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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洋文学

想念那片海

                                                        想念那片海
 
                                                                       汪彤

我原以为大海是小山顶上,一座水塔崩塌之后,肆意喷涌流淌,使小矿区变成一片水泽,那无边无际的映着蓝天的水……
那时,身处大西北小小矿区的我,年幼无知。“海”是语文课本里的一个名词,我常常在矿区的高音大喇叭上,听到一首歌温柔的女声《大海故乡》。
    那时对大海的向往,像藏族人对拉萨的崇拜和敬仰,总觉得海和母亲一样,温柔的怀抱像摇篮。当我被独自送到沙漠里姥姥家过暑假时,每天手里不离一本《飞碟探索》。出门时,总爬到沙堆上画波浪和各种大大小小的船。我幻想,在大西北的一角,可能是世界离海洋最远的地方,或许远古时期,海洋在这里存在过。我在沙堆里,一遍一遍翻找,找砂砾中可能埋藏的一些隔壁原石和枯木,想想这些便是海洋小生物们变成的化石。
有一次,捡到一块手掌大的骆驼骨,放在耳边听,骨头中空的地方,在风中发出呼呼的声音,就当那是书本中描写的大海潮汐的声音。傍晚睡觉,去羊圈旁取尿盆,偷偷把藏在墙角的骆驼骨,一起拿到屋子里,将骆驼骨悄悄藏在枕头下,那一晚,我睡得特别香甜,仿佛听见亿万年前大海的呼吸,可不是吗,《飞碟探索》里说亿万年前的沙漠曾经就是大海。我还在梦里喊妈妈,14岁的我,常常把母亲博大的胸怀和宽厚的爱,与向往中的大海联系在一起。
我从小身子骨弱。沙漠里炎热的夏天,炙烤得我头昏脑涨,各种天花乱坠的想法,也总会从脑子里翻来、滚去的出现。感冒发高烧的时候,外婆怕得很,跑去几十里的地方,给教书的女儿发电报,她怕我死在沙漠里,但只要外婆家红匣子的收音机里播放《大海故乡》,我总会精精神神的,像个没病的人一样,外婆家的红匣子一天到晚都开着,就是为了等那首关于大海的歌……
 

还是书本上一个关于大海的细节描写:一个绝望的女子,在黑漆漆的夜里,径直走向海滩,径直走向与夜一样黝黑的大海深处。她穿着紫色的衣……第二天,人们在海滩上发现了被海浪推上岸的她,惨白的脸,双目紧闭……
这是16岁的我,第一次看琼瑶的小说,看到其中与大海有关联的场景描写。并且,那样一个场景,伴随着我终生的记忆。以至于多年以后,走在暗夜的大海边,我都会不由得感到一些些恐惧。即便是一位可亲的大哥,他在海滩上,借着遥远海景房里飘来的微弱灯光,一一在海滩上,写下我们几个跟随着的女子的名字,这样浪漫的海滩散步,还是不能让我从年少时,从书本上读到的有关对海恐惧的一面中解脱出来。
于是,对于海,我由期待,变成向往中的恐惧。从儿时对母爱的期待,到青年后对爱情向往而恐惧的期待,大海在我心里变幻着爱的形式。
真正去看大海时,我已经23岁。一个西北人,23岁还没有见过海,就像一个海边的渔人,有可能没见过真正的沙漠一样。内地的人见过这样、那样的水势,但无论怎样宏伟的水势,都不能够与大海相比;海边的人,见过这样、那样的海滩,怎样辽阔的海滩,也无法与一望无垠的沙漠比。
 

