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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船找贷款(短篇小说)

      张考是第一个来到小渡口的人。摆渡的老人还云里雾里的喝着绍兴酒,看见张考就说,这么早给我送钱呀。张考说去乡政府办事。张考的神情很有一种男人的气概,话说的很冲。老人说你能办什么事。张考把眼一瞪,我要买船找贷款。买船的决定是和老婆商量了一个晚上后作出的。老婆说与其在仇老大船上打工还不如自己拥有一只船。张考的身体不是太好,尤其是腰,经常犯病,痛起来真是苦呀。张考想还是自己有一只船好,自己当老大,那腰痛也能得到缓解,再说当老大还有那么多的好处,像仇老大一样,吃喝玩乐,何乐而不为呢。于是张考就决定买船了。
张考天亮时分早早起床,敲开他好朋友刘大头家的门。他说你刘大头还睡什么觉,跟我去捕鱼吧。刘大头的美梦被张考惊醒,有点愤愤然。刘大头说张考你开什么国际玩笑。张考于是就把夜里和老婆商量的事情跟刘大头一五一十说了。刘大头的睡意顿时消了。刘大头说好是好,可我没钱。张考说钱我们共同想办法,我们现在缺的是人。刘大头一拍大腿说人好办,那个王三,那个刘明辉,可他们都没钱,要是有钱他们还巴不得呢。张考说那找贷款吧。刘大头说有贷款还有什么话说,这人包在我身上。
张考找贷款的方法跟别人很不一般,他不找银行,他知道还欠着信用社好几万呢,那个主任上门催过好几回,眼睛里似乎有一把燃烧的火把张考烤焦。也不找自己的亲朋好友,亲朋好友是什么东西,他张考现在是一贫如洗了,哪还有人理睬他。张考找的第一个是船老大。此人姓仇,这个姓很让人生厌,仿佛这人永远跟人有仇似的。张考有时候想想这姓暗地里常常莫明其妙地发笑。可今天他没有胆量发笑。张考要找姓仇的船老大找贷款。
张考找到仇老大时,仇老大正在洗脸刷牙,满脸的牙膏沫仿佛是梭蟹吐出的白沫。张考站在一边发着冷笑,张考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发冷笑。张考的冷笑让仇老大感到有点压力,他赶紧擦完脸说张考你有什么事说吧。张考说我自己要买船,自己想当老大。仇老大说好呀好呀,当老大好,年青人有志气。张考说我想到你地方找点贷款,你是我的老大,不会见我有困难不管的。仇老大想了想说那是那是,我是一个心底善良的人。张考说你多少得给我一点,就算是帮我了。仇老大的脸有点灰了,说张考你怎么能这样说话,我也有困难嘛。张考说有句话我本不想说,如果说了,恐怕于你不好,大家都要伤和气。仇老大有点困惑,感觉对张考的话把握不住,于是说什么话尽管说。张考说这事还是不说了吧,反正你的心里是清楚的。仇老大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张考说肯定是天大的事,说出来叫你威信扫地,上难见乡长,下难见老婆,事情大着呢。仇老大对张考的话感到迷糊,说你张考别大着嗓门吓唬我,我可不吃你这一套。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些贷款,看着你是我船上的伙计,我们还能说的来。张考想你还是心中有鬼,怕着这事呢。张考没有一点感谢的意思,对着仇老大板着人脸。仇老大说你不要好心当作驴肝肺。张考还是想你在心底里怕着这事呢。张考拿着仇老大的贷款打个响指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
一只大黑猫正聚精会神地啃着一根瘦骨棱棱的肉骨头,把缝隙里的肉丝一点一点剔出来往嘴里送,它没有听见张考轻快的脚步声,被张考的鞋狠命的踢了一脚,大黑猫痛苦地呲牙裂嘴,嗖一下窜出老远。张考把厚厚的一沓钱甩在老婆的眼前,使老婆大吃一惊。五万元,我找的贷款。甩钱的感觉真好。
但张考还要去找贷款,他的贷款需要十几万呢。
张考要找的第二个是乡长的女人。
