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凝望
                                                     
                                                                                  刘云

岱山不是一座山的名字，而是浙江舟山群岛上的一个县城，又名东海蓬莱，素有“蓬莱仙岛”的美称。

从春秋战国起，海中有蓬莱（岱山）、方丈、瀛洲三座仙山，里面住着神仙，而且还有长生不老药的传说就在民间盛传。到了秦朝，人们对长生不老之说仍然深信不疑，秦始皇就是其中的一个。
研究表明，古人的平均寿命在30岁左右。皇帝这一群体，由于享受着最顶级的锦衣玉食，最好的医疗配备，平均寿命为39岁。 显然，这位开创了大一统基业的一代君王，建立了丰功伟绩的一代枭雄的秦始皇，当时40多岁，应该说已经步入了垂暮之年。巨大的危机感一天到晚包围着秦始皇，促使他迫切地渴求长生不老。
公元前209年，著名的方士、鬼谷子的入门弟子徐福主动请愿，要为秦始皇求得长生不老药。一切准备就绪，徐福就前往岱山求取仙药了。
39岁完成了统一大业，英明一世的秦始皇，怎么会相信世上有长生不老药？古代的科学技术落后，人们普遍迷信，认为自然界由各路神掌管，并且分工明确，有雷公、电母、风婆、雨师、龙王、土地爷等等。古人还把司空见惯的自然现象，例如下雨，刮风，打雷，闪电，洪涝，干旱，看做是上天预示吉凶灾福征兆，这就是“道法自然，天人感应”理论。秦始皇自称功绩大过了三皇五帝，但他实行一系列暴政让老百姓苦不堪言。违背了天道，就是违背了正义，将会受到惩罚，这点秦始皇心知肚明。
如果一个人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到了风烛残年，又做过天怒人怨的事，那他肯定害怕死神光临。但是，也不是非死不可，只要得道成仙，就能不死不灭。可要放下权位和富贵，当一个清修人，秦始皇万万做不到。那么，只有吃长生不老药这一个办法了。
别无选择，只有一个办法的时候，不管是真是假，不管希望多么渺茫，即使铤而走险，人也会极力地争取。更何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的物和人都属于帝王，帝王可以调动所有的资源为自己服务，那还会有得不到的东西吗？
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渺间。秦始皇来到海边，望着没有边际又深不可测的大海，他越发相信神仙就隐藏在水雾茫茫之中。而找见神仙和拿到长生不老药只差一步，这一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没有人不想长生不老，就连千年老妖都想长生不老，所以西游里的妖魔精怪各个瞄上了唐僧肉。结果，妖怪们唐僧肉没吃上，最后不是被神仙收服门下，乖乖地当了坐骑、童子、宠物，就是被打得魂飞魄散，永不超生。正所谓，命里一尺，难求一丈。可是，道教有句话叫“我命在我不在天”，与佛教的“富贵在天，生死有命”截然相反，道教认为生命的长短取决于自己，而不在于上天。倡导人应该掌握健康的主动权，积极地预防疾病发生，概况成两个字就是养生。
 
皇帝有御医，有御厨，吃的是御膳，秦始皇在生活方面应该严格地遵循着的养生之道。最主要最关键的问题是，他有没有敬天爱民？
秦始皇吞并六国的战争持续了十年，期间死伤无数。完成了统一大业后，老百姓好不容易过上了太平日子，秦始皇又开始修建耗资巨大的长城、阿旁宫、陵墓。对外征战、苛捐杂税、酷刑暴政，弄得民不聊生，导致刺杀事件频繁发生。秦始皇建立了大秦帝国的12年里，遭遇了4次刺杀，平均3年一次。可以想见，百姓对他恨得咬牙切齿。虽然每次都毫发未损，但是秦始皇清楚地知道，恨自己的人多得数不过来，只要他还活着，就会不断有人展开刺杀行动。所以，秦始皇的危机感不可能不强烈。他亦然是他，雄才伟略，野心勃勃，万古留名，但他又幻想成为另一个他，像神仙一样长生不老。
秦始皇用统一六国分出了胜负，现在面临几乎不能幸免的死亡，他要为生命找个出口，要为自己找到一片可以安全着陆的芳草地。在没有如愿以前，秦始皇的内心充满了忧虑、愁烦、恐惧，他把目光投向了蓬莱（岱山），就再也没有离开。
蓬莱（岱山）是仙山的说法并非空穴来风，先秦的经典《山海经》里明确写了。秦始皇认定岱山住着神仙，以至于他的三次东巡都是为了寻找长生不老药，以至于前前后后让徐福骗了十年。他还亲自监工扩建重修了琅琊台，便于祭祀天地和瞭望东海。为了表示虔诚，徐福入海求仙药时，秦始皇举行了隆重的祭祀仪式，要求侍从官员和童男女先把身体清洗干净，再去岛上斋戒。秦始皇还听从方士们的建议，舍弃奢靡豪华的皇宫，搬到了地宫里面生活。他足不出户，一边批阅奏折，一边接引神仙。
秦始皇眼瞅着自己的年龄一年比一年大，身体也一年不如一年，他开始了第五次出巡。为了能早一天吃上长生不老药，秦始皇不惜撇下堆积如山的公务。尽管心急如焚，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在慈溪滞留了30天，眼巴巴地等待第三次出海的徐福归来。每次听到“启禀陛下”的声音，秦始皇就兴奋得满脸放光，即刻放下手中的毛笔，腾地站起来，自言自语地说，准是徐福把仙药带回来了！到了不得不走的最后几天，秦始皇多次询问有没有徐福的消息。按理来说，秦始皇这次应该梦醒了，明白无误地确信自己上当受骗。没想到，秦始皇仍不死心，又派了一个叫卢生的方士去寻找长生不老药，目的地依然是岱山。
记得电视剧《楚汉传奇》里的一个片段，人生中的最后一次，也就是第五次东巡返程的路上，依然没有等到徐福的秦始皇，病怏怏地坐在宽大华丽的马车里，双手按揉两鬓，一绺头发散落了下来，身边的赵高小心地问：“皇帝是否摘下旒冕，仆役为你梳梳头？”秦始皇摇了摇头。这时门外传来了“有事启禀”的通报，赵高不耐烦地回复，一概不见。当听到“蓬莱御史，献上万寿丹一枚”的说明时，秦始皇的眼睛瞬间亮了，已经说不出话来的他，用手指着门外，赵高也急忙说，快快快！
秦始皇并非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执迷不悟地找寻长生不老药，好比溺水的人想拼命抓住漂浮物。普通人也罢，伟人也罢，每个人都惧怕死，留恋生。秦始皇太焦虑，一门心思都是仙丹，他把宝全部押在长生不老药上，成或不成也没个预案。
 
