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过年(二)
温暖过年(二)
年节说家宴
汪国华
年节就是春节,就是“过年”,就是除旧布新、拜神祭祖、祈福辟邪、亲朋团圆、欢庆娱乐,宴饮享受。而“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年” 的除夕年夜饭更是丰盛之至。想起在那物质匮乏的时代,年夜饭便是儿时沉重的向往。而现在生活好了,物质丰盛,天天都可年夜饭。到了年节,子女回来,阖家团聚,餐餐家宴,年夜饭只是家宴的一次了。
当然年夜饭是有一定俗规,传统文化注入到了物质,于是,年夜饭时,我们饺子必吃,不只是好吃,更因饺子形如元宝,有“招财进宝”之意;年糕必吃,尽管只是一小块,寄意“年年高步步升”;汤团必吃,寄托家人团圆,幸福圆满。而桌上白摆了好多鱼,黄鱼、鲳鱼整条烧,基本不动筷,以示“年年有余”, 鳜鱼也摆上,希望“富贵有余”。现在,菜品应有尽有。海参、大闸蟹、鲍鱼、扇贝,山珍海味,就是鳗鲞,也换成了沙鳗鲞。满桌的菜肴,看都看饱了。可能因为过去年节,正月初一不能动刀,年夜饭满桌的菜,留存正月初一享用吧。现在不一样了,讲究卫生,不管年夜饭还是常日家宴,既要吃得好,吃得充分,又要少留过夜菜,必须努力提高菜的品味,在常规菜品的基础上,有点变化有点新鲜有点花样;有几道新颖鲜美的菜肴。宫保鸡丁、炒里脊、狮子头,只是一般菜品。菜的作料讲究,如三鲜用的是正宗炒鱼胶、自制肉丸;杂烩不再是鸡骨鱼头,更多了自制美味。每次家宴,总有几道自制含海产品的菜肴,上桌即成光盘, 便嬉戏而为之命名,记录成文,聊以自存。
一、雪地红梅
这道菜,最初我称之为白玉鲜丝。鲜丝,由四种材料组成,一是蒸熟的梭子蟹肉,洁白似冰;二是煮熟的鸡胸脯肉,白透乳黄;三是开水冲泡的鸡蛋清成丝,柔白晶透;四是小菌金针菇,雪色纯洁。这四种材料都滑嫩细腻、营养丰富、味美适口。做这道菜是五十年前留下的印象。那天,从吉林回家过年的朋友在家设宴,我们这班患难朋友相聚。掌勺的是朋友的哥哥,他用蟹丝蛋丝鸡肉丝做了这道,最先品尝的一位朋友大声道鲜品,于是,这道菜就光盘了。那味道想起来似乎还在舌尖上流动。而我增了金针菇,海上地上树上腹中的鲜物交合,不加味精,只放点盐。炒时先用一点点油,把生姜和蒜头的香气炒出,去掉姜蒜,加焯过的金针菇翻炒,然后加蟹丝鸡肉丝,再加蛋丝汤,勾芡起锅就成。
有一次, 蒸的是膏蟹,我把蟹膏切成颗粒放到炒好的菜肴上,孙子一见连声说,好看好看,雪地红梅。红梅报春,好兆头。于是,这道菜就改名为“雪地红梅”。没有膏蟹时,就用胡萝卜或西红柿装点红梅,也很美妙。梭子蟹肥美可口,让人欲罢不能,是品尝海洋美味的绝佳选择!
