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寐海
紫鹰
晕,晕旋,左右摇摆和旋转都不可名状……
我只觉得被隔着一层铁之外的森森液体包围着,不敢大口喘气,也不敢信步闲游。只能静静地平躺着,钢板似乎很坚硬,它所组成的几何图形在海水的猛烈撞击下不停阵颤,然后这种晕旋是阵颤式的,像零乱的拨动的琴弦,像奔跑的引擎。
这是一个不眠之夜呵,船舷之外的漆黑丝毫没有方向可辨,水和夜幕的颜色不分彼此,在这里谁还敢辨认自我?自我变得脆弱而显得并不重要,他被巨大的漆黑捂住嘴和鼻子,闷得快要窒息了。我暗问自己:你是谁?没有回答,只有海水的搅动和心跳在不断地加剧,最后浑然一体。书中曾有言道:那是摇篮,生命的摇篮,此刻我正躺在这只硕大的摇篮里,与世隔绝,体验着生命萌芽时的律动。我着实感到自己犹如一个婴儿,只有奇特的砰然心跳,没有答案。
每一次都是一样,在这撑起夜幕的船舱里晕旋,不必梦想什么,所有的东西都被咸涩的水湮没了,怀里惦记着的只有这些,无法摆脱的可怕!海水并没有给你有缝隙去思考其他,稍有可趁之机就将其洗涤得荡然无存。什么称其为美和丑,都是人为雕凿出来的名字;什么称其为善和恶,主观的、臆断的真理毫无唇枪舌战的意义。在浩瀚的海里只允许干净的沉淀。净化的心灵是静止,任凭夜幕和海的摇晃,任凭世事更替,你还是你。
昏昏沉沉的晕,无休止地将律动和静止剥离,整夜的无眠的疲惫,不知是否可以重塑一个全新的自我?
夜越是黑得沉重,我的鞋子越像海滩边的疾风,迅速擦过几缕野草的叶子,只听得草叶被撕裂的声音,还有海的喘息声。夜海只属于耳朵,我不记得从哪一个崖后来,准备去哪儿,只知道脚下这块地方叫作东沙,在这里停住了,因为可以用耳朵贴着海听个腻。
没有月的夜海呵,我像个盲人,心却是异常的喜悦和明亮。在这里你尽可以大声叫喊,放喉歌唱,嚎啕哭泣……痛快地渲泻,不隐藏,不委委懦懦!海轻轻的喘息声毫不费力地将这些吞噬,这是浩渺之海的真正本色。
不能沉寂的夜海,施展着没完没了的能量,它把沙砾磨得更加细腻。它把崖石震碎,它把我的头发捋成一个黑点,在漆黑里燃烧怠尽。我觉得那声音的深邃是爽朗,快将我全身的热量剥夺到极限了。人若进入了极至还懂得什么是痛苦和快乐?海就是那个极至,除非我永远不离开这里,无忧无虑地任意让这声音灌入我的耳廓,直到我僵硬成一块崖石,再由这声音将崖石震碎碾磨成沙砾。绝不像那些矫情的诗句,而是真正的融入,做一颗微不足道的沙子。
也有人惧怕独自来聆听这声音,惧怕孤寂。如此,来和不来并无二异,放弃孤寂,把它抛弃在这声音里,还能有怎样的孤寂?不起眼的野草也是生命,它们似乎并没有感到痛苦,相反却能在这喘息里快乐地生长,摇着稀疏的叶子,野草已经忘却了自己是野草了,忘却了不起眼的地位,不会再去自怨自艾。
末了,我带着冰冷的身躯回去了,那是个静谧的住所,虽然脸色潮红,额头微微发烫,耳朵里的喘息声却随我带进了黎明。
我脚下是很多人栖憩繁衍的岛屿,笼罩着海洋的咸腥味道,外乡人来了很快就被同化了。海是一个熔炉不知不觉就把我融化进去。
掌灯的时候,鱼市的熙嚷迁移到了屋子里和沿堤的海鲜街。来者争先恐后地想成为其中的一份子。刚才还是满身泥沙的贝壳,一会儿不再敏感地张嘴露舌,在沸水里剧烈运动之后,浑身淋漓,冒着热气。大家嘴里发出兹兹的吮吸声,脸上露出饱酣美味的满足表情。这是母性乳汁般醇厚的味道呵,憧憬着她的怀抱乃是人类的本能,向往和依恋着海洋的人尚未丧失这样的本能,哪怕通宵达旦,此处仍是灯火燎亮,而那些无动于衷,早早笨睡的人真是有些丑陋,他们的生命只能在鼾声中变成飘浮在熔炉里的残渣。
这是尤其刻薄的对照,岛屿就是热爱生活的聚集地,这不落渔火的夜色,是海洋邀请来的派对,确实是个蛊惑人心的交叉地带,在那之前,我们都以为自己的心灵已濒于枯萎,再没有什么东西,即使是满园的鲜花,但是还是走来了,不知来自血的大海还是忘却的大海?都集中到了这耀眼的一点上,
谁让我来寻找这片海岛?谁让我是大海朋友的朋友?我在经过了整夜的“游泳”之后拿到了珍贵的通行证。而不是被渔火阑珊的地方,一块名不经传的崖石阻挡在外,崖石上触目地刻着:闲人莫入!
确实是为了所有这一切,我被吸引来了,还有文字和诗,以及将我衣襟湿润的海风,不可睡去的夜晚呵,它被长长海市的明亮划破还有涌动接踵的人流跟我,一起被斜斜地钉在漆黑的幕布上,成了永远不熄的星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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