共和国最年轻的指战员提高警惕。
张舰长指着海图上的一片阴影部分对刘政委说:“老伙计,你来看,这个区域可能隐藏着敌人的潜艇,离我们只有15海里左右,是一艘也可能是两艘。”
刘海仔细地比划了一下,神色很沉重地说:“老张,你分析的很对,这个连我们舰队的情报部门也可能还不知晓。”
“王临,你马上对刚才监测到的异常信息进行常速跟进!我需要最新的数据!”张舰长命令声纳员继续进行声纳截留。
“是!舰长。”声纳员王临向舰长和政委报告:“敌人潜艇还在继续向演习区域靠近,时速15节。”
顿时,“W488”号内警声大作.
“同志们,前方发现敌潜艇,大家各就各位,关闭一切灯源,向目标靠拢,鱼雷舱一级警备。”
“是!灯源已经管制!”
“是!鱼雷待发已毕!”
“航速10节!左满舵!目标正前方13海里。”
“W488”号悄无声息地向目标摸去,深邃的海底,象一个无声的幽灵,只有潜艇的两个巨大的螺旋桨在慢慢地推动着庞大的身躯,似一只已经嗅到了能使中枢神经高度亢奋的鲜血的大黑鲨,在东海的每一个角落寻找隐藏的对手。
当行之小航山方向,王临用舰载电话向张艇长报告:“前方1海里处发现不明漂浮物。”
“不明漂浮物?难道是敌人潜艇?周围可能会出现我们的舰只,敌人就这么大胆升到了海面上?”张品龙满腹狐疑地看了看刘政委:“老刘,你看?”
“上升15米!”刘海命令潜艇上升。全艇官兵全部屏住了呼吸,不知道前面是敌还是友。“W488”号徐徐上升。海面上下着滂沱大雨,风浪可能有8级以上。
海面上果然停着一艘潜艇,没有任何灯光。在滂沱大雨中随波逐浪着。
张品龙命令潜艇绕过小航山,在山的背面靠泊下来。
“老刘,我带一个班过去摸摸情况,你在舰上见机行事!”
“老张,还是由我去吧!这里缺了你不行!”
“老刘,这是命令!”张品龙拍了拍已经在这条潜艇上合作了3年的老搭档的肩膀:“看见了我的信号!你马上过来接应!”
“老张,一定要见机行事!小心一点!”
两双饱经风霜的的大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2)
雨越下越大,浪越来越急。张品龙带着王信全、小岸、林林等一班战士穿上厚实的雨衣,驾着一艘动力小艇在翻天涛浪中慢慢地向那艘潜艇靠拢。
“什么人?”小艇离潜艇相距只有五六米,只听见对方舰桥上传来一阵紧张的拉枪栓声:“站住!再不站住!老子就开枪了!”
“不要开枪!我们是自己人!”王新全心里咯噔一想,不好!是敌人!他连忙用强力防水手电罩住了舰桥上的人。
“快把灯光熄灭!究竟是哪一部分的?你们的潜艇也出毛病了吗?”
