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港

 

鱼样的情绪在这里蔓延

渔夫坐在系缆桩上

吸着烟  想着一些事

风已停在渔港外面

等待渔夫的号令

这是冬天  这个季节真好

带鱼在船舱  还有很多鱼

渔夫以少有的姿势坐在系缆桩上

青烟袅袅上升

桅杆历历在目

 

这渔港今天怎么这么多情

我还得吸一支烟

最好有一支曲子从对面的窗口飘来

或者一个身影在对面闪动

开始与结束在交汇

但不是此时  让它

等上一千年

不要星星  星星已溅落在洋地

好多人正在打捞

呀，多艳的一朵花

以猝不及防的方式开放了

等到明年  它该结籽吧

给它围上渔网

旁边再放上一只海螺

就会有海浪声时时传来

 

我家阳台能看到海

 

这和我的心情无关

我高兴时海在那边

我忧伤时海还在那边

我能看到的海

翻卷起的浪花

被海风偷偷收藏的浪花

不会伴涛声到达我家

 

我在阳台舒展手臂

我的长发如水草

脚步轻轻 如踏细浪

 

我能想起多年以前

多年以前  另一片海在我的窗外

和我一起发呆 发怒 发情

我的每一瞥

都在海面生长成一片白帆

在波光鳞鳞中驶向太阳

 

如今，我家阳台与海有一段距离

这是恰到好处的一段

我高兴时看看海

我忧伤时再看看海

我看到片片浪花被海风

偷偷收藏

 

漫长的夏季

 

风该怎么吹来

那个使我赤裸着行走的季节

有许多石子从脚背滚过

我终日徘徊在巉岩

在海的边缘

在时间的永恒的摆锤上

在绿叶的脉管里

告诉我  风该怎么吹来

 

漫长的季节

漫长得鸣禽在梦中

不愿醒来

我看见海的伴侣

半空中俯瞰着这片海域的鸥鸟

以特定的姿态冲向海滩

在裸露的滩涂上搜寻食物

海波凝固  风栖在海波上

停止思想的风也停止了行走

 

但是朋友，我们还有一些礼物

什么样的礼物才能送得出手

在漫长的季节  蝉声会四处响起

广场上空荡荡一片

夜也姗姗来迟  似乎存心

要和一只鸟作对

在一棵樟树向南生长的树杈上

一群麻雀在商量明天的活动

 

我寻找着风

方向不是问题

让我困惑的是没有同伴

山路 大街 田野 海边突出的石头

澄明的天空中的白云

白云下的山顶

告诉我，风该怎么吹来

 

为一声鸟鸣停住脚步

 

一声鸟鸣把夏季拉长

一丝风被树叶吸引

一片树叶被黄鹂爱恋

一个孩子在四处寻找

 

摘葛葚

 

“儿子，走好，小心脚下。”

“爸爸，我会的。但是葛葚呢？”

 

红红的葛葚储满我的童年

似乎我伸伸手，就能摘下一颗

它在闪烁，击穿紫色葡萄

它在攀登，在乱石丛中穿行

它在黑松蓬勃的生长中

找到一方天地

 

“儿子，慢慢来，小心手。”

“爸爸，我会的。葛葚好大啊！”

 

是的，就像我的愿望

夏季的热气蒸腾着我

不要到阴凉处去

那儿有蛇在逡巡

有蜈蚣  蝎子

葛葚生长于一方

它让阳光无忧无虑地倾泻

让风在每一片叶子上学会雕刻

 

“儿子，歇一歇吧。”

“爸爸，等一会。我想亲一亲葛葚！”

 

应该的，这是幸福的时刻

我们已经学会了生活

就要学会关怀

在一个夏季  无法阻挡的夏季

我们的手在荆棘丛中出没。

 

我看见青鸟飞过

 

我看见青鸟飞过

几千年的羽毛依然闪亮

 

它从昆仑山巅飞来

飞向梅特林克的家

 

我说青鸟啊 息一息吧

和我说一回话

 

昆仑山还是那么高吗？

西王母的寿宴几时再开？

 

汉武现在何处？

明年是否巡游天下

 

青鸟低头向下瞧

高高山顶一座塔

 

“爱呀，生命在受苦

樵夫的女儿等着我哪！”

 

打坐观音山

 

打坐观音山

沉浸于盛夏的金光

你不要指望海的尽头会有帆影

谁又能告诉我们

海水般蓝透的时光已经一去不回

 

岁月像石子一样从我的脚下经过

我看见一群年轻人走进山门

他们结伴而来 心上绘满图腾

跳跃 蛇行

一群鸽子在不远处眺望

 

打坐观音山

打坐在一片海的上空

我看见太阳把海水的情愫蒸腾

烈日下的山顶怎么有风

我的心能够把这些云雾刺痛

还会有树木生长于我的手臂

我应该闭上双目 禅定 冥想

天门并不关闭

道路向前延伸 一路莲花盛开

 

我必须在某一刻

 

我必须在某一刻

把一粒沙子叫作金沙

这种行为对于别人来说或许是罪过

但我必须做

 

时光在岛屿间跳跃

我疯长的黑发森林般悬挂

言语和海水搅在一起

分不清海湾的边沿

那些泡沫一样的水草

在慢慢地舞动

我必须坐下来  或者就此离开

但风一直跟在我身后

一种不设防的冲动

以一定的距离俯视这片海

 

我可以弯下腰么

可以用鱼的言语对你

黎明时的海水已经涌动

我站在这里  是否表示黑夜的魔咒已经解除

 

醒来，在一次晕眩之后

 

我想说，别这样

就让我睡去吧

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何模样

天是否依然很高

海是否依然很蓝

我们的话语是否还能打动鱼的心

 

晕眩  长长的晕眩

从半夜开始  或者再早一些

蹒跚的脚步踏不准心跳的节奏

我从这头到那头

用尽全身的精力

 

舷舱的高度适合我

让我踮踮脚就能向外张望

可是我现在不想

我要睡了

 

我可以做个梦吗

梦见海在恋爱

桅杆顶上  鱼在飞翔

四周磷光闪动

风伸出长长的手臂

从天上摘下一颗星星

就把它镌在船头吧

我伸脚于海水中

像伸入云朵

我招呼鱼们  像招呼那只心爱的小猫

我说：静下来吧

我要看海的恋人

 

我梦见自己醒了

我看见船与船的距离

我看见雨从船尾下起

我看见海鸟鸣叫着飞过

它在叫我的乳名

我看见一个蓝蓝的梦

从海中升起

 

有一种日子在平淡之外

 

有一种日子在平淡之外

如同我面前的这片海

我投身其中

没有谁会惊呼

把浪花慢慢溅起

 

其实我没有学会平淡

热烈而隆重的生活

就像海边累累岩石

已被海浪咬得面目全非

 

要经过了好长一段沙滩

我才能不被平淡淹没

也不被热烈烘干

我回过头去看

一层海浪正在吞噬脚印

现在 我宁愿被海风推动

这是大自然的手

我能感觉到温暖与清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