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岛散文]       群岛上的青花瓷片
 
                                                        陈灿富
一
    又一次由海外返中国大陆旅行，先后赴舟山群岛和川山群岛。要知道，古代的“海上丝绸之路”，以及现在的 “一带一路”，与两个群岛的关系密不可分。
    舟山群岛与川山群岛，地理位置上都在中国南方。舟山群岛在浙江，东海海域，位于长江口以南，中国沿海最大的群岛；川山群岛在广东，南海海域，位于广东南部珠江口西侧，系广东较大的岛屿。上述两个群岛，属于古代“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组成部分。
徜徉在两个群岛，在海滩上捡到了多块瓷片。面朝大海，瓷片向阳，在每块瓷片上面，清晰可见精致好看的花纹。友人说，这就是传说中的青花瓷。只不过，我们拾到的都是一些零散碎片。
我有激动，也有惊讶。犹似望见远去的年月，除了陆路跋涉欧亚大陆，无数大小商船在中国的近海港口出发，满载货物航行在海洋。或下南洋，或闯印度洋、太平洋、大西洋，足迹近乎遍及全球，有力地促进了全世界经济的贸易与发展。
    此时此刻，捧着青花瓷片的我心潮翻滚，站在海边眺望。往昔年华，商船南来北往，途经舟山群岛或川山群岛。遗憾的是，如果遇上台风季节，风大浪急，商船不幸倾覆者不计其数。风雨沧桑，沉没海底多年慢慢地又给冲上沙滩的，其中就有青花瓷片……
二
    早年，我赴舟山群岛采风。印象中的舟山群岛，是深刻的。
    拥有两万多平方公里的舟山群岛，列岛无数，星罗棋布。南海佛国普陀山、神仙聚会桃花岛、海上雁荡朱家尖、海市蜃楼话蓬莱，秀岩嶙峋、奇石林立、异礁遍布。
春夏秋冬，来自全世界各地的成千上万旅人，或远或近，纷至沓来。喜爱奇观，流连忘返。更有无数文人墨客，在乎舟山群岛的山水，寄情舟山群岛的神奇。
我走进了舟山群岛中的岱山，那可是久闻大名的好地方。岱山在浙江省东北部，舟山群岛中部，隶属于舟山市，由404个大小岛屿组成，还是著名“岱衢族”大黄鱼的故乡，为中国东海的一座“活鱼库”。景点有徐福广场、东沙古镇、鹿栏晴沙景区、泗礁风景区。民间传说，秦始皇统一六国后，为使自己长生不老，曾派徐福率数千童男童女到海上仙山寻找长生不老之药，徐福东渡时途径岱山。岱山，正是人们心目中寻找或向往的“蓬莱仙岛”所在地。
站在蓬莱仙岛洁白似雪的沙滩上，我同样捡起了一枚瓷片，然后举目欣赏观望面前的大海。海面，既有一艘艘货轮驶过，也有叶叶小舟摇曳。海水滔滔，冲刷礁石，訇然有声。
    一对童真可爱的男孩女孩，欢快开心在浅水处玩耍。一位银发飘飘的长者，悠闲站在礁石上，任由海风抚摸他苍劲的脸颊。
    长者高声说：“孙子孙女，你们唱民谣呵。”
    男孩女孩回答说：“民谣吗？我们唱！”
    民谣可能由长者临时自编的。只听爷爷哼一句，两个孩子跟着唱一句。歌仔清晰，往我们这边送过来。男孩女孩唱道：“潮水翻汹涌，水面海鸥飞；惊涛拍礁石，浪花击有声；遥望大商船，满满载宝贝；纵横四海远，行遍天底下；一壶两杯茶，味道溢浓香；青瓷一花瓶，图案千变化；海上丝绸路，日夜够繁忙；风飘琴弦响，曲曲说心声；漂泊万里渡，问句何天归？应答返回日，月亮圆圆时。”
    民谣仿似顺口溜，歌词单调甚至很平白，却描述久远的“海上丝绸之路”情景。
    聆听民谣，我们顺着海鸟叫唤，远眺南面大海。接待我们的友人亚杜，与我们踮足观望。波光闪烁，海连天，天连水。亚杜语气带着诗意说：“顺着舟山群岛往南下，坐在商船的旅人，同样陶醉在美丽迷人的川山群岛景色。”