果然是敌人!灯光下,那个敌人军官帽檐下的青天白日标志微微地闪着寒气。
“操你个姥姥的祖宗!爷爷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王新全率先端起冲锋枪向对方舰桥上“咯咯咯咯”地一通乱射。张艇长大声叫喊着命令其他战士将小艇迅速向对方潜艇靠绑,对方也用绝对猛烈的火力压制着他们冲上潜艇。张艇长趁着一个浪头把小艇撞向潜艇的最佳时机,一个鲤鱼打挺跃上了潜艇那湿滑的梆子,他把一根粗壮的缆绳缠到了舰桥的栏杆上,小岸、林林等其他战士端着冲锋枪全部冲了上去。在风雨交加的夜晚,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敌人留在舰桥上修设备,但这么恶劣的天气,敌人不会很多,但火力却是越来越猛烈。黑暗中,张品龙推了推身边的林林,用手指了一下舰尾,林林心神领会地爬上了舰尾那光秃秃的甲板,对舰桥栏杆后的敌人实行迂回包围,借着王新全手上那强烈的手电光,发现隐藏在舰桥上的敌人总共有3个,火力全部是美式全自动冲锋枪配备,怪不得火力这么强劲。小岸朝敌人隐蔽处扔了一颗手雷,“嘣”地一声,敌人火力顿时哑了下来,风雨中传来一阵阵敌人痛苦的嚎叫声,另外一个抛下可能受伤的同伴,拼命地朝潜艇入口舱跑去,一边跑一边操着满口的秦腔大声嚎叫:“共军来啦!共军来啦!快下潜!快下潜!”那敌人朝身后胡乱地开了一梭子,就转身消失在桥洞里。
冲在林林前面的战士胡兵被飞来的子弹击穿了胸脯,林林一把抱住了胡兵的身体,一股股粘粘的液体不断地从他的身体某个部位喷涌出来,粘满了林林的双手,林林感觉自己的视觉和感觉神经快要爆裂,他大吼一声:“操你奶奶个祖宗!”手中的机关枪在黑夜中吐露着一串串长长的火舌,弹头在钢板上溅起一朵朵火苗,发出慑人心魄的“嗡嗡”声。王新全第一个滑入桥洞里,舱盖已经被敌人盖上,已经打红了眼的林林用双手狠命地拉起舱盖,马上,又被舱内的敌人拉了下去,只听舱内有人在大声嚎叫:“快!快!紧急下潜!紧急下潜!淹死这帮畜生!快!”舱里传来了一阵阵吵杂的叫喊声和慌乱的脚步声。
舱里的敌人在慌乱中已经是没有机会再旋上舱盖的螺纹了,林林再一次使尽吃奶的力气狠命地将笨重的舱盖拉开了一道窄窄的缝隙,王新全将黑黝黝的枪管塞进缝隙开了一梭子,那国民党军官脑浆迸裂,身体重重地撞击在身后的钢板上,痛苦地缩成一团。张品龙带着战士们全部冲进舰桥舱里,通向潜艇的指挥舱的阀门正要开始徐徐关闭!张品龙和王新全互相使了一个眼色,王新全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手雷塞进舱内,只听里面“嘣!”地一声巨响,一股浓烟带着呛鼻的火药味直向他们扑来。
“冲进去!”张品龙借着浓重的硝烟第一个滑入了敌人的潜艇里,他一手拿着手枪一边小心翼翼紧张地在狭长的舰舱里搜索前进着,身后的王新全和林林他们把枪口对准着每一个充满着生死玄机的角落,搜索完了指挥舱,大家没有说话,张品龙使了一个眼色,五个人开始各自搜索其他各舱,当林林搜索到厨房的时候,只见门后的一块白纱布在微微地颤抖,他一把撸起纱布,惊谔地发现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国民党军官已经将枪口对准了他的胸脯,那军官颤抖着双手大声地嚎叫:“把枪放下!把枪放下!……”林林端枪的双手也剧烈地颤抖起来,“哒!哒!哒!哒!”震耳欲聋的枪声把林林吓地瘫到在橱门边,小岸满头是汗提着枪管冒烟的冲锋枪出现在门口,他一把扶起林林:“没事了!没事了!”林林看着脚下那不断汩汩地冒着污血的尸体,一把打掉小岸的手,对着他大声吼叫:“你这是救我呢还是害我?”王新全连忙对他们大声呵斥:“干吗呐?都干吗呐?敌人还没有消灭干净就先吵上了?林林,你去通知刘政委向我们紧急靠拢!小岸跟我继续搜索!
