椰子树高高挺立
 
                                                             四  毛
 
1
 
台风又来了！
台风在海南，早已是司空见惯了的灾难。但这一次的台风却是如此凶猛！它以每秒55米的风速、风力16级的疯狂打破了海南32年以来的台风纪录。登岛后，台风更是呼啸着长驱直入，将成片的橡胶林、满园的风景树，刮倒、吹断，甚至连根拔起。风过之处，一片废墟。
可是，却没有一棵椰子树在台风中倒下！
椰子树，又一次成为海岛的奇迹！
 
2
 
得到台风登陆的消息，摄影家老朱扛起摄影包，开着他那辆可坐七八个人的面包车来到了海边一个台风登陆口。他想为这次大台风留下珍贵的影像资料。
雨暴风狂，老朱只能躲在车里，隔着窗玻璃拍照。不远处，台风掀起的滔天海浪正在向防波堤发起攻击，浪花遮蔽了海上高耸的灯塔。近岸处，风狂叫着撕开树木与房屋的缝隙，冲开了扫荡城市中心的通道。树木凌空断裂的脆响、窗玻璃碎裂的凄厉声，以及海浪撞击岸堤的轰鸣汇聚在一起，惊天动地。老朱很兴奋，他看到了海滨大道上那在狂风中岿然屹立的椰子树。
椰子树时而弯倾着身子，时而又挺起树冠。宽大的树叶被风扯成一排直线，然后又被弹卷，扭曲，甩打，几经折腾，有的被撕成了碎片，但是，它们就是不折断，不掉落，不屈服。撕裂了的叶片挣扎着舞动，犹如凤凰在烈火中涅槃，树干则保持着刚强的沉默，演绎出“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般的壮怀激烈。老朱忘记了恐惧，忘记了海浪随时可能冲破防浪堤扑过来吞没自己的危险，艰难却敏捷地抓拍着椰子树在台风中的英姿。那些纵然已经枝残叶败、遍体鳞伤却仍然高高地傲然挺立的椰子树，令他热泪盈眶。
海岛上的椰子树，它的影姿、它的风骨成为一种独特的风景。
老朱又一次亲眼看见了这动人的风景。但他拍摄到的不仅仅是风景，而是一种精神。
 
3
 
在海南，椰子树早已成了一种精神。她的质朴、坚守、独立、永不凋蔽的精神，正是海岛与海岛人民的象征。
老朱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拍摄台风中的椰子树，本身就是这种精神的呈现。
老朱是1988年来到海南的。那时，正是海南建省、海岛进行经济大开发的伊始。十万人才从祖国的大江南北奔赴海岛，满怀热血豪情，凌云壮志。很多人一上岛就为椰子树的风采所倾倒，并在日后的生活中将椰子树当作了参照物。反映海南大开发创业生活的长篇小说《白太阳》中的女主人公夏小米，作为十万人才下海南的一个代表，她也是这样，正是台风中椰子树的形象使她迷恋上了这块热土。“狂风暴雨之中，高大英挺的椰子树，在做着柔曼而疯狂的风中舞蹈，它们威猛的树干和飘飞的枝叶构成了一幅刚柔相济、俊秀亮丽的图画。就为了这样的风景，以后不管遇到多大的挫折，她都要铁了心地在海南奋斗下去。她要融入这片风景，成长成一棵不惧台风狂，不畏骄阳烈的椰子树。”对于那些像夏小米一样被称为“闯海者”的人来说，椰子树是一种全新的事物，因为新而美，因为异而奇，宛如海南。
像一拨又一拨建设者那样，老朱们开始了解海南，就像了解椰子树。
渐渐地，他们明白，椰子树在风中展示的性格和姿态只是她美丽的一个层面。作为植物的一种，她有着更为丰饶的内容。
 
4
 
椰子树全身都是宝。它的果液可供饮用，那“白白嫩嫩”家喻户晓的椰子汁早已成为国宴上的琼浆玉液；它的果肉可食，椰干、椰粉、椰油，岛内外飘香；它的幼嫩花须可以酿制美酒，人们酒饮微醉之际，会情不自禁地生发诗意，从心底诵出绝句；椰壳可以加工成生活器具或工艺品，其代表的椰风海韵独步八方；树干可作为燃料、家具，情暖四季……
椰子树经济价值如此之高，生存条件要求却非常之低。在海南，椰子树是非常容易生长的树种，把树苗栽进坑里，掩上土就行了；如果在坑里撒上一把盐，它就会长得更好，更高大更茂盛。闻名遐迩的东郊椰林，因为土壤遍布盐分，就成了一片长得更好的椰子树，密集、阔气，郁郁葱葱，从村庄一直延伸到海岸，辽阔如海。
在海岛，椰子树随处可见。它们就生长在林荫道上，马路边上，村庄里，树下总是人来人往，甚至歇息乘凉，熟透了的椰子也会不分时间地掉落，但奇怪的是，从来不曾发生过椰子掉下来砸伤人的事件。人们说，椰子树是深具灵性的，它善良，友好，对生命充满了尊重与呵护之情，就像淳厚质朴、胸有大海的海岛民风。当你打开椰子，去掉果皮，可以看见种皮的上端有三个孔洞，据说那就是椰子的眼睛与嘴巴，是椰子通灵人性的奇迹明证。
椰子树被神化，也许源自它的传说。
 