小渡口很快有了进乡里办事的了,大家相互开着荤素相宜的玩笑。然而张考的眼中没有多少人,张考的眼中只有乡长女人模糊的身影。张考想见乡长女人的第一句话该说什么,想了一路竟然没有答案。
张考大着胆子进了乡政府。
乡政府是一个大院子,里面有很多房间,里面也有很多人,这些男男女女进进出进,脸上表现着许多复杂的神情,有点严肃,有点欢悦,有点还带着莫明其妙的怪模样。张考一走进乡政府大院腿有点发抖,头一下子有点发晕。那些进进出进的男男女女把他张考的眼晃得有点恍惚。张考不知道乡长的女人在哪一个房间里干活。张考只知道乡长的女人是一个会计,是一个模样挺不错的女人。张考一次也没有见过。唯一见的那一次也只是在眼前晃晃,根本没看清她的外貌。
但张考想没见过不要紧,只要乡长女人认识他张考就行。
张考在大门口被一个看上去有点古怪的老头拦住了。老头问张考有什么事。张考竟一下回答不上来,像做了一件错事脸腾然红了。张考的迟滞和木讷使老头很怀疑,不信任的目光从上往下鞭打着张考。张考被鞭打的有点心慌意乱,找乡长的女人总得要找个理由,在小摆渡船上想了半天,竟然没有一条理由。张考摇了摇头,有点苦笑。老头很不高兴,说你到底什么事。张考说我找会计,老头说大会计还是小会计。张考不知道,只说找乡长的女人。老头的目光有点直了,更加迷惑地看着张考,等了好一会才说你上第三幢3号303室找吧。张考就点点头,连谢谢都没有说。但张考在背后分明听到了老头的骂声,骂张考是神经病。
张考找了一大圈没有找到老头说的那幢房,只得重新回到了政府大院的门口。老头说没找着,张考说没找着。老头说那个走过来的人认识不。张考说不认识。老头说那也是乡干部,有什么事跟他说吧。张考看见一个身材魁梧的人像一座山在缓缓移动,仿佛向他压过来,压的有点气喘。张考发现乡干部的目光中有一种威严的东西流动着,像大海的巨澜一下把他淹没。张考的腿钉住了,一点也动弹不得。
乡干部说我好像认得你,你是这个乡鱼骨头岙的,是在仇老大船上做事的伙计吧。张考很机械地点点头。乡干部说你们这个仇老大真有本事,今年又是高产文明船。县上正考虑他报请市里评劳动模范呢。张考又是点点头,仿佛这事是张考定的。乡干部说舟山渔场的资源越来越少了,你们的老大却是越捕越起劲,仿佛要把整个资源都捕完似的。说完乡干部哈哈大笑起来。张考也跟着笑,笑的十分模糊。乡干部又说回去告诉你们的仇老大现在要保护资源,他要当市里的劳动模范就让他改变作业,搞养殖吧,养殖的前途大得很呢,张考连忙说是是,您说得对。这时乡干部突然想起什么赶紧问张考有什么事。张考支支吾吾着说也没什么大事。乡干部说有什么事尽管说。乡干部说完等着张考说,张考偏不说,乡干部被一个电话叫走了,走的时候还顺手拍了拍他的肩。
老头说你这个神经病有什么事跟乡干部说,不是一样嘛。张考说我不知道他管什么的。老头说他管全乡的妇女,管你们生孩子的,还管着政府大院好几十口的吃喝呢,权力大着呢。张考摇摇头。张考要的是贷款而不是生孩子,也不是吃喝。张考忽然感到很空落,一下丧失了继续和乡长女人打交道的信心和勇气。
刘大头第二天告诉张考,船的伙计差不多都齐了,就等着张考的贷款了。张考很不满,说我是银行吗。刘大头被弄得莫明其妙,咦,你不是说好了吗,人由我去看,钱由你去贷款。张考没话说了。最后张考说,我们一起搞吧。刘大头说,说定了贷款由你负责。
但张考没有去信用社,他知道去了也是白去。他鬼使神差地又去了乡政府。
一路上张考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觉得好像是去完成了件什么重大的事情,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一件事情,是别人委托他去办而且只能办好的事情,仿佛就是刘大头托他办的事情。张考的心情说不上欢悦还是愁苦,总之张考觉得很没压力。