“是!”林林朝小岸白了白眼,不情愿地给可能已经等得心焦的刘政委他们发信号去了。
报务室里空无一人,一个装着黑黝黝液体的方池里汩汩地直冒气泡,王新全疾步冲上去从方池中捞起几张开始在液体的作用下慢慢消褪的文件。
“艇长!艇长!找到了!终于找到了!”王新全兴奋地喊起来。
张艇长翻着一页页有清晰也有模糊的文件时,也是喜悦之心难以言表,他对身边的战士们们说:“同志们,我们立下大功了,我们截获的这个文件,就是敌人现在正在使用的密码。
只有小岸一个人正在向前继续搜索,当他推开虚掩的第六舱舱门的时,刚刚参军一年,还没有什么实战经验的小岸顿时惊呆了,只见无数支枪对准着他,一个军官模样的敌人用一枝左轮手枪狠狠地抵住小岸的脑袋忿恨地说:“把枪放下!”小岸一把扯下别在腰上的手雷,抵住撞针高高地举在头顶:“如果敢轻举妄动,我们就同归于尽!”小岸此话一出,敌人开始骚动起来。张品龙和王新全带着其他战士相继端着冲锋枪冲了进来。
“把枪放下!我们解放军优待俘虏!”张品龙瞪着浓眉大眼不断威严地呵斥着:“放下枪!一切都结束了!你们如果不再与民为敌,不再给国民党卖命,我们可以发放路费送你们回家!”
敌人人群骚动得更加厉害!一个下级士官摸样的人率先把枪扔在地上:“长官,其实我们也不想给台湾卖命了,都是蒋介石逼的,我想回家!我投降!”
“我也想回家!”
“我不干了!”
…….
那些国民党士兵们纷纷把枪扔在地上,那个用枪抵着小岸脑袋的军官一看大势已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把手枪故作洒脱地在手心里转了一圈,递给他认为军衔最高的张品龙。
“孬种!你们这群孬种!刚才都那么发狠!现在怎么全都蔫啦?”小岸举起枪托刚要狠狠地砸向那个用手枪顶住自己脑袋的军官,王新全一把抱住他,将他拖了出去。
刘海带着第二梯队的战士开始等艇对全舰作地毯式搜查。
一个小战士在一个死去的敌军军官旁,撸下一只戒指正羡慕地看着,看见刘政委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笑了笑不好意思地把戒指递给政委,刘海把那只精致的玩意儿放回到死去军官的身边,缓缓地拉上了布帘……
“老伙计,怎么样?大家都没有伤亡吧?”刘海紧紧地握住了张品龙的手。
张品龙神色疑重地看了看身边的战友们:“胡兵在上舰的时候牺牲了!我们总共击毙8名敌军,两个是少校,俘获22名,另外,我们还起获了近段时间总是破译不了的敌人的密码!”张品龙将密码本递给了刘海。
“是嘛?”刘海如获似宝地看了几行:“真是太棒了!老伙计,这次我们是荣获大功了!”
敌舰报房里,已经预感出事的另外一只潜艇开始焦急地用明码呼叫:“昌源!昌源!听见请回话?潜艇故障是否已经排除?请原地待命!我们已经在向你积极靠拢!听见请回话!听见请回话!昌源!昌源!…….”
“果然不出所料!还有其他敌潜艇在周围游弋!”
刘海看了看摆在桌上的航海日志:“老伙计,你知道我们这次俘获的是什么潜艇吗?就是现在最先进的美国‘MK3’潜艇。”
.“是吗?政委。那我们把它开回基地去?”张品龙听说捕获的还是个大家伙,顿时开始亢奋起来
“这个恐怕不行!”刘政委把他拉到海图前,指着图上的一个小标志:“老张你来看,我们现在正在这个位置,现在敌人的潜艇已经向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赶来增援,时间不允许我们再在此处逗留。”
“那怎么办?”
“只能炸了它!”
“炸了它?”
“对!炸了它!”
炸了它,是不是太惋惜?”
“是惋惜!但没有办法!”
王新全用照相机把整个潜艇的内部构造全部“嚓嚓”地拍摄了下来,刘政委指挥战士把一些重要的机械抓紧时间拆卸下来和文件一起打包装箱,然后有条不紊地搬运到自己的潜艇上。
林林把一包炸药包堆放在潜艇主要部位,然后点燃后紧急撤离。
雨更加滂沱更加淋漓!海风也开始逐渐加强!
林林凑近还在船舷旁继续指挥撤离的张品龙:“艇长!我已经点燃了导火束。”
“快点!马上就要爆炸了!大家快点加油搬啊!”
