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如海
 
                                                                    王洁
 
    晚秋的空气，清清的海寂。目光尽处只见一条水平线，天和海在那里交界，云和浪在那里汇集，此时的海边上没有了白天时的争吵与喧闹。远天，归鸟盘旋海面，羽翼仿佛要擦过晚霞，我想诗人所描写的落霞与孤鹜齐飞就该是这样吧。
    曾经一度特别迷恋晨曦时的大海，在宁静的早晨冲刷着无边沙滩的汹涌不息的大海……！这是诗人对早晨时的大海最形象的描写。而此刻，冰凉的海水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冲刷着潮湿的泥沙，一遍又一遍抹去沙滩上停留的痕迹。随着黄昏的来临，海终于累了，疲惫的整理好自己的睡衣，在一阵阵清凉的海风中慢慢的褪去……海面上星星点点的灯光照映着忧伤的海岸线，海依旧是寂寞的，而这种寂寞竟会被呈现的如此唯美。
    我看到了她的背影，深深约约的，孤单地挪动着，每向前挪动一步，她的身影都会被海边的灯光拉的好长好长，整齐的短发被海风吹的蓬乱，她似在回忆着什么，又似在叹息着什么……她眷眷地微笑着，偶尔嘴角会微微的抽动几下，似乎又可以看到挂在她脸颊上未曾来得及拭去的泪水。异乡的海韵，落日的余晖洒在她孤单的身影里，海退潮了，恋恋地与温柔的沙滩做着最后的吻别。而她始终在轻轻地叹息着，静静地沉思……似乎在她的眼睛里依旧写满着回望与期盼，似乎可以透过她的眼睛看到那岁月里曾经的潮水。
    对于出生在北方的我而言，自打有记忆开始，大海于我而言只是一个概念，一个词语，一幅遥不可及而不真实的画面。儿时家门口的小河清澈见底，而那条小河也是留在我记忆深处最温暖最有趣的回忆。小时候没有见过大海，我和小伙伴们经常会把小河当成是海，总觉得海就是这个样子，草绿绿的，水清清的，而我们这群小伙伴就整天在河边玩儿。后来上了学堂，从课本里和老师那里知道了大海的样子，但也只是一个朦胧的概念。那个时候的我总是在想象着大海的模样，想象着是不是顺着小河的方向一路走下去便可以找到大海。
    初见“大海”时是我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有一天深夜里，姑姑哭着跑到我们家拉着爸爸的胳膊就往外跑，后来才知道是爷爷生病去世了，接下来的几日里，除了看见奶奶整日里守着爷爷的棺木在伤心的哭泣，就是看见爸爸和几个叔叔在商量着爷爷的葬礼。风水先生选好了安葬爷爷的地方，但奶奶却始终不同意，坚持要把爷爷安葬在村头的小河边上，问其原因，奶奶却始终不愿说。接下来的几日里就这么一直僵持着，直到爷爷去世后的第三个夜里，因为那几日里我都是晚上陪着奶奶睡的，半夜里的时候，我被一阵阵轻轻的啜泣声给惊醒了。我偷偷躲在被窝里透过被子缝隙里的光看见奶奶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张照片在认真的看着，时不时的会伸出右手轻轻地抚摸着，我能感觉到奶奶哭的样子很伤心，因为她的身子一直在剧烈的抖动着，但却努力抑制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或许是担心会吵醒我吧……我还是没能忍住好奇心假装要上厕所就从被窝里钻了出来，奶奶很迅速的把手里的照片放在了沙发旁边的桌子上。上完厕所我钻进奶奶的怀里，奶奶仍旧在无声地流泪，我注意到了旁边桌子上的那张照片，那是一张黑白色的照片，已经略微微的有些泛黄了，照片中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轻的人牵着手的合影。那种牵着手的感觉很是别扭，表情也是一副极其不自然的样子，衣服很旧但却能感觉到很洁净。照片中男人的衣襟上打着两块很显眼的大补丁，女人留着一头乌黑干练的短发，身后是大海的样子，而她们就牵着手站在沙滩上，因为照片是黑白色且有些泛黄，大海的颜色显得很是有些奇怪。奶奶看见我一直盯着照片看，便轻轻的拿了起来告诉我说，这是她和爷爷年轻时的合影，也是她们俩这一生唯一的一张合影照片。
