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海的梦里醒着(散文)
一直向往着靠近大海,走向大海,融入大海。
初始之时,这种向往是带着诗情画意与抒情色彩的,就像所有热爱大海的人一样,只是想做一名大海的旅客而已!在夏日的大海里游泳,在清凉的太阳伞下休憩,让海风吹拂着日渐疲惫的身心,让每一粒柔软的沙子接触赤裸的双脚,在梦幻般的沙滩上留下长长的脚印,让几乎锈蚀了的心得到洗礼与荡涤!
与大海经过了几次亲密接触之后,竟生出不舍之心来。回到都市后,一颗心仍随着海浪起伏着。大海的蔚蓝与深情已无可救药地嵌入我的心灵深处,梦里梦外,都被大海包围着。
我对大海竟然有了相思之意。
暗暗地对自己说:我要在海边买一幢房子!买一幢座山面海的房子,让自己的思念有一个踏踏实实的安置之处!俗话说:人有善愿,天必从之。我日夜念想着的美好愿望,竟然在一个不经意间得以实现!八年前,我的一位忘年朋友与我喝茶时说起,他在舟山的桃花岛乡下买了两幢房子,邀请我们全家到那儿去度假。我一听,兴致陡漲,忙说:“我做梦都想在海边有一座房子!”他说:“你还年轻,大老远的买幢房子干什么?我们是快退休的人了,到时候可以去住上一阵子。”我说:“我这一辈子没有什么其他的愿望,只有这一个!”于是,他把其中的一座让给了我。
记得刚看到桃花岛上那座属于我的房子时,我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这就是我在桃花岛上的家吗?一个筑有围墙的大院子环抱着两层楼的房子,屋后绿树成荫,屋前香樟绕墙,屋耳边一株好大的枇杷树,树上生满了黄灿灿的枇杷。在它的不远处矗立着一棵文旦树,据原主人说,这树像是母的,很会生。院子外面是一座小桥,桥旁立着一扇牌坊似的门,门上爬满了青藤与花草。桥底下是一条从山顶上流下来的溪水,清澈见底,清凉之气从底下升上来,升上来,把小桥沁得冰凉冰凉,坐在桥上,那一股清凉袭人肺肠,比在空调房间里舒服多了。更让人惊喜的是:屋后居然有一支泉水,竹管子一接,水就流到水桶里,叮咚叮咚,如奏仙乐。我的忘年交早就为它取名为“听泉山庄”。
自从有了“听泉山庄”以后,我每年的节假日基本上都在那儿度过。每次去桃花岛,就像去老家一样。桃花岛宫前镇上有我的许多好朋友,我一到那儿,他们都来看我。我总要在那儿买一些日常生活用品带进村去。我的朋友们总会在我去“听泉山庄”时,送给我一些蔬菜或蚊香什么的。其实,在村子里,大妈们也常会送来自己种的瓜果菜蔬。
开始的时候是好玩,是猎奇,更多的是一种奢侈与享受。但时间一长,我觉得自己与那里的村民融为一体了。他们很高兴我们去度假,一看到我们坐船到了码头,都会跑过来帮我们搬东西,在他们毫不设防的热情里,在他们纯朴善良的笑容里,我把自己当成了桃花岛的岛民了。每次在那儿的几天里,我总要走村串户,去了解当地的风俗与民情。现在的渔村,青壮年人都到城镇或都市去打工落脚了,留下的只是一些老年人。我发现,留在村里的老人里面,上了年纪的女人,大大多于男人,我纳闷了,问了其中的缘由。给我的回答是:许多男人都死于海难!我心痛极了!当我得知:八九十岁的老妇人当中,有相当一部分人的丈夫都在非常年轻的时候就死于海难时,我忍不住哭了。为那些生活在海岛的女人们而哭,更为那些死于海难的渔民兄弟们而哭!也为我自己的无能为力而哭!
我的心里悄悄地长出一个念头:我要写一写我深深热爱着的海岛!写一写苦难与艰辛、勇敢而坚强的海岛人民!于是,我准备了好几年的时间,深入渔村去采访,搜集渔村的风俗习惯,了解海岛的历史传承,从中也知道了舟山历史上明、清时期的两次大迁移!这两次迁移,对舟山人民来说,是两次痛彻肺腑的大灾难!那个时候,明清政府因恼于外敌入侵而无力抵抗,觉得舟山群岛交通阻塞,不便管理,遂下令渔民迁移到内陆去!根本不顾渔民的死活。许多渔民不肯离开经营了多年的家园,官员们就用武力强迫他们离开!这当中惨死我多少海岛人民呵!两语三言怎能说得清这两次惨痛的经历!我曾经为那些死与海难、死于两次大迁移的前代渔家父老乡亲们烧过香,愿他们在大海里得大幸福、大自在、大安详!
解放以前,海岛人民的生活简直是水深火热的。记得有一次,我在桃花岛的长坑村采访时,问一位大妈,以前的渔民生活是怎样的?大妈叹着长气,唱起了一首歌谣:
渔民头上三把刀:
渔霸、海匪加风暴。
渔民面前三条路:
挨饿、跳海、坐监牢。
旁边站着一位大伯,抽着牡丹牌香烟,补充道:“当时苦啊,是没说头的。那辰光的船不像现在介牢靠,遇到大风浪,看看吓煞死,捕鱼阿哥性命不值老鸭钿啊!”
通过长时间的采访搜集,我的手头掌握了大量的有关渔村的资料,目前,正在撰写一部以舟山群岛为历史背景的长篇小说。我知道,写,只是一种形式,在我的内心深处,我一直想为舟山群岛的历代去世的父老乡亲们招一招魂,深情地喊一声:魂兮,归来!海水冷冷,回到家来!
我要在沙滩边上烧起万丈火焰,让所有在海上漂浮着的灵魂看见回家的路!回来吧,我苦难的父老乡亲们!我要在心里为你们竖起一盏高高的灯塔,照亮你们的前程,照亮你们踏上来世美好的路途!
因为了解,所以,我深深地热爱,热爱着舟山群岛上所有的人民!也热爱着海洋之一片特有的蔚蓝!
我这一生将与大海一起蔚蓝!一起激荡!
为了守护他一片蔚蓝,也为了跟随那一波又一波的激荡,我要在大海的梦里醒着,永永远远!
我要在大海的梦里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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