张考正要走进大院的时候那个看门老头把他叫住了,说你谁呀过来帮我一个忙。张考于是走进了传达室。这是一个没有秩序的小房间,老头把它弄的很凌乱。老头说帮我找找我的老花镜。张考觉得很烦,但还是帮他找了。让他意外的是他的小房间居然有一本崭新的书《一枪打死你》。张考随手翻了翻,是一个陌生的作家写的一本小说,张考说你怎么还看这样的书,看的懂吗。老头诡秘地笑笑,说乡长跟这个作者是亲戚,我们乡里每人发了一本。张考说也是,现在这个社会有了关系就好,一切都有了。老头很赞同地点头。老头说你要看带走吧。张考就带走了。其实张考没心事看书。他要的是贷款。老头重新戴上老花眼镜,一张脸又变了,他说你有什么事呀,这都要登记的。张考不想说,也不想登记,登了记不就是不打自招嘛。于是张考就笑笑,向老头打了响指远远地走了,老头说神经病。张考后来知道老头的口头禅是神经病。
张考在渡口碰上了刘大头。刘大头说张考你这个王八蛋,你的贷款到底有没有着落。张考说正想办法呢。刘大头说人都齐了,要买的船我也看好了,挺不错的,就等着你的贷款呢。张考说正想办法呢。刘大头一把夺过张考手中的书,说你还有闲心看书,现在什么时候了,火烧眉毛了。刘大头看了书的题目笑,说我呀,也真想一枪打死你,张考你王八蛋。张考说你也别催我了,我的心也急,我巴不得马上把贷款办好。刘大头说那好吧,你得抓紧办呀。
被刘大头这么一催,张考的脑子又空白了一片。张考想这买船原来有这么烦。很多人都知道张考要买船当老大了,就这样两手空空地回去,见了人怎么说。人们又说张考你开什么国际玩笑。不行,还得要去找贷款。还得要去找乡长的女人。
这一次进去张考遇上了很大的麻烦。有了老花镜的看门老头非得他登记,找谁,什么事。要写的清清楚楚。张考不想登记,也不想把事情说的很清楚。但他今天必须要见到乡长的女人。于是他就在乡政府大院的门口台阶上坐下来。他想哪怕乡长女人到了天上我也要找到她。他现在越来越觉得找到乡长女人的心情异常迫切,他真的不相信乡长的女人会飞,会从他的视线里消失。
张考这次很有目的性了。他要等着乡长的女人出现,如果不出现他就不走了。老头踱步出来,看见张考固执的样子,很有生气,说你这个神经病,到底要做什么呀。张考不想把事情弄大,弄大了影响不好反而贷不到款了。于是张考笑笑,说拜托您老了,打个电话叫她下来一次,我有事找她。老头说不行,这不是你家里你想来说想走就走,今天乡长特别吩咐过陌生人一律登记的,这是规矩。张考说乡长认识我的。老头说不行,认识也不行,一定要登记,这是我的职责,失职了我要丢饭碗的。老头斩钉截铁的样子让张考毫无办法,只得苦笑那就让我坐一会儿行吗,老头说不行这是乡政府的地盘,要坐你就坐台阶下面,坐上面了就要登记。张考没有办法只好挪挪屁股坐在台阶下面。老头走进了小房间说神经病。
太阳光很浓,热度也强。但张考没有大理石感觉热,张考只觉得急躁,有股无名火直拱心头,一窜窜的,像一条上钩后垂死的鲈鱼。
乡政府的大院依旧进进出进人很多,张考一个也不认识,似乎一个也不认识张考。张考感到很孤独,好在他心中还有目标,孤独感冲击过来的时候很快就被乡长女人的贷款抵挡了回去。张考就在乡政府大院的台阶下面苦苦的等。
张考想今天我是非要见到乡长的女人不可了。见到乡长女人现在变成了张考心中一个最大的愿望,这个愿望不实行张考是睡不安稳的。仇老大那样爽气,那样一甩手拿出了五万元的钱,这个很说明问题的,说明他跟乡长女人的事情是有的,而且是非常严肃的。张考不禁暗自好笑起来。如果乡长女人也像仇老大一样爽气,那么他的贷款问题会倾刻解决的。乡长大人一支笔就让张考所有的问题迎刃而解。张考迎着阳光开始发笑。张考笑起来的样子很是好看。张考自己也知道笑起来很好看。张考想见到乡长女人一定不要心慌,不要在说话的时候结结巴巴,吞吞吐吐,一定要把贷款的意思说的很清楚,不然她会怀疑他干什么坏事。张考是不想干什么坏事的,他只是要贷款买船而已。如果他贷不到款那么所有美好的计划都要落空,特别要被刘大头笑话,刘大头是很会笑话人的,尽管他是张考的好朋友。但好朋友是好朋友,触及到个人的重大利益时刘大头是一个很难对付的人。刘大头会说他张考是开国际玩笑,没有贷款买船不就是瞎折腾嘛。如此看来张考是非要甩点什么花头让他们瞧瞧的了。张考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猛猛地抽了几口。
