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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洋文学

大海·渔人(散文)

从东极回来,那碧绿的大海汹涌的大海无尽大海一直涌动在我的心头,挥之又来,卸之难却,真个是“才下心头,却上眉头”。
那天去东福山,上船的时候,激荡的海浪把渡船上下颠簸,落差丈余。在这惊涛骇浪中,我们好不容易上了船。在惊悸与晕浪间,船驶出港湾。眼前便是无边无际的大海,除了偶尔中间有座岛屿外,孤独地嶙峋地黑黝黝地孓立着,剩下的就是那碧绿碧绿的,绿得让人心醉让人心凄的海水。这是真正的海水吧,还没有被污染的海水吧。不是在这儿,是看不到这样的青翠的奇绿的海水的。可是,那涌浪掀动着绿色的彩绢,翻卷起伏,抖动扩展,平铺开去,又酝酿起新的涌浪。船儿在上面就如一叶豆荚,挣扎着照着自己的方向前行,又不能自主地在浪尖摆动摇晃。而我们在船上缩成一团,显得更为渺小和无奈。除了肠胃的煎熬难受,除了那种“纵一叶之所知,凌万顷之茫然”的情绪,被占据的就是粼粼的大海雄浑的绿光。自然宏伟寥廓,无所不包。人毕竟只是自然中的渺小一物。然而看着驾船的渔人镇定自若地在摇晃起伏的船上活动劳作,视那涌涛如踏平地的神采,我不禁又为渔人喝采。这自然的雄浑与那胸襟博大装得下大海人相互作用,拓出了劈风斩浪前进的白色浪花之路。
傍晚,我们从东福回来,跳上码头,却见沙滩上摆着案桌,一边高树一长长竹竿,上面缚着一只包着眼睛的雄鸡,一个穿着道士袍的人正念念有词,一人摇动着毛竹,面向大海高呼着人名。问知是在“招魂”。“招魂”是渔家祭奠的一种习俗。渔民翻船落水找不到尸体,常以稻草人代替死者,请道士招魂后再行葬礼。在这浩瀚的大海中,落水的渔人往往形骸难觅。这是一种古老、隆重又无奈的对亲人的追念祭奠仪式,否则,亲人如何能感到心中的安稳。人毕竟是渺小的,博大的胸襟有时也禁不起雄浑的自然的一个激愤。想想早上去东福山的惊涛,怎不令人心寒。渔人在与大海的交融和对峙中必然充满着危险与焦虑。并接受着这种危险与焦虑。
第二天早晨,风浪更甚,一只冲破涌浪从东福山驶来的船儿又载来一个不幸,一个二十三岁的生命僵硬地抬上了码头。我们的许多同学认出来了,那是昨天我们在东福山上碰到的那两个穿着潜水衣的铲淡菜的青年之一,当时,他们扛着刚从深海捞上来的洋溢着海的气息的贝类,他们慷慨地一口应承。如今,那一个却已躺在担架上,另一个紧紧拉着他的手,呼叫着他。可他再也不会答应了。听着边上人们的议论,我们粗略地得知,他们在清晨又像往常那样潜入十几米深海底挖淡菜铲蛎蟥,不想那个青年氧气管破裂了,他浮出水面,叫了一声“救命”,就再也没有发声。当船儿经过45分钟的颠簸到了庙子湖时,他的瞳孔放大,已没有了生还的希望。一个年轻的生命,一个昨天还在我们面前活灵活现的生命,就忽然离去了,在海中劳作的时刻。那一天,我的心感到很沉重很沉重,一种对生命的无奈的感觉盘踞了我的思想。然而,我却有点少见多怪。在短短的东极的四天里,单铲淡菜丧生的就有两人,但人们照样去铲淡菜,去从事海上劳作。在生命的威胁面前,在刚刚发生的死亡面前,渔人不是退却,而是进击。这是一种怎样的对生命的坚忍不拔的奋斗意念啊。
那天早上,我看到了庙子湖的人们为能挽回那个不相识的青年的生命而奔走努力的景象,也看到了他们眼中的悲哀之中闪动着的一种坚毅。
当那位青年的遗体在母亲的凄厉的哭声中又被载回东福山时,我看到一位老渔翁坐在石码头边的石头上,望着大海的那种深沉的目光。他那古铜色的脸上有着的深沉的皱纹,似乎是搏击风浪的印痕。我坐在他身边,想请他谈谈海上的艰辛和危险时,他只是笑了笑,慢慢说出一句话:“谁也逃不脱死,渔人面对的是大海……”他似乎陷入到回忆之中,沉默着又把目光投向大海。这时,在对面小店门口哺着孩子的一个年轻女子走过来,把孩子交给他,她说补网去。老人接过孩子,才回过头来告诉我,那是他的侄媳妇,侄儿不久前出海出了事。我有点意外,一个刚刚失去丈夫的女人,却显得有点从容安详,除了她话不多外,几乎看不出她有什么哀痛。“活着的人还要更好地生活。尽管大海给我们一些痛苦,可那是我们生存的世界,我们热爱它,我们离不开它。”老人深沉的感慨的话语,至今依然那么地震动着我,让我对大海对渔人有着更多的理解。
想起我的一些渔家的亲戚,平时交谈,他们谈的总是丰收的成就,大海的美好,或是能让人笑掉大牙的荒诞的传闻;他们从不轻易谈出海的艰辛,很少提及与风浪搏击的危险。他们把失去亲人的哀痛藏在心底,而以生命的奔放与执着追求未来。那是一种多么博大的沉寂,就如风浪之下的大海深处那样平静寂寥。
大海造就了渔人独有的形象和性格。那红红的脸膛,粗粗的胡茬,赤裸的上身,黝黑的皮肤;那憨厚的笑容,粗犷的嗓音,坦荡豪爽,却又丰富深沉,有着包容苦难的坚忍不拔的宁静,有着面对惊险临危不惧的从容。
渔人与大海有着深刻的感情的交应,有着奔涌的心潮认同,有着命运的依存的肯定,有着博大的深远的境界。
一个哲人说:“没有带预感的恐惧,没有驱迫性的焦虑,任何有限的存在物都不可能存在。按照这个观点,勇气是这样一种状态:它欣然承担起恐惧所预感的否定性,以达到更充分肯定性。生物学上的自我肯定,就是指对匮乏,辛劳、不安全、痛苦、可能遭致的毁灭等等的接受。没有这种自我肯宰,生命就不可能得到保存和发展”。
于是,我从那个东极人面对死亡的那种从容安祥中感受到了一种勇气,那一种勇气接-受辛劳,不安全、痛苦、可能遭致的毁灭等等的气慨,那种顽强生存的勇气。
现代科技的发展,渔人的安全保障系数更大了。渔人与大海会相处更加和谐更加融洽。然而,大海是生命力的象征。那种搏击大海,不畏风浪,面对死亡无所畏惧的生命意志,却是不可或缺的生存理念。当我们进入海洋世纪之时,我们更要强化这种观念。
增强生命力就意味着增强勇气。
每当看到大海,我的心理常常有着双重的心理:一方面是无边的崇敬,一方面又带着一种畏惧。然而,一旦看到渔人那挺立在船头的豪迈的姿态,我就会感到一种欣慰,就会增加一份力量。当他们奔向海洋,他们早已超越了生死。
乐意超越自己的那种生命,就是善的生命,而善的生命,就是勇敢的生命。
大海浩瀚博大, 汹涌激荡,永远亮着生命的活力。而渔人正是那活力的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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