    我惊讶于奶奶竟然还见过大海，还是跟爷爷一起。奶奶轻轻地把我揽进她怀里，轻轻地拍着我的肩膀，始终是一边流着泪一边讲述着关于这张照片的故事……爷爷年轻时是干木匠活的，为了能够让爸爸和姑姑他们生活的好一些，为了能让他们都上得起学，就会经常性的带着他的徒弟们全国各地的奔波揽活儿干。奶奶说，爷爷有一年去了很远的地方，在一个临近海边的地方给人家干活，结果有一天从架子上摔了下去伤了腿，几天都不能动弹，也不能下床干活，后来还是他的徒弟写信告诉了奶奶，奶奶终究还是放心不下爷爷，只身一人把爸爸她们兄妹五人托付给亲戚之后带着身上仅有的十几块钱和几个窝窝头辗转折腾了好几天才找到了在海边打工受伤的爷爷。
    在奶奶的悉心照料下，爷爷很快就能下地走动了。奶奶临走的前一天，爷爷说要带着奶奶去海边走走，那是奶奶第一次看见大海，还是跟爷爷在一起，他们在海边拍了生平的第一张合影，也是他们这一生唯一的一张合影，唯一的一次牵起彼此的手……奶奶说那天她陪着爷爷在海边走了好久好久，她说大海很美，很壮观，说等我长大了也要带我去看海。奶奶说她走的那天，爷爷的腿因为没能完全恢复不能送她去车站，就嘱咐奶奶到家了写信给他，奶奶问爷爷她想看大海了怎么办？爷爷就说那就看照片吧。后来这张照片就被奶奶永久的珍藏了起来，时常会在牵挂爷爷的时候她就翻出来一遍遍地看。奶奶还说，有一次爷爷跟她开玩笑说，你那么喜欢看大海，那就等有一天他若是先离开了奶奶，就让奶奶把他葬在村头的小河边上，就当是在大海边吧。可是奶奶却没有把它当成是一句玩笑话，逢每年夏收和秋收爷爷回家的时候，他们就会在黄昏临近时去村头的小河边上走走，她说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跟爷爷在海边散步一样。我能想象得到，那种感觉一定很美，很惬意，很幸福！我也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奶奶一直坚持要把爷爷安葬在小河边上，那是她对爷爷的寄托和回忆，是她内心里对爷爷写满的爱。
     第二天早晨的时候，我偷偷拿着照片哭着给爸爸看，让爸爸答应奶奶把爷爷安葬在小河边上，爸爸接过照片时竟然也流泪了……后来奶奶经常带着我去小河边上看爷爷，而每一次我都会想到那张照片，想象着在一望无际的大海边上有爷爷牵着奶奶散步的身影。我想此刻在奶奶的心里也一定会有着一样的画面。
    2003年大学毕业，参加工作有了些许积蓄，国庆放假的时候我带着奶奶和家人来到了海边度假。奶奶总是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待在海边看着远处发呆，喜欢黄昏的时候一个人去海边散步，而我总是会默默地陪在奶奶身边一起感受着她的内心，感受着大海带给她的回忆，感受着阵阵海风袭来的温情。
    许多人曾感叹，站在大海的面前自己显得如此渺小。也许大海给我最深刻的感受就是那种淡定吧。大海，是我心中的一个梦，一个永不改变的梦，透过阳光的生命远远地看见湛蓝色的血液汇集成万涓千溪百河。梦境中总会有一抹蓝色的希冀，奔腾着灵魂的智慧和激情，带着令人刻骨铭心的敬畏，还有那深不可测，幽静而平和的愉悦与神秘。那便是我心中最美的情愫，是我心中瑰丽的梦想。海风吹起我凌乱的长发，翻阅着那曾经的誓言，海浪层层翻卷，扣击着我纤弱的伤感，相思的翅膀随着海鸥在空中盘旋。
    我深信天空和大海一定是相爱的，可我也知道它们的手却终究无法相牵，爱也无法继续，天空哭了，海的双眼湿了，或许这世界真的有一种界限永远无法跨越！    
经年远去，而今的小河边上又新添了一堆黄土，那是奶奶永远地陪在了爷爷的身边。她们再一次面向大海，深情地眺望，静静地倾听着它的呼吸，出神地欣赏着它的美丽，光着脚丫任浪花冲刷，一波一波的巨浪拍打着潮湿的海岸，哼着他们的歌曲 ，诉说着他们的过往，一起牵手悠悠的向前走，走到天荒地老，相信爱情如海不是美丽的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