他要打造一只全乡最高产的船,让乡长看看,让乡长记得他张考的名字。至少要让那个管全乡女人生孩子的乡干部记得他张考的名字,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的了。这个世道谁有钱谁就是爷爷。那次他看见仇老大挺着腰杆说我请客请客,那神情就像旧社会的大地主大资本家,气派的很,大家忽然不觉得姓仇的唾沫星子有多么脏臭,冲天的狐臭有多么恶心。古人说的好有钱能使鬼推磨。等我张考有钱了我也那样叉着腰很气派地请人吃饭喝酒,以后再也没有人说我什么鬼话了,憋了几十年的一口冤枉气终于倾刻而出了。
这时候有人走了过来说你在这里有什么事吗。张考睁开有点惺松的眼睛说我坐在这儿就错了吗。那人说没错呀。张考说没错就不能坐吗。那人说真是一个神经病,拎不清的。说完就走了。走的时候还回头来看一眼张考。张考赶紧别转头不再去看那人的背景。
天色将晚,乡政府大院的人都开始往外面走,每个走出的人都要向张考看上一眼,张考感觉这有点向遗体告别似的,很不自在。看门的那个老头是最后一个走的。他锁完大院的铁门后有不可思议地看着张考,说你这神经病怎么还坐着,乡政府大院的人都走光了,你这个神经。张考抬起被太阳烤得有点发热的脑袋,对老头呵呵笑了笑,说你们走光了关我什么事,难道我这里坐坐都不行嘛。老头说这是乡机关大院,不是你们家的什么地方,你能随便坐就可以坐嘛。张考于是就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面真的有一些杂物,尘土什么的。张考说乡长的女人也走了吗。老头用刀一样的目光逼着张考,说你这个神经病,她在你面前你也不认识,你到底有什么事。张考说没事,老头说没什么事你就赶紧走,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张考的犟劲上来了说你这把大年纪了怎么能这样说话,难道坐在这里也犯法嘛。老头说谁知道你的肚子里拱着哪根蛔虫。张考被老头的这句话说的有点发毛,于是也只好悻悻时跟在老头的屁股后面走了。
张考感到很委曲,他没有一点坏心,只是找乡长的女人搞点贷款,那是买船用的。一个海边人没有船怎么吃饭呀,张考一边走一边伤心。这次回去又无法向刘大头和老婆交代了。
贷款的是大事他张考好像是在开什么玩笑。张考的脚步又迟疑了下来。不行,我还得去找乡长的女人,她一定会把贷款给我办好的,不然我把那件事说出去,哼,她还怎么承受得了,至少洪乡长的威望就要受到大家的怀疑,至少她得受点皮肉之苦,说不定她的家被搞得七零八落也未可知。张考想定了第二天必须要见到她,至少要见一面,不然、这件事就一点也无趣了。
悻悻的回家饭也不想吃,老婆说你男子汉怎么能这样无精打采。张考说我没无精打采,我只是对饭的欲望一点也没有,好象是吃饱了。老婆也不强求她,只顾着自已把白花花的大米往自已的口里咽,那吃的模样用狼吞虎咽的成语一点也不为过。张考只想躺在床上睡觉,正迷迷糊糊进入一个风景优美的地方,却被刘大头推醒了。张考有点不悦,说你干什么,我正要去一个地方呢。刘大头狠狠地把一双蒲扇似的大手打在张考的屁股上,说你这人真是无可救药了,人家在火里你却在水里。张考很不意愿地坐起身,说你急什么呀,难道我能清静下来吗,我的心也急。刘大头说贷款的事有眉目了没有,没有的赶紧向他们说一声,也可让人家另谋生路。张考说贷款总是要办,这事也不能急,明天我再去。老婆插进来说下午我问过信用社主任了他没说过这事,你究竟在干什么呀,出去了那么一整天。张考懒懒地又躺下了说我能干什么,就是为买船找贷款。
张考感到很委屈,自已辛辛苦苦为买船找贷款却要被老婆如此的奚落,被刘大头如此的拍屁股。张考想等我把贷款找到了你们就不会说什么了。
  所以第二天他依旧早早的起床,早早的坐渡船去乡政府的所在地,早早的坐在乡政府大院的台阶边,早早的等待着什么。他到乡镇府大院的时候比太阳还早。周围一片寂静,连守夜的狗都困倦了开始打盹。但张考是很认真的,他坐在乡政府大院台阶边的姿势是一种很标准的军人姿势。张考的眼睛很是明亮,充满着无限的期待和热望。
