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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洋文学

海边的夏天

阳光砸在树上,知了疼得叫了起来,一片片白炽的光弥漫整个天空,树叶失去了鲜嫩的色泽,如同一个少女遭到一个歹徒的暴力蹂躏,无烟的风舔着干燥的舌头四处乱撞。大海疲惫地裸露着黝黑的皮肤,海岛懒散地像石块一样被大地无形的手扔来扔去。
我们光屁股的孩童使夏日的正午灿烂无比,放肆的笑声穿过一个个山岙,林荫间埋下了一个个顽皮童稚的故事。我们把童年的魅力释放在那条长长的海塘边,天真地忘了七月的台风在远方狡猾地窥视着。我们把开在礁石旁的牡蛎得意地采摘,手指触及柔软的生命,一如许多年后拎着女孩子手时的悸动。
午睡这安谧的词语被儿童顽皮地吞噬了,被大人驱赶的饥饿在累了以后,像炎热一样使动聚拢,我们蹑手蹑脚地溜过大人们酣睡的呼噜掀开饭罩,抓起几口冷饭,狼吞虎咽地下去,噎住的滋味,在多年以后甜蜜的闪现在记忆中,而一种叫“冷饭块”的病则是我们那个时代的流行。很多时候我们光着脊背任汗水欢畅地涂抹,劳动的颜色过早地烙在皮肤上,脱掉裤衩的刹那,那白与古铜色是如何醒目地在躯体中熠熠生辉。童年时我们都开过粗俗下流地玩笑,但我始终都不认为一种可耻。
舀起一桶桶水在井边淋漓地冲洗,杂乱生动的笑声惊起一片片蝉声,倏忽有几只海鸟扑愣地跳出来。这时候的炎热是怎样在我们眼前臣服,无所顾忌的愉悦是怎样地翩跹在我们的周围。有时我们也陷入了莫名的沉默与恐惧,台风嚣叫着摧毁着一切,海滩边漂浮着残破的舢板,而健壮的男人永远地嫁给了大海这位无比温柔又凶狠的女神。我还记得一具具尸体捞上岸时,那腐臭的气味与哭天抢地的场景,可怕地叫魂声在深夜毛骨悚然地响起,想起那些日子,我至今都要惶恐地塞住耳朵。我还记得一位位年轻的妻子在没有男人的日子里,皱纹是怎样过早地侵入。
好在少年的天性总是幸福多于忧伤,我们淡忘着那些悲伤,冥冥中的本性总引着我们从一阵哭声滑入另一片笑声。我们网住了夏天所有的音响:你会诉说一只蟹轻轻地弹唱吗?你能描述螺与海葵花的爱情吗?你懂得虾chan  与大黄鱼的一次长跑比赛吗……我们知道,因为我们有一个伟大的启蒙老师——大海,它卓越的结构生活的能力以及它馈赠的礼物,使一切伟大的语言大师都黯然失色。
随着我们的长大,我们却背叛了对它的承诺,当年我们可在海滩边,画过图腾,拉过钩,宣过誓啊!有的人永远地出去了,再也没回来过,我很遗憾,那曾经属于我们乐园的泥涂和海滩,如今,竟很少有人光临,代之的是荒凉、凋蔽。我一次次地走近大海,溯向生命的青年,眼中浮现一个个光脱脱的影子——有我的伙伴、长辈,却一次次被真实击得粉碎,我突然觉得人世间所有的美丽都是有距离的,是隔着时空的。用想象之手去捞,你会知道什么是疼痛。我想说的:美丽或者美丽,其实也是一种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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