两艘动力小艇相继驶离“昌源”号,身后,巨大的爆炸声夹杂着一个个硕大的火球直冲向九霄云天。
(3)
天已经大亮,一切都归于了平静。
“W488”号潜艇内,张品龙正通过电讯向总部汇报刚刚所发生过的一切,总部来电指示:等演习一结束,请张品龙舰长和刘海政委速到指挥中心述职,一个来观摩的中央首长要接见他们两个富有传奇的指挥官。另外,舰队已经出动了两艘鱼雷艇对还在小航山海域活动的国民党残余潜艇实施围剿。
演习规定进行十五天,今天是最后一日。演习指挥中心向各参演部队发出命令,务必在下午五点五十分以前,全体参加演习的舰船必须在指定地点结集。
“W488”号潜艇正在海下深三十余米的海沟中游弋,“寻找”猎物伺候出击。通讯兵王海接收到意为上浮待命的信号后,马上向艇长张品龙作了汇报,张品龙下达了潜艇上浮的指令。
顿然,舰舱内警铃大作。全艇官兵听到警报,全部各就各位。潜艇自动排水系统将十五个大气压的高压气迅速地压入水仓,海水被强大的大气压徐徐地压出水仓,汇入了东海。
“深度三十米,二十五米,二十米,十五米………。”
密切注视上浮动向和流速的测试员不间断地上报测试结果。
“W488”号在冰凉浑浊的大海中,就象一只庞然大物在迅速上浮。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在“W488”号潜艇的上面,有一个谁也预计不到的灾难,正在悄悄地盯上了它。
在它的上头,兄弟部队的“南京”号护卫舰正全速向结集地靠拢。等“W488”号潜艇的监测员从潜望镜中看到这个情景时,什么都来不及了。“倒车”的话还没有喊出声,“南京”号船头那锋利的钢板,就象一把磨得闪亮的快刀,迅猛地向“W488”号切割上来。
舰长张品龙本来是坐在指挥舱里密切注视着潜艇上浮动向和周围海水流速,他在第一时间观察到了这个紧急情况。迅速打开应急按钮向前台操作中心发出红色警报“下潜!下潜!紧急下潜!”政委刘海也迅速拉下了制动阀,“W488”号迅速向下紧急下潜。但生存的机会留给W488号全体官兵的只有零点几秒时间。
时间就在那几秒钟里停顿——“南京”号无情地把“W488”号这艘英雄的潜艇舰桥切割成了两半,潜艇的残体在高速下坠,狠狠地砸向能见度简直为零、冰凉透顶的东海深海沟。潜艇的残体在海底迅速造成了巨大的冲击波。一股股浑浊的灰尘把方圆1海里的海底世界都笼罩上了恐怖的灰纱。
几分钟后,断成两截的W488号全部坠入了海底,正在潜艇前部指挥舱里坐镇指挥的艇长张品龙、政委刘海和24名官兵还在各自的岗位上努力地按动着各种仪器的按钮。指挥舱内,一股浓烈的烟雾夹杂着连续爆炸所产生的尘埃,穿透厚实的钢板,向张品龙和刘海他们狠狠地扑来,张品龙感觉自己的体内好象有千百万只蚂蚁在剧烈地舞动着,他一把抓住身边刘海的手,喘着粗气:“老伙计,这次我们兄弟俩可能真的要完啦!下辈子如果干潜艇!还找你做搭档!”
强烈的冲击波,也使得刘海感觉自己好象要飞起来一样,他拼命地拍打着自己胸口拼命地撕扯着军装的领徽,一切都快窒息!爆炸还在不断地继续!继而沉闷继而响得很重。刘海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老搭档,声音已经低得连自己也听不清究竟在说些什么。整个“W488”号的残骸好象成了一座深海中的炼狱,当最后一声爆炸的巨响在深海中成为一种弧线的永恒,在潜艇前舱的所有生命从此划上了一个硕大的休止符。还有刚刚俘虏的20多名国民党士兵也还没有搞清究竟是怎么回事,全部跟着葬身东海。
(4)
王新全、林林、小岸等官兵都在第五舰舱,当整个潜艇断为两截,可怕的爆炸没有发生,但冰冷刺骨的海水正穿透舰舱的缝隙拼命汹涌地涌入舱中。王新全抱起一床棉被,用身体把棉被紧紧地压在喷涌的泉眼上,但巨大的冲击力一次次把他推开,冰冷的海水扑向已经浑身湿透的王新全,他狠狠地抹了一把脸,把笨重的棉被再一次堵了回去。
“快!林林,马上把棉被再拿几条来!快!”他一边使劲地用肩膀抵挡着海水的压力,一边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小岸!快把积水抽到蓄水箱去!快!快!已经没有时间了!”