第一次去看大海,我像是努力准备了许多年。无论从年龄,还是身体,一切都准备的满满当当。只是我的心里,却空空的没有着落,23岁的年龄,大学毕业了,工作安排好了,该谈婚论嫁了,我却感到人生无依无靠,迷茫而失落,于是我去看看海。
看海就去大伯家,他家在海边的油田上。堂哥说:“心烦,就去看看海吧。”
堂哥开着吉普车,在一条笔直的海边公路上奔驰。两个小时的路程,走着,我就惊呆了,眼前是一些雾蒙蒙的水岸,车子似乎直接往水里开,我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幻觉,眼前是无穷无尽的水汽,人开着车,仿佛置身于水中。8月份,炙热的太阳,烧烤着大地和遥远的海,而我们的车子,就像在水雾里笔直地快速游行,那些水雾似幻似真,真实而又虚无,只有一些汽车的颠动,和路边一个接一个不断向大海磕头的“抽油机”,它们的朝拜,让我从梦幻中醒来,知道自己也在向着朝拜大海的方向去。我对向往中的大海,又爱又迷茫。
我穿着淡蓝色碎花长裙,戴着镶花边的遮阳帽,在偌大的一个钻井平台上下车,海风呼啸着呜呜地刮,我紧紧抓住草帽和撩起的长裙,站在空旷的平台上,向四周看看向往中的海:大海是暗黄色的,水浪随着风跳动着、翻腾着,一秒儿也不能平静。平台被四周的海水包围着,海水望不到边,和灰蒙蒙的天连在一起。海浪一阵一阵发出低吼,掀起一些海水,翻泼在黑色的大礁石上。我有些怕,远远地不敢靠近海,堂哥说:不怕。他让五岁的女儿月月牵着我的手,去海边礁石上拾蛤蜊。
脱了鞋子,将脚轻轻伸进海水里,海水温温的凉,当我与大海亲密接触的那一瞬间,它似乎立刻变的乖巧而温柔,一波一波的浪,舔舐着我腿上的皮肤,即便一个大浪涌上来,打湿我的长裙,我也是瞬间就变得欢喜,像一个温柔的女孩子,第一次接受一个热烈而大胆的爱的拥抱。
海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凶,我松开月月的手,独自一个人向靠近海的另一些礁石上走去,轻轻从礁石上扳下一只蛤蜊,放在嘴边,用舌头舔,心里想:这就是大海的味道,咸咸的、鲜鲜的……
 

从海边回来,我心里似乎鼓足了勇气,大海从未停息的浪潮声里,我忽然顿悟:“该来的一定会来,定一个人生目标,去坚持不懈的追求和努力,人生的好风景,就在你不断追求的人生路上……”
再见大海,已经是35岁了,《黄帝内经》说,女孩子的“7”很重要,而5个7正好是女子生命力最旺盛的时候。那一年我带着8岁的儿子来到厦门,没有找住宿,没有朋友迎接,下了车,我和孩子直奔厦门大学白城的大海边,寄存了行李,和孩子戴着游泳圈,直奔大海,与大海做最亲密的接触。这时的海是静怡的,虽然海滩上奔跑着嬉戏的人们,虽然海水里有顺海潮游来的人,和顺海浪游去的人,但那些来来去去的“有”或“无”,对于一个血气方刚的我来说,就如在生活中的“好”与“坏”,无论遇到多少顺利或者不顺,闷头睡一觉,什么都会过去。在白城的海边,我思考了许多,那时我已经有了自己人生永恒追求的目标,而我身边发生的事情,如这海边来来往往的人们,并没有对我持之以恒的前进,有什么太多的影响。
直到孩子在海里玩累了,天渐渐暗下来,我才背着困乏的儿子到处找住宿。后来想想,当时不知哪里来那么大的力量和勇气,大概是想念大海的我,正是人生血气方刚的时节,那样的年龄,什么都能够承受,什么都可以放得开。
 

再见大海,已是不惑之年。住在离海300米的海景房里,侧躺在白色的大床上,脸对着海和海上的日出,我的眼泪轻轻的滑落下来。赶紧抹去,不让同宿舍的女友看到,她生长在海边,或许她体会不到我们这些西北少水地方长大的人,面对大海,心里无缘由的渴望、欣喜和激动。
先前已经早早下过海了,在海水里蹦啊、跳啊。一个有了年龄的人,面对大海,却像个孩子一样。在大海面前,很少见到海的人们,会常常失态,又失意;而经常见到大海的人,或许也会有失态和失意,越靠近浪潮起伏的海,听着潮起潮落的浪潮声,很多人却异常的安静下来,在海边,在喧闹里沉静下来,思考人生想过和没有想过的问题,思考一个最最简单,或者悬而未决的问题。
想念那片海,而海就在我的心里,当我第一次来到大海边时,我便心里将海装了进去,我带着海去了西北离海最远的地方,道德经有:“抱朴守一”,说的是“保守本真,怀抱纯朴”。人生就是修行,心里装着大海去修行,需要做到海的包容、海的宽厚、海的奉献和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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