   我说：“富于联想的亚杜，可是诗人？”
   亚杜豪爽：“走在海上丝绸之路，人们都是诗人。”
   面朝大海，企求与渴望洋溢在亚杜脸上。他说，舟山群岛与川山群岛，都给曾经过往的商人们，带来安全感与充实感。所以每座岛屿，不管有名或无名，或显赫或寂寥，蕴藏的与海上丝绸之路往昔的人或事，都容易让人倾情关注，沉浸其间。
三
    今次与我同行的江先生，首次自海外返回故乡中国旅游。他是第二代移民华人，本次先赴舟山群岛，再到川山群岛。
    在老爷爷老奶奶身边长大的江先生，在长辈嘴里时常听到关于中国古代陆路或海上的“丝绸之路”轶事，而今又听到“一带一路”新词。对于熟悉又似陌生的土地，深怀深度感触与念想。
江先生的老爷爷老奶奶以前在乡下老家生活，曾任职教书先生。教学有方之余，常给报刊写作与海岛相关的“丝绸之路”文字。可见两位长者文学功底深厚。
有祖辈贴身教导传授，受到熏陶影响的江先生，行走在老祖宗漫步过的群岛，油然蔓延心灵的，依样都是故乡情结。
    舟山群岛，其情调其浪漫，或在历史的长河，或在往昔的岁月，闻名遐迩，中外游人纷至沓来，络绎不绝。或仰望佛国普陀，或寻望蓬莱仙景，或醉意桃花美丽，或写意千岛多姿。
    去舟山群岛回来，江先生将舟山群岛比作“海上丝绸之路的女孩”。
    我面前亮了。江先生说，对于祖祖辈辈流过汗水、付出辛苦的土地，总会一往情深。逗留舟山群岛仅仅住几晚，感悟已经够深的，这一块祖先跋涉的大地，值得他从此以后教导后辈去眷恋，去热爱。
四
    之后不久，江先生携带浓情厚意，由北往南，踏上川山群岛。
    川山群岛，归于中国著名侨乡广东省台山市，出洋史至今已有两百多年。这土地，山山水水我熟稔，打算向江先生简单描述旅行线路，他比我更快说出计划。他说几百年前，这么多商人走过川山群岛的海或路，现在值得他用双足，用眼睛，且用心环游一遍，来个“找寻之旅”。
一大早，江先生抵步川山群岛码头，先让渔夫划动小船，绕每座岛屿观光。再独自携带行囊，挑选羊肠小道攀上山顶俯瞰，尽情观赏群岛的山光水色。他说，风光绮丽，引人迷醉。既然商人爱上舟山群岛，他虽非商人，与川山群岛来次亲密接触也应该。
江先生用骄傲的口吻又说，自己的鉴赏能力不一定比商人差。因为今日中国，逐渐迈入金色辉煌时代。正如法国人拿破仑先生讲的，中国是一头狮子，醒来就能撼动世界。
    浑身疲惫的江先生，傍晚回来继续要我陪同，沿着川山群岛的椰树小路漫步。
    黄昏晚霞，凉风疾疾。忽闻小鸟声传来。抬眼望去，在枝叶间蹦蹦跳跳小鸟，唧唧喳喳。过了一阵，或许小鸟听到领头鸟叫喊，径往最繁茂的大椰树上端围拢，凝成了一大群，至少有几十只鸟。又听鸟儿和鸣，飞往沙滩上空，盘旋，掠起，落下，灵敏快速，一气呵成，再朝大海水面的岛屿飞掠。
    江先生的眼睛，追逐飞往岛屿的鸟群。他满脸喜色，背书一般朗读：“川山两个岛，位于南海畔；分作上下川，二十六个屿（即26个小岛或州）；上川百五六（即156多平方公里），下川九十八（即98多平方公里）；两岛距港澳（即香港、澳门），区区数十浬；气候够温柔，四季俨如春；自然景色美，人文风情靓；十里沙滩白，海滨醉游人……”
    海风来回萦环，将江先生的吟咏吹往水面。恍恍惚惚，川山群岛向人们展现了她的面纱，让旅人一览无遗浏览她的秀、她的美。
    川山群岛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叶崛起，为旅游界的“后起之秀”。历经30多年的发展，海滨旅游风景名胜区成了广有影响的名标志。