“王参谋,压力实在太大,可能顶不住!”林林看着已经没过膝盖的海水,感觉全身都已经被刺骨海水浸透所麻木:“我们还是撤离吧?再晚就来不及了!”眼看冰冷的海水快把舰舱都给淹没了,王新全只好无可奈何地下达了命令:“大家放弃吧!快向六舱撤退了!”
“小岸,你马上从通道底下游过去,和六舱的金班长取得联系!”
“是!”小岸光着膀子看了看全部成了水乌龟的战友们,王新全和其他战友们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当心一点!兄弟。”小岸抹了抹湿漉漉的头发,没有说话,只是沉沉地点了点头,王新全把一根废电线在他的腰上缠了两圈,拍拍他的肩膀:“当心兄弟!如果金班长那里没有什么异样,你就拉一下电线。”小岸恩了一声转身就爬入了受挤压而已经变形的通道中,原本还算宽敞的通道由于外部的压力已经严重变形,有的地方还被扭成了麻花状,通道虽然只有6米长,已经被海水全部淹没,小岸屏住呼吸,潜在冰冷的海水中匍匐着摸索前进。由于平时对自己潜艇的每一个部件每一个角落已经熟识得不能再熟识,小岸顺利地游到了六舱,他剧烈地擂着六舱舱门。终于有人给他打开了舱门,海水托着快要窒息的小岸冲进了六舱,有人抱着他不断地摇晃:“小岸!小岸!醒醒!醒醒!”
微微感觉有了点氧气滋润的小岸慢慢地睁开红肿的眼睛,金班长抱着他:“小岸!你们舱现在情况怎么样?啊?”
小岸的声音很低微:“金班长,快!快拉电线,救……救王参谋他们……”说完就昏死过去了。
已经快被海水淹没的第五舱的五位官兵接到信号后,王新全指挥着战友们带上救生衣、制氧板和一些干粮,一个接一个潜入了冰冷的海水中,屏住呼吸游过通道,由于有了六舱战友们的接应,大家都很顺利地通过没顶的通道,迅速和第六舱的战友们会合。经过清点,现在全舰三十九名官兵就只剩下他们十五个人。
几个党员干部一合计,迅速成立了应急特别行动小组,大家一致推选王新全为行动队长,全面负责自救行动。
王新全和金班长凭着各自多年的海上经验断定,断裂的舰体已深深地镶入海岩和海沟之中。一切的努力都只能消耗自己的体能,危险和死神在一步一步地向战士们逼近。生与死只是一步之遥,只有等待、等待再等待!
空气凝固了,可怕的寂静仿佛都要把人的心都给揉碎!有的战士恐慌地互相注视着,感觉死神已经在向他们招手,林林不断地拍打着自己的胸脯,王新全一边帮他按摩着后背,一边使劲地给窃后余生的战友们不断地打气:“同志们,大家不要怕,我们的战友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大家现在最主要的是保持冷静!保持体力!现在大家先检查一下各自的输氧器!”金班长首先开始检查自己的输氧装置,战士们的骚动情绪慢慢静了下来,大家停止了一切求生的行动,希望出事时已经上浮到海面的浮标能够帮助海面部队找到他们的准确位置。
(5)
其实,海军司令部和演习指挥部的主要领导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这一情况,马上组织力量进行营救,可就在紧急施救的时候,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况。
大约是在下午三时许,某潜艇支队的作训科长何毅就收到一封由海上演习指挥部发来的绝密加急电报,电报中说:“W488”号潜艇收到演习结束的指令后,在上浮过程中,可能遇到某种外部力量的打击,只见放出大量的气泡,不见潜艇浮上来。经监测正在高速下坠。
很快,就在附近游弋的护卫舰“成都”号,也监测到了一个不妙的征兆,海面上发现一个小型漂浮物,捞上一看,原来是“W488”号释放出来的呼救浮标。紧接着,在五海里外的护卫舰“重庆”号也收到了紧急的由“W488”号潜艇发出的SOS求救信号,但马上就消失了。
“W488”号出事了!