张考想那个乡长的女人看到他张考一定会感到无比惊讶的,至少会感到一丝恐慌,她甚至比仇老大的态度还要好一些,她会帮助他去到乡长办公室,拿着纸条去信用社,找那个半边脸是胎记的主任,那主任一定会瞪大眼睛,看着那张纸条,几乎要把那双并不很大的眼睛瞪出眼眶,然后会点头哈腰地把他张考请进办公室,递坐,倒水,敬烟。然后乖乖地把他买船需要的贷款从信用社的保险柜里取出来,让他张考得意洋洋地一张一张数,直数到买船的钱够了为止。他张考有朝一日发财了要的不是那个黄脸婆乡长女人,什么乡长女人,档次太低了,他张考要的是如花似玉的县长千金,市长的小姨子。我张考肯定也有出头的那一天。
正想着,看门老头的一双脚轻轻地碰了碰他,张考的思绪顿时回到了现实。张考马上站了起来,说你要干什么嘛。老头说这话该由我来问,你这几天在这里坐着,究竟要干什么。老头又说如果你只是找我们的会计,我可以告诉你这几天她出差了,或是公休了,反正没在这大院里,你回去吧,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别妨碍了乡政府的办公。张考不能说出他找乡长女人的真正意图,这是他们之间的私事,于是他只好说我坐坐也不行嘛。老头说县政府领导要来检查工作我看你还是回去吧,留下什么话我来帮你传达。张考很是不满,在民间操练了很多年的脏话几乎要脱口而出,看着老头满头白发一口唾沫就把那句脏话咽了回去。一只实足的老财主的看家狗。这句话让他暗暗地笑了,把老头也笑的莫明其妙。老头只好无趣地退回到那个小房间里。但张考并不在意。张考是不相信老头的话的,他相信乡长女人没有出差也没有公休,只是躲着,不肯见他,怕她的丑事暴露在众人面前,让她的丈夫抬不起头来。人们在乡长的背后说这就是戴乌龟绿帽子的乡长。呵呵,这番情景该多少有趣。乡长女人肯定是怕才缩着脑袋不肯见我。我张考是正义的。
张考的想法很是有趣,张考不断自个儿发笑。
这时候乡政府大院的人开始上班了,所有走进大院的人都把目光怪怪地盯在张考的身上。张考想你们要看就看吧,我又不是什么稀罕动物,不收你们的门票。
张考的奇怪想法引起的恶果是显而易见的。马上有一个戴着大盖帽的民警从大院里走了出来,脸色十分的阴沉,仿佛要把张考吃了。张考从小对警察感到畏惧,他的家族是一个老实本分的渔家家族,祖宗八代从未跟民警打过交道。张考有腿有点发抖。民警说你有什么事。张考说没事,只是坐坐。民警说没事你就回家,别在这儿捣乱,这儿是你捣乱的地方吗,这是政府机关大院,是办公的,为人民服务的,你这样坐着妨碍了大家的办公,叫我们怎么为人民服务啊。你走吧,赶紧回家,家里的人会着急的。走吧走吧。说着硬是把张考从地上拉了起来,然后重重地往外推。张考一下子还适应不了民警的节奏,他的脚步有点踉跄,差一点跌倒,但很快站稳了。张考只好远远地站着,仰着头看乡政府大院。张考首次发现了大院的门口有两只石狮子,那石狮子高昂着头十分的威严。张考在心里大叫一声好气派,好一对石狮子。
民警对着张考说,你回家吧,别让家里人踮记着。
张考依旧仰着头看着,他看到三楼的栏杆上趴着那个乡干部,乡干部正虎视眈眈盯着他看。张考分明看出乡干部的眼睛时有一种很逼人的杀气。张考的心里格登跳了一下。张考想这事可千万别让乡干部知道,乡干部管着全乡妇女的事,要是知道了那贷款的事说不定就会传遍大大小小的女人,让他张考在女人面前也抬不起头来。张考已经在男人面前丢了身份,可千万不要再栽女人的手里了。张考有点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乡政府大院。他的脚步很是沉缓,仿佛他的脚步拖着什么沉重的东西。他走出大院后看到了辽阔的大海洋,那海水诱惑得张考的点心醉。他不能没有船,他不能不做老大,没有了船和老大他所有美好的愿望都将成为泡影。他真的要找到贷款,只要找到贷款才能让他人生中最美好的愿望成为现实。没有了这一切他张考还能有什么呢。张考想着想着心就酸了起来。张考最后横了心,一定要找到贷款。张考知道最有把握找到贷款的是乡长的女人,只要把那件事说出来她不会不答应的。这事是小事,小的只有张考和那女人之间说一句话,但这事也大,大的可以戳破天,大的可以叫洪乡长威信扫地,终究在大家面前抬不起头来。乡长女人不会不答应的。我为什么要退却,我必须要找到贷款。
