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山雨
鱼山雨
李慧英
晚上坐在房里,窗外又是风声又是雨声,风和雨一起拍打着窗户,门偶尔被过道窜过来的风搡几下,像有谁在门口推着,让人有些紧张。第二天早晨出门时风也并不大,雨却还在下着。一路走去山顶坐车,天是暖的并无寒气,路边的草被、树木在雨中立着,很舒服的样子。
路旁种有石楠树,南方常见的景观植物,圆形的树冠,一丛一丛。叶片翠绿极具光泽,新生的嫩叶鲜红,初春时节恍然给人历经秋霜的感觉。抄近路走阶梯上山,一级一级随着高度的上升,宿舍楼群与远处的景物慢慢下降,山岙间视线开阔起来,隔着雨幕有些混混沌沌的样子。天上的云是浑浊的,微风推着它,看上去也有一些波澜。
第一班车发车早,始发站人会少些,车子沿着山路带着大家绕两个弯道,在各站点接上人后驶入装置区。行经途中有人下车,他们撑着伞,或身穿雨衣雨裤,很快就融入了装置群铅灰色的钢架结构,和灰色的天空中。工厂都是大家熟悉的样子,纵横交错的管廊,作业场景也和之前是相似的,身着工装的员工在装置区巡检,有正在施工的场面,有吹扫置换的声音……
岛上雨多,几天里连续阴雨天,下车的时候风起来了,雨有些急,越来越大。距离上班点还早,就站在廊檐下看雨。雨落下来,一时地面上排不急,就有一层积水亮如镜面。雨滴落下将镜面打碎,一圈圈小波纹向外溢开,新的雨掉进来,又翻起新的波纹,它们拥挤着,散开着,一时间热闹成一片。
管廊、设备、钢架结构……都在雨中淋着,机器运转的声音也在雨中。相同的行业里,很多东西都是连接的,地域的跨界无法将它们割裂。眼前都是相熟的事物,钢架林立,管线纵横,介质从管子里流动,颗粒在管线中跳跃,裂解炉中物质分离、裂化,反应器中的瞬息万变。机器转动的轰鸣声,物料反应的声音……熟悉的一切,像一个久违的老朋友。有时候想,职业生涯也像某种注定的事物,在相似的场景中延续着,自然的环境丝毫影响不了什么。
一天紧张的工作开始了,雨一直在下,从外面进来的人带在身上的雨气似乎能扬起来,大家进进出出忙碌着,尽管下着雨,装置现场的活却一刻也不能耽搁,对于石化人,装置似乎有一种独特的魅力,立在那里的每一根管线,塔器,储罐,动、静设备,无论运转还是不运转,都与员工形成关联,责任就担起来了。
那天是个周末,很多同事计划着下岛回家,然而一场不大不小的风雨,会不会影响船班,大家并都不知道,心里没有底。舟岱大桥没有通车时,从秀山码头坐轮渡,就让回家有了很大的不确定性,时常成为悬念。吃过午饭雨大了起来,黑云低垂,有大军压境之感,雨水强势而任性,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下班时,同事查询码头航班,一切正常,没有停航的通知。于是,雨衣雨裤全身武装赶去码头排队等船,期待车子顺利上船到达对岸。
雨越下越大,哗啦哗啦从天空流向地面,归于大海,云脚越来越低,天色暗沉。下班高峰出现了一段小拥堵,延迟些时候终于上鱼山大桥。大桥总长8.8公里,耗时两年零一个月建成。它横跨于海面,似乎承载了很多,而对于我们,一座桥,及时捻亮了回家的灯盏。
大海让天地重新宽阔起来,几艘轮船在海上,在风雨中,海面苍茫让船只显得渺小,像一幅黑白画面的远景。车子一辆辆驶入大桥,驶过细密的,紧实的雨。雨还在下,风雨扑打着海水,拍打着波涛……
车子继续向前,穿过岱山县城,隔离带上景观植物修葺整齐,道路两旁数木葱郁,石楠树便在其中,雨水落在树上、叶子间,干净得很。来岛城多年,认识几种南方生长的植物,石楠便是常见的一种,据说,此树木质坚密,适合做车轮器具,“留得行人忘却归,雨中须是石楠枝”说的就是它了。这些年,我已渐渐与新环境里的事物相互熟悉,渐渐同鱼山的雨熟悉起来。
不知道南方的雨奇怪,还是大家的想法奇怪,有段时间,竟然都觉得这鱼山,这些风雨竟然总是赶在周末来,匆匆地来和大家伙聚会似的,让人想挣也挣不脱,想逃也逃不开,根本找不到甩掉它的办法,很有些尴尬。
好在两年之后舟岱大桥贯通,就有一种说来就来的幸福。作为见证者,最初不敢确信其真实,然而车子走在大桥上,回家的路已经不用分段进行了,也不用提前计划,更不需要在网上热火朝天地抢先预约船票了。抢票让人恍然有春运般的旅行,那感觉在心里着实有一些复杂,五味杂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