5
 
这是一个闪烁着人性光辉的传说。
很久很久以前，某个海岛上只有高山，没有河流。泉水也深埋在地底，无法挖出，人们只能用器皿盛接雨水喝。遇到干旱天气，便只好到海边去喝那又苦又涩的海水。有些离海边远的人，不等走到海边就活活渴死了。这年，岛上又发生了干旱，一连半年没有下雨，渴死的人不计其数。有个名叫椰子的年轻姑娘，决心牺牲自己，把人们从苦难中解救出来。她知道只要吃下一个像火炭一样的红果子，她就能达到愿望。于是，她请求玛祖婆给她一个红果子，然后毫不迟疑地吃下它。她变成了一只美丽的大孔雀。美丽的孔雀一头扎进沙土坑里，尖尖的嘴巴不停地往下钻着。终于，她的嘴巴碰到了清凉的泉水，她痛快地喝着，希望把泉水含在嘴里带到地面上，送给那些渴极了的人们。可是她的头被沙土埋住，而且沙土越来越深，越来越紧，她的嘴巴怎么也拔不出来了。她猛一用劲，却一下子变成了一棵大树——她的身躯变成了高大的树干，她的尾巴变成了宽大的树叶，头和嘴变成了树根，她的气血变成了又大又圆的果实。她用劲吮吸着地下的泉水，通过树干把水送到大果子里，让人们摘下来就能解渴。找水的人们终于渡过了旱期。为了纪念椰子姑娘，人们把这种树叫作椰子树，把它结的果叫作椰子。
至今，椰子树干上还有着一圈圈神秘的弧痕，那是沙土掩埋椰子姑娘的印迹；椰子的树叶永远保持着孔雀开屏般的形态，那是椰子姑娘化身孔雀奋力伸张尾羽所成的魅影。
椰子姑娘的传奇，使得椰子树成了海南岛上最具生命力、最受人们喜爱的树。
椰子树也叫“可可椰子”。在把椰子树称作“可可椰子”的地方，椰子树常被视为“生命之树”或“天堂之树”。马来西亚的兴都教徒，在每年的一月下旬至二月初之间的大宝森节，都会聚集在大街上，进行掷椰子驱走恶魔的仪式，以祈求幸运之神的眷顾。夏威夷的神话故事中，天神Maui用椰子树的维管束诱捕了太阳光束，将神圣的光明洒向人间。在夏威夷还有一则著名的民间传说：一个酋长的孩子，为了见到他已回到故乡大溪地的父亲，爬上了高高的象征祖先的椰子树。他紧紧抱着椰子树，不停地对着椰子树吟唱。这棵椰子树便不停地延伸，最后跨越了海洋，伸展到了大溪地，让这个孩子见到了亲爱的父亲。仪式、神话、传说丰富了椰子树的文化，更让人相信可可椰子代表着通达另一个世界的路径或桥梁，可能是人与神、凡间与天堂、抑或是子孙与祖先的路径或桥梁。
的确如此，椰子树对海岛的影响极为深远。作为一种烈阳晒不败、台风吹不倒的植物，椰子树被海岛人民赋予了太多的的灵性与梦幻色彩，成了理想精神的化身。
 
6
 
海南岛的椰子树源自海洋。
椰子树是热带的代表树种，原产于南美的太平洋沿岸，它的果实成熟后掉进水里，会像皮球一样漂浮在水面上，有时会随海水漂浮几千里，寻找适合它们生长的土壤。终于，它来到了阳光灿烂、水分充沛、盐分丰富的亚热带海滨，它不再漂流，而任由海浪把它冲上海岸，在这湿润疏松的土壤里发芽扎根，生长发育成大树，构成让人流连忘返的海岛风光。由于海南岛有着椰子树生长的更为得天独厚的条件，只需一个土坑，一瓢水，一把盐，椰子树就可长成高大挺拔又婀娜多姿的大树，而且，其生命在这块宝岛上植得更深，长得更高，花开得更艳，果实结得更甜美。我愿意相信这种说法，世界上所有的椰子树，要数海南岛上的椰子树最美丽。
如今，海南岛植被覆盖，绿意绵延。椰子树的长影随风摇曳，以它美妙的风姿和传奇的精神独领着风骚。它是海南的岛之树，是海口的市之树，因为它，海南被热情地称作“椰岛”；因为它，海口被亲切地称作“椰城”。世界瞩目的博鳌亚洲论坛上，猎猎飘扬的万国旗没能掩映住椰子树迎风飞舞的风采；环球小姐云集三亚时，她们花开一样的俏颜没能遮蔽掉椰子树流芳溢彩的光芒。相反，椰子树作为海南的象征，它的美，经由一次次引人注目的国际性活动，让海南成为耸立在世界之林中的一种风情，一棵奇树。
 
7
 
台风过去，老朱开始整理他的摄影作品，他要办一次“台风中的椰子树”摄影展览，纪念与歌颂椰子树的精神。而椰子树也在清寂的空气中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伸展开青枝绿叶，又开始为勤劳的海岛人民遮挡亚热带炽烈白灼的阳光，奉送片片荫凉和甘甜椰汁。它英姿勃发的形象，再一次激励着灾难过后的海岛人重建家园的信心。台风会过去，灾难会过去，而椰子树永远不会倒下！这就是椰子树，这就是海南，这就是海南人。这里有温湿的海风，有灿烂的阳光，有自由的空气。椰子树的气质，潜移默化成岛的气质，城市的气质，以及一代又一代海南人的气质。一代又一代的海南人，就像椰子树种子的生命，随水而来，迎岸而上，依着暗布盐分的土地扎下深根，在海岛开花、结果。为了这座岛屿的繁盛，他们垦荒、种植、开发，他们付出青春、智慧和无尽的岁月。他们是一个个摄影家老朱一样的个体，长成了一棵棵美丽的椰子树，连成一个繁茂的椰岛。因为他们的顽强坚守，海南，这块曾经荒芜偏僻、孤悬大海的岛屿，成为光耀南海的一颗明珠！
 
8
 
看呵，那在海岛上高高挺立的美丽的椰子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