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 嚼 慢 咽
 
                                                                        周江川
一、
当我想后悔的时候，结果已成定局，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我除了默默地承受，就是不断复盘“嘎嘣”一声的原由。不，应该用“咯啦”一声这个词汇来形容，会更加具有质感一些。因为，我感觉我的牙齿在和那块无名硬石头瞬间的交锋中，遭到了不可逆的重创，双方共同“破碎”的交响已经共振到了我的脑海中。
从那天起，我的左面面部颧骨和太阳穴的颞骨就开始受到牵连。每次左面的牙齿在很小心的情况下，还是不小心地咬合到了硬物，或者遇到过热、过冷的食物，疼痛就会闪电般的从牙齿的根部传递到面部颧骨、太阳穴的颞骨，然后再纠缠到脑部的某根神经，无情肆虐着我的心情。
谁牙疼，谁知道。
快两个月没有享受到“吃”的快乐了，过年都没敢喝酒。最后一次涮羊肉火锅，还是在去年冬季的某个夜晚。那夜，上火的羊肉疼的我泪流满面，让我最终放弃了它的美味诱惑，“痛疼”让许多的美好变得仓促和暗淡。这个冬季，我的世界在飘雪。
“咯啦”一声，我为什么不“细嚼慢咽”呢？我在想。
我的工作性质连续性很强，就算吃饭，心中都会禁不住地惦记着生产，每次吃饭如疾风扫落叶。这许多年来，时间紧迫感变成了枷锁。除了在单位，平日里吃饭也是“狼吞虎咽”的。从小时候上初中住校，就开启了“抢食”模式，每顿饭都是在“抢”着吃。久而久之，习惯便成了自然。到今天，竟然得到了一个偌大的因果。
“我命由我不由天”，道教的思想好说，确很暗，不容易做到。想掌握自己的命运，通过不懈的努力加天分和运气，或许可以不被天道所左右。而蓦然回首，却发现人生中许多生活的点滴美好，成了雾里看花。匆匆而过后，错过了满地残花只有在静静凝视中，才能感受到的娇艳与生命力。人生总是在仓促过后，想着回忆，想着思索，想着悔过，“细嚼慢咽的人生”只属于天骄。
不过，万事在得失之间平衡，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少了口腹之欲，“三高”这两个月竟然降了下来，身体轻了，眼睛亮了，脾气和血压也一同下降了。每一顿饭菜都在细嚼慢咽中被细细品味，不然，就会无辜招惹来“疼痛”嘲笑我的脆弱。饭桌上的时间突然慢了下来，吃饭的心情好像比以前舒畅了许多。
原本囫囵下肚的饭菜，此刻在舌尖被反复摩挲，每一丝纹理、每一缕味道都被无限放大。平日里忽略的米香、菜鲜，竟在此刻变得清晰可见，宛如一场迟来的味觉约会。
家人和同事们的谈话也进入了心里。那些平日里被我左耳进右耳出的家常与趣事，此刻都清晰钻进心里。听着家人们的絮叨，同事们的谈论。我才惊觉，原来这些平淡的话语中，蕴藏着最珍贵的烟火气。
母亲不喜欢吃土豆丝，她说：“土豆丝吃起来满口转，很不舒服。”
我一直不太明白她想表达的意思，直到土豆丝在我的碎牙处侵犯了我的牙神经，导致了疼痛，我才明白。原来，土豆丝就算咬碎了，也会一颗颗的很硬，若是掉进牙缝中，很难受，也会引起牙疼。不光是土豆丝，只要是硬食物，都会如此。
内疚！！！
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事，又不细心去揣摩，终究会变成某些遗憾，换来一声叹息。
母亲的牙得去好好看看。
不曾想，生活中的许多美好，不在山珍海味，不在滔滔不绝的表达，不在急匆匆地在意。而是藏在这些被忽视的对话里，藏在每一个用心陪伴的瞬间 ，藏在慢慢感受。
我们“细嚼慢咽”的不是食物，而是时间、心境和亲情。或许，许多事情只有疼痛来临了才知道它的妙处！
 
二、
牙坏了，一定要去治，短暂的疼痛换来的是长久的安宁。
我在挣扎中与疼痛做着不懈的斗争，根据疼痛等级数字评分法（NRS）的划分，我感觉我的牙疼等级应该到了7级。我是低疼痛忍耐度者，对拔牙可能会勾引出来的疼痛，恐惧在大脑皮层蔓延，暂时占据了上风。不疼到忍无可忍，坚决不去拔牙！
直到去温州看望儿子，有过拔牙经历的儿子对我说：“不把坏牙拔掉，后果十分严重，会影响到好牙。而且，拔牙不疼。”好吧，万事终究是要有个结局的，相信儿子，准备对破碎的牙齿发起终极挑战。
这个世界有许多神奇，看似偶然，却暗藏玄机。在我刚琢磨去哪家医院合适的时候，我的好友老李哥就笑眯眯地对我说：“我刚去了一家岱山的专业拔牙医院，很不错。”
母亲不愿意去看牙的原因主要是“贵”。她说：“你妹妹镶一颗牙就花了快上万了，不去看，坚决不去看！”
老李哥说：“价格还算公道，技术也不错，去吧！”
我相信老李哥，几十年的交情了。
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带着母亲一起去看牙。天气好，自己天马行空生成的恐惧也就少了许多。
当一个带着很长针头的针管，出现在武主任医生的手中时，我心一凛。我想立刻从躺着的医疗床上爬起来，浑身肌肉开始紧张收缩。这针头要是扎在牙床上，该有多疼呀？！武医生看着我惊恐的表情，露在口罩外的一双眼睛一亮，很是柔和的笑了。
“不要紧张，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疼。”
“那还是疼！”我惶惶然地回道。
“疼痛应该是上苍赐予人类的最敏感的报警器”，这是毕淑敏在相关文章中的表述。我觉得不仅仅是“报警器”，更是人类命运长河中一个个大大小小的转折点。人类无论战胜了何种疼痛，在某些事或者某个领域，都会有所进步与发展。
因为，人只有在疼痛面前才会痛定思痛。在医治“疼痛”的过程中，才会真正的去反思和忏悔。这次牙治疗好了，我吃饭一定“细嚼慢咽”。
真的不是很疼，没有指尖取血疼。打了麻药，之后的治疗就是轻描淡写了，拔掉碎牙，再缝缝补补，按个牙套，火锅就可以继续了！
武医生很讲究“医德”。
我刚踏进这家医院，第一次看见武医生的时候。他正微笑地对一个满脸皱纹的乡下老人说：“你花了4千，是有点贵。关键是这种治疗方法不是很适合你，最多两千就能解决的事。”
武医生不是本地人，快五十了。微胖，身材魁梧，20多年口腔医学临床经验，他来岱山工作是通过网上招聘。
我很是疑惑，问他：“为什么跑那么远，来这里工作？”
他笑笑：“这里清净，蓬莱仙岛，是个养人的地方。”
我又问：“你的工资和效益挂钩吗？”
他点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把我的牙拔掉，再给我种一颗。只是用‘针管疗法’，这样收的钱不是少了一半？”我追问道。
他脸上的微笑始终没有变过，略带职业性。
“人的牙一旦拔了就没有根了，把根留住，不好吗？”
我心头一震，这是个良心医生。
我把武医生给我说的话，讲述给母亲听。母亲有点动摇了，不是以前那么坚决了，母亲说：“等你牙好了，再说。都几十年了，再等几天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