呼救浮标的突然出现,不仅把兄弟舰船上战友们的心都吊到了嗓子口,更是让海军高层的指战员们惊出了一身冷汗。首先不去说一只潜艇值多少钱。更重要的是,随“W488”号下潜的都是我们海军的科技精英,每一个战士都是我们年轻共和国的宝贝。再说了,共和国刚刚成立10年,百废待兴,保卫我们辽阔海疆的象“W488”号的那样潜艇在各个军区加起来总共也只有区区10艘左右。另外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原因就是:“W488”号上还有刚刚俘获的国民党潜艇通用密码和美国“MK3”核潜艇的全套资料和结构数据。这个可能关系到年轻共和国今后海军事业发展的趋势和走向。
作训科长何毅迅速把这一重大的消息上报海军司令部和演习指挥部。上级部门在最短的时间内制定出了一套完整的营救方案,命令在海山海域的各类演习船舰,迅速向出事海域——东山岛方向集结。营救的第一原则是:放弃潜艇,马上输氧,全力营救被困的战士,在第一时间内把出事的确切地点敲实!同时命令空军紧急向出事海域调集潜水人员和潜水器材。想尽一切办法,把损失减少到最小限度。
上海的地方深海打捞队接到上级紧急通知,派出技术精英也星夜兼程迅速赶往东海出事海域增援。
一时间,在浙东出事海域,国内的一些在当时算起来是高科技的技术力量纷纷涌集,军事上的还是民用上救援船只足有五六十只。
当时,在海山外围海域,西北风已骤然增强到八级以上,这时候更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事情,那个测定“W488”号潜艇方位的呼救浮标被汹涌的海浪和呼啸的海风打断链条,漂移了既定地点。呼救浮标是一个圆状漂浮体,它本来是和海下潜艇连在一起,应付紧急事务时,可以通过浮标向下面传送氧气,而更重要的则是可以通过它和下面的战友通话,了解深海底下的一切情况。同时可以帮助海上的救援人员,准确掌握出事潜艇的正确方位。为营救战友生命赢得最宝贵的时间。
可现在,唯一的生命线也被恶劣的天气无情地掐断,要找到“W488”号潜艇的方位所在,就得重新进行测量。这就意味着,海底下战士的生存希望在一点一点地渺茫。
时间在空气中凝固,时间同时也在咸涩的海水中飞逝。二十余个小时后,监测系统才在三十余米深的海沟中找到了早已被海泥和植被所覆盖的“W488”号残骸。
(6)
第二天凌晨五时,王新全和幸存的战友们已在这狭小而又浑浊的空间中坚持了十五个小时。有几个战士开始张开嘴巴直接急促地呼吸,有经验的老战士都知道,这是氧气快要耗尽的征兆,几个制氧板已在超负荷运作,看样子马上就要用尽。王新全召集了金班长等几个党员骨干一起开了最后一次党小组会议:“同志们,现在看来情况有点不妙,海面上的兄弟舰队不可能不知道我们出事了,可能遇到了什么情况。我们的氧气马上就要耗尽!如果再这样无休止地等待援兵,我们将可能全部会死在这里。”
“我们决定不再等待外援,马上弃舰,没有办法了,只有自己救自己!”
“只能这样了,何况也不是很深,一钻进海水里,憋一下气就出了海面了!”
“王参谋,你就下命令弃舰吧!”