    川山群岛气候温和，四季如春，旅游资源丰富，自然景观和人文景观相辅相成，拥有数十处优质天然海滨沙滩、海岛原始生态次森林、猕猴省级自然保护区。
    江先生流连忘返说：“川山群岛与舟山群岛，都让我热切地热爱。”
    多年来，舟山群岛的海市蜃楼、蓬莱仙景等影响深远的名景，拉住了游人的脚步。川山群岛，大自然凝成的上川岛飞沙滩、下川岛王府州，这两个岛屿的海滩，沙质洁白、海水清澈、滩平浪静。各自拥有数里之长的碧海银沙，同样牵紧了旅人那衣袖。
五
    我们在川山群岛徜徉。江先生一次次举目远望，四处寻觅。
海岛倚山的半面山坡上面，有传教士方济各先生的墓园。
公元1552年，西班牙人方济各先生，顺着“海上丝绸之路”，远路起程，飘洋过海，经历艰难，奔至川山群岛。路迢迢，人疲乏。方济各先生本想传道解惑，但留给他的生命时间短暂，不幸于同年染病辞世。但他帮扶一方水土的善举，仍使此地乡亲怀念。每年有众多华人华侨或港澳台同胞，专程赶至拜祭。
    离开方济各先生墓园，步往下面的海滩。石级小路，婉转狭窄；繁茂树草，簇簇生长。贴近海边，可见一口水井。这水井不普通，本地村人自豪地说：“这是中国海边第一井。”
    长居于此的父老乡亲，世世代代饮用这井水。水井是淡水，水清澈，能照人。既神奇也离奇，距大海仅有1米的水井于何年开掘，无从考究。由始至终，地表海水浸不入，地底咸水冲不进。就算大海潮涨潮落，狂涛汹涌，咸涩海水无法淹没水井。
    风霜年月，春夏秋冬，这口从未受过污染渗杂的水井，每时每刻，涌出的都是清甜可口的淡水。
    江先生舀水品味，高声说：“故乡水又清又甜，更值得带回海外，交给老爷爷老奶奶品尝。”他放下背囊，拿出水瓶灌满，一滴淡水也舍不得掉下。
    海水漫来，一遍遍轻抚水井旁沙滩的青花瓷片。水退后的青花瓷片，又在阳光下生出光彩。江先生精挑细拣一片，小心翼翼放入背囊说：“海上丝绸之路留下的青花瓷片，我会好好珍藏。”
    在附近不远的码头，渔归的大小渔船，传过来丰硕收获的如意笑声。
    一群全身给太阳晒黑的男孩坐在船头，各自拿起大贝壳使劲吹弄。贝壳呼出的铿锵激越，融合了群岛的万千喜庆，在或远或近的海面荡漾。
六
    送江先生在广州机场搭机飞返海外，接下来，顺道接上先在舟山群岛旅游，再到川山群岛观光的袁先生。
    与移民海外第三代的华裔袁先生刚见面，他说：“舟山群岛与川山群岛，天下赋予我们祖先家园的大海情怀，之奇美之风景，让人恒久地沉迷陶醉。”
望着平静似镜的海平面，袁先生告诉我，他在清晨，在舟山群岛迎风踏浪，观海上日出，望霞光喷涌；他在夜晚，在川山群岛静卧沙滩，低听海水韵，闻听海歌潮。这感觉确是美妙！
这是一份发自肺腑的挚爱与忘怀。
    在唐人街中文学校，学会说一口流利中文的袁先生，吟诗一样说：“往昔丝绸之路，今日一带一路，正如我经常听老爷爷老奶奶说的，中国已是站立起来的巨人，坚信未来更加繁荣富强。”他脸上带笑说，“我老爷爷老奶奶昨天与我手机微信视频，让我现场录下好看的画面，说他们多年来怀抱的那份梦想，逐步得偿所愿。”
    我们眺望天海相接处，一阵海风吹来了，水面逐浪了，繁花朵朵。缤纷多彩，辨不出哪是海哪是岸？唯有由远而近夹杂浓情的海鸟叫唤，送入所有旅人的心上，种下了许多遐想。
我弯下腰，虔诚地将捧在手心的青花瓷片放入海里。青花瓷片在水面漂着圈子翻滚涟漪，随波逐流慢慢地消失了。那会儿我晓得，一段蕴含岁月风貌的记忆再次回归于海。后人们，某天某时无论在舟山群岛或在川山群岛捡到青花瓷片，关于海上“丝绸之路”或“一带一路”的趣闻或轶事，将会一代代人讲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