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的舞者
 
                                                        牛鲁平
 
那日读到一位哲人的妙句：“大海是一切生物的母亲”。反复咀嚼，顿觉无论是从自然生态还是从人生学理去解读都有其深刻的蕴意。我出生在美丽的海滨城市青岛，从小趟着海水、吃着海鲜、唱着海歌、伴着海魂，随潮起潮落长大成人。我自小酷爱舞蹈，十几岁的时候学跳现代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扮演主角吴青华。每日午后放学，我们一群小姑娘就会背着书包奔向大海，脱掉鞋子在细腻柔和的金色沙滩上练功习舞，即便是天寒地冻的冬天也会大汗淋漓，到了夏天我们会换上泳衣，一会儿在海滩上摆出各种优美的姿势，一会儿集体跳入海中学跳水中芭蕾，那是我青春少女时代最美好的记忆。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用生命的阅历解读大海，无论是喜悦还是惆怅的时候，我都会走近大海，融入海的怀抱。在海边、在海岸线的褶皱里，生命会充满了美好、欢乐与神奇，有时海面会平稳如清晨的西湖，偶尔微风吹起千万个粼粼的小皱纹，在太阳的照耀下金灿灿的水面会显得温秀可馨；当浪潮汹涌的时候，一排排白花花的潮水簇拥着冲过来，声似雷霆万钧、势如万马奔腾；当天空燃烧着一片橘红色晚霞的时候，那映照在浪峰上的霞光又红又亮，让人充满无尽的遐想……大海本身就是一个舞者，它会舞出生活的起伏、大自然的辽阔和人类的壮美。
然而，与海的舞者的相逢更是美不可言。2013年的冬天，一个偶然的机缘，让我结识了从西伯利亚飞到荣成海岸线的美丽舞者“白色大天鹅”。那天我应邀参加了“荣成书画走进青岛”展览的启动仪式，来自荣成的画家、书法家和摄影家云集一堂，精美佳作布满展厅，我漫步在彩墨和光影之中，体味着荣成艺术家的匠心独运。荣成市摄影家协会主席马世民先生见我佩戴镶有金边的天鹅胸针，仿佛窥见了我蕴藏于内心对天鹅的喜爱。他引我来到了一幅硕大的“鹅翔图”摄影作品面前，激情澎湃地给我介绍了荣成的“天鹅湖”和天鹅的美丽，并一再邀我趁天鹅回荣成越冬栖息的时候与天鹅紧密接触，用相机去触摸它们的灵魂，我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农历甲午年春节假期，我与朋友结伴来到了位于山东半岛最东端的黄海之巅——荣成烟墩角海湾，顿觉一幅天然的诗画映入眼帘，只见几百上千只大天鹅在冬日午后阳光带来的暖意中，悠闲自得的云集在冰凌上，三两成群，或追逐嬉水，或交颈摩挲，或翩然起舞，或凌空翱翔。眼前的湖水、晴空、天鹅、云影律动清雅，“一池碧水半池鹅”构成了“片水无痕浸碧天，山容水态自成图”的生动画卷，远远望去犹如银河落九天，气势恢宏、美轮美奂，令我惊叹不已。
初春还寒，冰冷的天气挡不住我的心随着鹅起鹅落畅翔在山水之间，荣成的朋友告诉我们：在祖国的版图上，有两个最著名的天鹅湖，一个是新疆的巴音布鲁克，那是大天鹅高原种群繁殖地；另一个就是镶嵌在山东荣成海湾的“天鹅湖”，是我国最大的天鹅越冬地，以海湾形成天鹅湖这也是举世奇闻。荣成“天鹅湖”位于市区东北约30公里，由一个个泻湖环连，如一串洒落在海湾的珍珠项链，项链上的每一颗明珠都是一片碧波荡漾的开阔水面，大约有600多公顷。天鹅湖的一面与大海相连，三面被陆地环绕，东侧由一道千年形成的大坝将之与大海隔离，东南有一条宽约百米的海口，犹如婴儿的脐带，使泻湖随着大海的潮起潮落，吐故纳新，育养生灵。荣成这片美丽的海湖还有着“东方天鹅王国”的美誉，也是世界四大天鹅湖之一，每年11月到次年3月来自西伯利亚贝加尔湖、远东的马加丹地区以及黑龙江、内蒙古的大天鹅会迁徙来到这片淡水与海水交融的水面上，在泻湖与海滩上栖息、嬉戏、觅食、繁殖生长。
当我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就听到了许多关于美丽天鹅的故事，在上小学的时候读唐代骆宾王的名篇《鹅》，老师告诉我们：诗人的鹅歌道出了鹅的美丽、纯洁与活力。上中学的时候读到了法国博物学家布封的美文《天鹅》，他用优美的笔法极力描写了天鹅的优雅、高贵、美德和歌声，并借对天鹅的赞美表达了对和平、自由和爱情的向往与追求，使我从字里行间中体味着“天鹅身上的一切都散布着我们欣赏优雅与妍美时所感到的那种舒畅、那种陶醉”。后来的时间像闪电般的流失，稍有空闲我便喜欢在大自然中享受阳光雨露，无论是在青岛梅园的水榭中，还是在英国海德公园的湖岸边，无论是在青山绿水的溪流中，还是在天涯海角的河畔上，凡是能遇到天鹅的地方，我都会驻足观赏，流连忘返。在我心里有天鹅的居住的地方就是人间天堂。