二、春芽哲花
这道菜,曾是故乡特有。我只是作些微改进。主料为黄豆芽和海蜇。豆芽新绽,芽长不过寸;海蜇皮切成细条抽淡。加工时,先把黄豆芽炒熟,而后加入海蜇,迅速翻炒几下,用淀粉勾芡出锅。海蜇不能时间煮太熟,时间一长,海蜇会煞水,同时变老生硬,就不好吃。淀粉勾芡,就为保持海蜇的水分和脆嫩。盛在盆子里,海蜇条卷曲似花,嫩白的黄豆嫩芽冒出其间,很有点“黄金芽嫩先春发”之感,似乎感受到春天降临的美好。尝一口,海蜇脆嫩爽口, 豆芽柔嫩润口。孙子外孙都争着品味,齐声赞“味道清幽”。
三、紫气东来
这道菜出锅就端上桌来,外孙看着冒着热气的菜,冲口道:“紫气东来。”孙子接续说:“幸福临门!”于是,这道菜就名之为“紫气东来”。紫,来自这道菜的主料——紫菜。紫菜不仅有丰富的营养价值,且有很高的药用价值,能化痰软坚、清热利水、补肾养心;平时都是用来做汤。年宴上,做成一道烧菜,加工方便。先把紫菜剪成一寸宽二寸长的条子。在锅中煸炒少许肉丝、笋丝,然后加少量水,烧滚,把剪好的紫菜倒入锅中,让紫菜在水中化开,加上点盐,不放味精之类调料。那味道用女儿的话说,为“鲜美”。
四、花开富贵
这道菜名各大菜谱原本就有,虽然名称,看起来有点俗,可却承载了人们的美好向往,颇接地气,故用之。以此为名的菜肴品种繁多,本人便借鉴以白菜梗卷包肉馅的这一品式,稍作变化,一半用肉馅卷包,一半用鱼馅卷包。鱼馅是马鲛鱼制作。马鲛鱼不但肉质细嫩,味道鲜美,更具有滋身补血等功效;而且马鲛鱼只有骨刺,没有细刺,取肉作馅方便。以半条马鲛鱼剔去骨刺剁成馅,用豆瓣酱与番茄酱调和成绛红色。洗净的白菜帮放进锅里焯一下水,变软后捞出,过一下凉水,再把白菜帮斜刀片成薄片,在这薄片上,放上调好的肉馅或鱼馅,包成花束的形状,而后把它摆放在盘中。盆中外沿两圈均匀摆放肉馅卷包,中间几圈摆放鱼馅卷包。肉色淡红,鱼馅绛红,色泽加深。
而后用蒸锅蒸15分钟左右。蒸熟出锅后,做点薄薄的芡汁,淋在正好的菜上。最后切一点葱丝和红椒丝放在菜的中心,再撒上少许的葱花和红椒丁。色彩艳美的花开富贵端上桌,孙子拿着筷子,睁着眼睛,却久久不忍下筷,说是不忍破损这满盆妍丽。儿子就说:来,我们不是破损,而是享受富贵的美好。于是孩子们一齐下筷,脸上洋溢着美好的笑容……
年在空中漂浮
□李慧英
年是在空中漂浮的,够不着,味道极浓了,推开门,对联一副副挂起来了,福字贴在门上,红灯笼在街道两旁扑棱着。到处都是年的喜庆,擦过我的脸飘在上空,我踮着脚尖一抓,它们簇拥着滑溜得很,一碰就跳得老高,像一串红灿灿的大气球。那些红色的,一年年翻动的年味就这样跳动着,一页页轻飘飘翻过去,刚想合上,咦,怎么新的 一年又来了,对我咧开嘴一笑。那笑里,尽是些光阴的邪魅味道。
新年就这样越来越近,超市和菜市场的热闹一直持续到很晚,巷口道旁的流动摊位一字排开,吆喝声此起彼落,这年味越来越浓了。先是小区门口撑起了腊八粥的摊子,粥香是一种味道,新年逼近的气息是另一种味道,带着点魅惑,让你在上下班的匆忙中也受到鼓舞。于是,身体里的细胞开始活跃起来,时不时踢你一脚,撞你一下,明目壮胆地挑衅你。
我在喝过腊八粥之后开始想,今年去哪里过年呢,父亲的雪都小院太让我想念了。我先是想那些雪,一片又一片,不知停歇的精灵,落在屋顶和院子里,顺带也落在台阶上,落在院门的铜把手上,那些金色就被盖起来了。我的父亲会在雪停之后换上一双厚实的靴筒,推开门,那时天已放晴,他抬头看了眼天空,慢慢拿出雪具。雪过之后的空气清冷扑面,有股子香甜。雪又厚又白,雪板铲动时带着清脆的响声,像是紧罗密布的小锣鼓敲起来。多么美好的年,伴着一场场大雪来到了,或者说,多么美的白雪就这样迎来了又一个新年。
这时候,院门咣当一声被人推开,置办年货的邻居顺便来串个门,和父亲聊上几句,他们踩着雪被父亲迎进屋子。我很想看到那些大雪,一踩一个深坑,人就被它们围起来,就像被新年围着。我的幼年和少年就是这样,年也总是这样与我相伴。
我开始想念那些雪了,白色的,静静飘落的雪,一层一层摞起来,那些时间的高度,是可以测量出来的,我很喜欢在那里与光阴一寸一寸邂逅。新年就要到来,我开始想下雪的天空,心情突然有些急切,我很想回到冷冷的空气中。天气预报每天都在播报西伯利亚寒流要来的坏消息,我就想站在寒流吹过的原野,看成片成片的白,看高处和低处没有任何区别的白,看阳光下,亮晶晶晃着人眼的白。新年就要到了,我开始想念,我不知道自己真的在想念什么,是在想念那些雪吗?