张考又把脚步放了回来,最终还是在乡政府大院的台阶边坐了下来。他要等乡长女人的出现,他相信乡长的女人终究会出现的,只要她还在这个地方办公。他相信自己有足够的耐心等着她的出现。张考于是从口袋晨掏出了那本叫《一枪打死你》的书看了起来。这书上说的什么张考不计较,但看书的样子是认真的。
看门的老头皱了皱眉,重新走了出来说你这个神经病你这是干什么呀,整天坐在这儿,你严重干扰了大家的办公,知道吗,你这是犯法的,知道吗。张考没有听他的,只是对着他的脸看,看门老头的汗毛直立起来。老头说这事我可要向乡长汇报了。张考没有说,还是好奇地看。老头真的走进小房间,拨响了电话,怒气冲冲地跟谁说着什么。然后放下电话又拨,又怒气冲冲地跟谁说着什么。张考只看见老头的嘴皮子在不停地运动,像一条待宰的鱼呼吸困难。
张考又看见民警走了过来,手里还捏着一把枪。民警抓住了张考的臂膀,民警像抓小鸡一样把张考抓进了一个有点发潮的小房间。这时候的张考脑子一片空白,仿佛民警抓的不是他张考,而是另一个张考,是跟他毫不相干的张考。
张考走进了这个小房间后,感到有点不适应,他的腿有点发抖。民警说坐下张考就坐下,民警说坐好,张考就坐好。民警说你口袋里装着什么。张考于是从口袋里掏出那本叫《一枪打死你》的书恭恭敬敬地递给了民警。民警说看来你是早有什么预谋了,你说你想干什么坏事。张考就老老实实地想从乡长女人身上找贷款的事向民警源源本本在作了交代。民警开始还装模作样地作着记录,刚记了两句,忽然感到不对,就止住了张考的叙述。
民警赶紧叫来了看门老头,说你快叫几个派出所的同志来,这个人真是一个诈骗犯,要快。老头不信,说,你不要搞的神神鬼鬼的,乡长是叫你吓唬吓唬他,叫他别再来捣乱,你怎么当真。民警急了,说事情大了,你赶紧去叫派出所的同起吧。
张考仿佛是一台破收音机,打开了却关不掉了。张考一直在叙述自己的事。张考说那是一个十分阴沉的雨天,仇老大的船要去县城办事,顺路搭了乡长的女人。女人要晕船,说在仇老大的床上睡了。整个船上就算仇老大的床铺最大。女人睡了,然后仇老大也钻进铺里去了,我过去看见仇老大正用一块布轻轻地揩那女人粉嫩的脸,那是乡长女人的脸啊,乡长女人的脸是随便可以揩的嘛。这件丑事只有我一个人看见,我知道仇老大也晓得我是他们事情的唯一见证人,现在我要买船了,需要贷款,我自然想到仇老大和乡长的女人。仇老大已经给了我五万,我相位相信乡长的女人也会答应给我一些的,至少会帮我去找乡长签个字,到信用社给我贷款。我不知道要找到乡长的女人这么难,要知道这样我早就不来了。我说完了,我可以走了吗。
派出所的同志说你是诈骗犯,犯了法你知道吗,你现在被刑事拘留了。你签个字吧。
张考说你不去找她总行了吧,我连她长什么样都没有仔细见过,我犯什么法呀。我再说一遍事情的经过那是一个十分阴沉的雨天。仇老大的船去县城办事,顺路搭了乡长女人……
派出所的同志说你别往下说了,别再说什么乡长女人的事了。
张考说事情总得要说清楚嘛。派出所的同志说你给我闭嘴。
民警说都是这书教唆的。说着指了指地上躺着的书,那书名还是《一枪打死你》。 
派出所的同志说现在教唆犯罪的东西真是无孔不入,张考就是这样被教坏的。
张考说,你不让我说我就不说了,我没别的可说了,就要回家找贷款买船去,刘大头还等着我呢。
民警和派出所的同志都笑了,民警说张考你他妈的想的美,派出所的同志说了快签完字跟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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