我喜欢天鹅，因为它是美丽高贵的化身。正如一位名家所言：“天鹅仿佛知道自己很高贵、很美丽，所以很自豪”。我遇见的白天鹅修长的颈曲线优美，圆圆的胸脯总是挺挺的，更显其翩然出世的高贵、优雅、凌然不可犯，阳光下天鹅的羽毛耀眼的闪着一层白光，与漆黑的脚爪和嫩黄的喙部是绝好映衬。特别是在它展翅欲飞时，双翼抖动、迎风而舞，一道道美丽的弧线从湖面划向天空，如此轻灵妖娆。在荣成，有海水形成水面的地方就有天鹅，当我们驱车从烟墩角折返途中，远远看到了枯黄的芦苇在风中摇曳，水面上隐约可见一些跳跃的白点、黑点，走近一看又是一片小天鹅湖呈现在眼前，这里聚集着百余只大天鹅，水中虽然还有成群结队的野鸭和三三两两的灰鹤，但在众鸟之中更显天鹅的高贵典雅，在水中一块突出的长滩上，它们有的高昂着头颈，体态优美的像天使；有的轻浮于水面，用嘴巴细细梳理着羽毛；有的如孔雀开屏般展开翅膀，跃跃欲飞，真是百种姿态百种美丽。
我仰视天鹅，因为它是世界上飞的最高的鸟类之一。天鹅的飞行高度可超过万米，飞行速度每小时可达100公里以上，我想这也是中国古代称天鹅为鸿鹄的缘由吧，鸿鹄多用于形容志向高远、非同凡人，“燕雀焉知鸿鹄之志”是众所周知的诗句。在大海怀抱中的天鹅湖畔，我目睹着天鹅起飞的优美与洒脱，感受到了心随鹅翔的空灵与妙曼：起飞的天鹅偌大的双掌在碧波荡漾的水面上踩出串串白色的浪花，舒展的双翅犹如起航的风帆快速扇动着腾空跃起，遮天蔽日，一鸣冲霄汉，展翅翔万里，天鹅的这种大气、高傲、自信的性格使我心向往之，与天鹅比翼会飞得更高。
我亲近天鹅，因为它是人类的朋友。天鹅居住的地方叫天鹅湖，人类栖息的地方叫家园，那么人鹅共处之地就是和谐家园。在荣成的千里海岸上到处可见古人海防倭寇的烽火台，也称之为烟墩，有一个渔村因此而得名烟墩角，全村有500多户人家，居住在极具渔家风格的海草房里，这里的每栋草房都有百年以上历史，它们面朝大海吟诵着自己的故事。村前有片面积不足一公里的海湾，东西各有一条小溪流入，海处在北高南低的村庄脚下，严冬可避风挡寒。每年入冬都有数百只大天鹅来这里栖居，从此天鹅成了海上人家的重要组成部分。淳朴善良的渔民们视天鹅为吉祥鸟，从不惊扰不伤害，他们喂鹅、读鹅、懂鹅，世代和睦相处，使人类文明在这里舒展的淋漓尽致。村里的一位大婶告诉我们：2005年荣成遭受了百年一遇的雪灾，冰封雪地半月有余，我们全村人一齐出动给天鹅送食送水，全国各地的好心人也对天鹅牵肠挂肚，那些日子每天前来捐款捐物的车子浩浩荡荡，在大自然的考验面前人们用心去解救生灵，使这些美丽天使安然度过雪封严寒的日子，竟然没有一只天鹅因缺食悲鸣而去。
我赞美圣洁的天鹅，还因为它们对爱情的忠贞不渝。天鹅也被称为“爱情鸟”，奉行着“一夫一妻”制。春天是天鹅恋爱的季节，它们会结对漫游在纯净的水面上，如轻柔的云朵，又如点点白帆，尽情展示着生命的美好，享受着爱情的甘甜。据说：当天鹅在无法确定对方是否是自己一生厮守的爱人时，便会在迁徙季节来临的时候，跟着各自的族群义无反顾地转身飞走，用时间来考验这段爱情；当两只天鹅一旦结为配偶便形影不离，终生不再分开。如果配偶一方逝去，另一方会终生不再嫁娶。古人则用“雌雄一旦分，哀声流海曲”和“步步一零泪，千里犹待君”来形容它情深意重。每当想到天鹅坚贞的爱情，我心里还会生出元好问的两句诗：“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我钟情于天鹅，因为它们有舞者的风范。我自幼酷爱舞蹈，最让我痴迷颠沛的是世界上最著名的芭蕾舞剧《天鹅湖》。在荣成我见到千里海岸湾畔相连就如同一个偌大的舞台，数千只大天鹅在这里翩翩起舞，每天都上演着“天才舞蹈家”们自编自导的美妙绝伦的《天鹅湖》，这是大自然赋予它们的天然本色。那天早晨在马山湾畔，我远远地、静静地欣赏天鹅舞的美艳，看着看着耳边就响起了俄罗斯著名作曲家柴可夫斯基《天鹅湖》的优美旋律，眼前浮现出英俊王子的潇洒舞姿、美丽公主的柔美动人，四小天鹅的轻松俏皮，黑天鹅的妖艳魅惑，大天鹅的风情绰约……自然画面和舞台剧幕穿插交错，融为一体，令我陶醉其中。
忽见一大群白天鹅迎着朝阳腾空而起，在蓝天中飞舞高歌，马山的倒影中呈现出喷薄红日洒在水面上如血的颜色，这里是一部凝固的交响乐章，是大自然上演的吟诗画：你飞翔，因之而美丽；你美丽，因之而高贵；你高贵，因之而可爱；你可爱，因之而诗意。
站在金色的海滩上，我挥舞着双臂向大海中的美丽舞者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