年是在空中漂浮的,够不着,是我这些年的感觉。不知为何,年越发地与我保持距离,我远远望着,想着,而一伸手摸却被它弹开。唉,如大姑娘一般碰不得了,颇有些爱恨交织的无奈。
因为工作,因为距离,因为林林总总的原因,也或许没有什么原因,只是岁月让我们再也回不到往日“年的情景”里。方惊觉,我们真的已经脱离母体很久,离开了那个无形和有形的宫殿。一切处于被迫,又似乎是自己情愿。于是“年”开始变得有些深刻了,摸不到,也摸不透了,渐渐有了惆怅。我也在“年”的情境里内心受到阻隔,并且明白其实百转千回的并不是自己脚下的路。尽管年,现在想来也是平淡无奇,无非是打扫屋子,做些能想到的吃食,跟在母亲身后转来转去,弄出一副热气腾腾的景象。年到来之前一定要是忙碌的,母亲一定要发号施令,而我们也要围着她团团转得很开心。准备的阵线拉得越长,这年的味道就越足,越能吊人胃口,让人期盼。
小时候过年仿佛就是过那份自由,一年只有一次,实在难得。没有约束,想吃哪吃哪,想玩到哪就玩哪,完全忘我地放松状态,以至于松懈之后空虚感会袭上心头,这空虚也是年的一部分。这样想来,年是个极具诱惑力的家伙,变着形状和地域,变着姿态。而等我长到了一定年龄,身高不再有任何变化的时候,我发现,年这个怪物还在一天天长着,并且不停地施展妖术,让你着它的魔道。
这让我确信,“年”在远古时期是个怪物的传说可信度极高,进而我感觉还另有其深义。
而新年的脚步近了,近了,春天的脚步也就近了。琳琅满目的年货,下班途中的叫卖声,对联、鞭炮……响动声越来越大,一波一波的热浪正在掀起冬日的盖头。我也默默数着日子,算好谢年的吉时,计划在某个潮涨的时刻拜谢即将过去的一年,谢过各路菩萨和神明的佑护,并为新的一年祈愿祝福。
我还会抽出时间仿着幼时的情景,将每一间屋子的角角落落都清扫干净,换上新的桌布和装饰。当然厨房里一定要有热闹的样子,煎煎炸炸必不可少,那是幼年里记忆的果子。我要做得一丝不苟,并且一边翻着小红书,一边变换着想要的花样。我要将那些老模样放进新的时间里,把一只手放进另一只手中,让它们轻握,并相视一笑。
你看,这新的一年即将到来。这新的一年,隔着雪花的天空,隔着光阴,隔着那些扑簌簌散落的日子。
年味,是精心筹划的柔情
□胡燕芬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五十之年,忽焉已至。岁月静好,总能留下美丽倩影。已近年末,不觉常忆旧时浓浓年味。犹记小时候衣食堪忧,然而快乐无限。每一年每一份幸福里,都藏着父母精心筹划的柔情。
那些年,父母提醒着许多新年规矩,比如,过年要剔过年头,一切从头开始,来年定能走好运;洗个过年澡,神清气爽,年年都有新衣穿;长辈给个压岁钱,震慑凶兽平安无恙;团团圆圆过大年,丰盛年夜饭,辞旧岁,迎新年。
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一过,小岛的海风里好像都有了年味,各家各户使出浑身解数,用自家独特的仪式过大年。
过年有一个较长的过程,每一个环节都是神秘而充满期待的。妈妈每年都会说一串年谣:“廿三祭祭灶,廿四掸掸尘,廿五廿六搡点心,廿七廿八勿走勿是过年人。”我们记忆最深刻就是从廿三开始,学校刚放假不久,学业放下,心里轻松,又遇小年。那个下午,整个村很安静,但炊烟袅袅,每户家里都热火朝天,花生香、豌豆香、黄豆香、番薯片香……噼里啪啦,爆出一串串美妙的滋味,做作业的孩子都乖乖地来到灶间,帮忙烧火拉风箱。祭灶的仪式在晚上,那些美食需敬了灶君菩萨,才可分于凡人。于是,孩子们的兴奋从下午一直延续到深夜。
兴奋的事还有,孩子们发现了,厨房的前屋,有一大桶糯米粳米用水浸泡着。心里不免乐开了花,看样子今年又有年糕吃了。前一个月妈妈还在说今年留的糯米太少了,不做年糕,也不做米团了。想不到妈妈不动声色给了惊喜。孩子们便默默又认真地做起寒假作业,希望不让爸妈不开心,希望省出更多时间,帮妈妈的忙。