大家发言很踊跃,但意见只有一个:就是弃舰求生。
但是就在这时,舰上的人都被一种假象所迷惑:原来,在舰上有一个专门测试深度的测试机,它上面的指针指向了“十米”。大家都不知道测试机的撞针在潜艇撞击礁岩时已被撞坏了,“十米”只是一种假象。战友们对此都有一个共同的概念:“十米”,只要一出舰,屏住呼吸,两脚一蹬不就出洋面了吗?
其实舰上的人谁都不会知道,现在他们都在水下三十余米的深海层底下,最大的大气压都已经超过了正常的四之五倍,那是一个什么概念呢?也就是说如果一个人从深水层上浮,速度过于快,对人的压力就会骤减,血液中的氮所产生出来的气泡就会堵塞住人的血管,导致中枢神经麻痹瘫痪,累及人的生命。再则如果在上浮过程中一快一慢,外部和内部的压力就会把人的气管无情地撕裂,那样,还没等你上浮几米高,大气压就会把你痛苦地碾碎。
死亡在向他们偷窥。
但是,大家都不知道那些,都在忙碌着为撤离做准备,穿上防水潜水衣,带上防水手电,以及防鲨刀等轻便实用的必须用品。
这时,王新全提了一个建议:“同志们,战友们,我们的张舰长和刘政委以及许多的战友都牺牲了。虽然,我们也即将离舰,但生死未卜,我想我们应该为自己的亲人和战友们留几句话,越简单越好!如果这次我们真的安全脱险了!它们也能为我们的今天而见证!”
副班长陈平第一个响应:“同志们,为了已防万一,我们就算立个遗嘱吧!”他第一个在航海日志上简短地写上:“桂兰,我亲爱的妻子,万一我牺牲了,请你把我们的儿子好好抚养成人。长大也让他当个海军!”
监测员胡志兵也在那上面留下了:“爸爸,妈妈。我有可能会牺牲在东海里,如果我的遗体能找得到,那就请你们把我的骨灰撒在大海里,和牺牲的战友们作个伴吧!”
林林接过笔,也默默地留下了前途未卜的人生遗言:“各位领导,如果我万一真的牺牲了,请你们批准我加入光荣的中国共产党!我会为党为潜艇流尽最后一滴热血的!”
……..
有的战士开始痛哭起来,有的战士由于刚刚当上这当时算起来很光荣的潜水兵就遇到了这种性命攸关的危情,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感觉虽生犹死。大家的神情和感受都是各种各样,有的写完遗嘱合着双手开始默默祈祷,有的则把贴在胸口已经很久的妻子的照片微微颤颤地在后面注上自己的名字,交给王新全:“王参谋,这是我老婆的照片,我们刚刚结婚1个月,你无论如何要交给我的老婆,拜托了!”
王新全郑重地把照片夹到一本小本子里,他看到的有的战士有点畏缩害怕的情景,这在生死关头是绝不允许的。
他疾步跳到鱼雷舱上:“立正!向前看齐!”
战士们听到熟悉的口令,纷纷自觉地排列成两排。
“同志们!不必害怕!没有什么可怕的!和国民党潜艇生死战斗时大家都没有退缩,难道这点困难就能难到我们?”王新全很激动,艇长和政委可能已经牺牲了,在这里数自己的军衔最高,把剩下的战士们安全带出去,就是自己的职责!也算是艇长和政委托付给自己的最后使命吧!`
“我们是英雄!不是懦夫!如果哪个人喜欢做懦夫!就留在这里!但我决不会允许你这么做!今天即使自己死了,我也要把你们安全地从这里带出去!绝不会拉下一个人!”
战友们听完王参谋的精彩激动亢奋的演讲,都面面相觑地看着这个年轻的参谋,好象骨子里微微有了一点生气和活力。
王新全发表完最后的生死演说,也在航海日志上留了一笔:“舰队领导:张舰长和刘政委都牺牲了,我们也只剩下这最后的15个战士,我会把他们安全地带出来,!如果我们万一真的都牺牲了,就请战友们在舟山的洋面上为我们撒下一些白菊花!就算为我们送行吧!”