写到这里，我突然意识到是我多虑了。秦始皇始终相信岱山住着神仙，神仙手里有长生不老药，也相信徐福第一次出海空手而归，是因为神仙根本不稀罕他带出去的金银财宝，第二次无功而返是遇到了蛟龙袭击，需要配备射手和武器。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正巧秦始皇梦见了自己与海神交战。于是，秦始皇带领100名神射手前往海边。说来也奇怪，秦始皇在半路上果然遇到了大鱼，他还亲自操作连弩。秦始皇射杀了大鱼以后，这就有了第三次，徐福率三千童男童女和能工百匠作为献给神仙的供奉，浩浩荡荡地出海了。另外，海路凶险不假，但是三千多人分乘了几百条船，不可能无一生还。泰坦尼克号因为撞击冰山沉没，同一船上的幸存者也近乎一半。所以，出海的队伍当中，哪怕只有一个人活着，也必定会把长生不老药送回来，因为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听上去十拿九稳，但是一个可怕的问题萦绕着我。倘若用错误的命题做前提，那么据此得出的推论就是错误的。世上有长生不老药是不是一个伪命题？求取仙药的计划，是不是伪命题下的自导自演？世上有长生不老药就和“皇帝的新装”一样，都是显而易见的骗局。这起荒谬事件的背后，有传说的误导，有秦始皇与天地同寿的妄想。方士也难辞其咎，他们是给秦始皇造长生不老梦的罪魁祸首，在求取仙药的过程中始终发挥着推波助澜的作用。  秦始皇直到死去，还在偏执地追求成仙，从兵马俑的发掘就能看出来这一点。古代以南的位置为尊，但凡修庙、造坟、建房，讲究坐北朝南，而兵马俑却是面向东方。据考古专家说，躺在棺椁里的秦始皇也是头西脚东，面东表达了他向往东海求仙的愿望。未能长生不老，恐怕是秦始皇死不瞑目的遗憾了。此外，秦始皇所相信的长生药和真人术，不管是哪一种，水银都是必不可少的成分。文献记载和科学勘测都证实了，秦始皇的陵墓里藏有巨量的水银。综合判断，除了用来防腐和防盗以外，也体现了他的修仙之志。
2200多年来，世人一味嘲笑秦始皇的时候，都忽略了他痴迷于寻求长生不老药的一个鲜为人知的原因。蓬莱，用方士的话说，是一种漂浮在水面的形如莲蓬的海草，用《山海经》的话说，是神仙居住的地方，意指仙宫，光听名字就自带仙气。从地图上看，蓬莱被周围大大小小的四百余个的岛屿和两百多个海礁环抱，如众星捧月一般。站在高处眺望，蓬莱鲸波浩渺，云雾缭绕，起伏的山峦若隐若现，海岸线曲折蜿蜒，好似一条从天宫坠落的柔软缎带，又像一群下凡的神仙衣袂飘飘。岛上夏无酷暑，冬无严寒，怎么看都是仙境。就像孔子所言，“与善人居，如入兰芷之室，久而不闻其香”，那些和蓬莱（岱山）有点关系的人，也沾染上了神话色彩。在琅琊台上等待取药的童子，每天都要登上台顶，朝着东海极目远眺，随时准备快马加鞭，把仙药送到秦始皇的手中。相传，秦始皇驾崩的那天，琅琊台的上的童子忽然化成了一座岩石，后人把它叫“望仙岩”。
蓬莱就是岱山，如果岱山不是仙境，哪里才是仙境？你说，仙境里没有神仙，谁会信呢？反正，秦始皇不信，我也不信。我不但不信，而且，身未动，心已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