在岛上,过年一般都会准备年糕,它带着美好的祝福来到谢年的餐桌上,成为年夜饭时的甜点——桂花炒年糕或酒糟年糕。每年过年都求年年高兴,祈愿出海的船年年高产,小朋友读书年年高分,上班青年步步高升。做年糕步骤可繁琐了,需要准备充足的糯米与粳米,不是年年有条件做的。从浸米、磨面、压实、蒸熟到最后出形,最起码要一周时间。这一周时间妈妈们会让家里的宝贝们都参与其中。
每一次浸润式的参与,使过年的氛围更浓,更有满满的仪式感。那些年的年夜饭也是在好几天的烟火气里酝酿出来的,带鱼要风两天,扎鳗也要四五天,马鲛鱼做鱼丸也在两天前完成了,自家养大的鸡前一天已被杀,烧热水褪了毛,带鱼与马鲛鱼在除夕前一天熏成,红膏螃蟹已呛好……为了这些菜,爸爸妈妈好像忙碌了一整年。
满桌的年夜饭,丰富美味,甜蜜温馨。一年的收获与快乐在这里总结,一家人举杯共祝来年一切顺利,一年更比一年好。孩子们茁壮成长,学业有成,一直是父母们每年的新年愿望。
周而复始,以为就应该是这样,一直被温暖着。
记得,刚结婚那会,去妈妈家或去婆婆家过年是正常不过的,自己还没过小日子的感觉,年里的事妈妈都会帮我们安排,不用为过年的事烦恼,真好,有好吃的随便吃,有好玩的尽情玩,虽然已成家,但到了妈妈家,我依然是爸妈的小公主,依然享受着小时候年的味道,感觉满满的幸福。
在自己也成了母亲,孩子慢慢长大的岁月里,我的眼里都是孩子,忙碌地围绕孩子转的岁月没有自己,也没有父母。那些每一个新年的更替,模模糊糊,孩子开心了,我便开心了。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父母的需要进入我的思维里。是父亲开始频繁给我打电话,征求各种各样的意见开始吧,是母亲无措于我生活中的求助开始吧,抑或是父母望着你不舍的眼神……不经意间,父母老了,他们开始像孩子那般,需要我们出主意,需要我们多陪伴。
曾经像山一样伟岸的父亲,开始絮叨身体的不适,开始征询各种事务,开始盼着女儿女婿几时回来……曾经无所不能的母亲,佝偻着身子,拿着不堪重负的行李,更显瘦弱。
对他们来说,女儿们都不在岛上,平日忙,不能常回家,过年便是他们最大的期盼。过年了,一年不回家的大女儿一家必回来。每年的元旦开始,他们就开始掐算着除夕的日期,年货开始慢慢盘算。一年的忙碌只为过年的相聚。犹记去年,因为疫情防控放开,大女儿女婿要做生意,怕在回家途中感染新冠,于是没能回家过年。望着父母蓄积了一年的笑容,在寒风中变形。他们说,没事,特殊时期嘛。
自从姐姐的生意忙了以后,连回家过年也有些勉强,曾经那么亲密的亲人因为不能常相聚好像也有了距离感。去年父母就一句“如果疫情严重的话,不回来过年也可以”,她如领圣旨,安排了自家过年的事。爸妈家的年味一下子淡了,鞭炮声也似乎失去了该有 的威力。
今年元旦已过,爸妈的笑意随着时间过去又渐渐浓了,早已得准信:大女儿一家今年一定回家过年,还会带上准孙媳妇,便开心地早早筹划新的年味。
浓浓的年味总与富有家乡特色的食物分不开。
爸妈家的年夜饭,好像这几年总有几样菜品不变的,红膏呛蟹、椒盐富贵虾、手撕风鳗、熏带鱼、酱马鲛鱼、红烧鲳鱼、鮸鱼羹等,每年能重温老味道。
老味道可以牵扯出好多共同的记忆,可以让在座的每一位亲人,一下子毫无障碍地回到那个彼此不设防的岁月。共品那些以前常吃的美食,共同回忆着曾经的种种,仿佛又回童年,心里好似筑起了一道围墙,将世间寒苦都隔绝在外,里头只有父母为我们的柔情,永远只有春暖花开。
日落归山海,山海藏深意,回首看看已经走过的这些年,如今的年味,就在我们回家的脚步里,在我们为父母准备的新衣与红包里,更在父母准备的年夜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