大家都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王新全小心翼翼地把这些珍贵的东西和那些刚刚缴获的密码、敌人潜艇数据等重要的资料放入一个防水小箱子里,然后把它牢牢地系在自己的腰上。
大家在狭长的舰舱中一字排开,齐刷刷地向舰首方向敬了个军礼:“再见了!战友们!你们把自己的青春留在了东海,留在了海山!我们大家永远会记住你们!安息吧”
“一、二、三……”林林在紧急出舱口帮战友们一个个推出了舰舱,转眼都消失在黑暗、冰冷、压抑的东海中。
(7)
上浮!上浮!上浮!
王新全和林林是最后走的。
他们俩合力把最后一个战友送出了舱口,就在王新全转身的时候,舱盖的螺丝冒把他的潜水服划了一道口子,他没有在意。王新全和林林向工作战斗了5年的心爱的潜艇默默地敬了最后一个军礼!王新全在心中暗暗地满怀深情地说:“我亲爱的潜艇,亲爱的战友们,再见了!永远再见了!”说完,就打开舰盖,林林突然一脚将毫无防备的他踢了出去:“王参谋,你走吧!我不走了,就算我在这里为我们的潜艇和死去的弟兄守灵吧!”林林不管王新全在外面如何的敲打,他抹了一把泪水,紧紧地把舱盖拧牢!林林整了整皱巴巴的军装,找了一个可以靠得很舒服的角落,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一副很安详的样子。
> 王新全攀住扶手用脚朝紧闭的舱门狠命地踢了几脚,舱门稳丝不动,林林刚才那微微的笑容让他感觉心已经要流血了。他喘了一口粗气,只好无奈地融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茫茫大洋中开始小心地上浮。经验告诉他,上浮速度一定要慢。他的心在剧烈地跳动,耳膜“哧哧”作响好象就要被大气压破。没有碰到其他的战友,也没有遇到什么庞大的海洋生物,只有自己的救生衣在不断地膨胀。他的胸口被什么东西压住似的,已经快喘不过气来,好象马上就要爆炸一样。多年的海上经验告诉他,这绝对不止十米,恐怕连三十米也不止。哦!天哪!他不敢再去想象后果。只有硬着头皮继续上浮,一切都听天由命吧。
冰冷的潮水不断地朝他的潜水衣破口涌入,上浮速度在不断地减慢,王新全把防水手电、太平斧都先后扔掉了,潜水衣还在不断地吃水加重,只好把饼干和扳手老虎钳也统统扔掉,只留下了那只比自己生命更重要的小箱子。
越往上压力就越小,他不断地把肺中的气泡呼出,以免剩下的气泡突然膨胀把自己的肺叶胀破,但也不敢呼出太快,以免氧气不够呼吸跟不上。
十米,八米,五米,一米,快要出水了,他昏沉沉的就好象要睡着一样,王新全朝自己的脸上狠狠地拧了一把,努力地迫使自己不要睡去,一旦在这深邃的大海中睡去,自己牺牲是小事,但没有完成的……王新全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临出海面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已经不能再左右自己了,是海水的浮力把他从海水底下高高地托起,然后又重重地砸向了海面。王新全用最后一点力气把信号弹呼啸地放上自己的上空……
“昆明”号战列舰首先发现了他,舰上大大小小的探照灯齐刷刷地把他罩住,宛如一轮银光闪闪、被波澜起伏的海水蹂躏的碎月。一艘动力小艇迅速向他靠拢,几个救生员把王新全从冰冷刺骨的海水中救了上来。
王新全被空军直升机迅速送往上海海军总医院,一到上海,就被直接送入高压氧舱进行特级护理抢救。
海军特谴搜索大队和空军侦察分队以及许多地方上的援救船只,继续在出事海域寻找幸存者,可最终只找到4具烈士遗体。由于当时风高浪急,加上海面能见度低和其他的因素。剩余的战友连遗体都没能找到。
王新全经上海海军总医院的专家全力抢救,终于和死神擦肩而过。他用生命保护下来的密码和敌军核潜艇技术数据、照片等资料被紧急送往东海舰队指挥中心。
那几份珍贵的烈士遗书现正珍藏于中国军事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