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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岛随笔

盛国平网页作品

 

 

作者简介:盛国平,男,属猴。八十年代开始创作,曾在《星星》、《诗歌报》、《萌芽》、《浙江作家报》、《海中洲》等发表诗歌、散文作品近百篇,为舟山市作协会员。下岗后为生活所迫,搁笔多年。现供职于岱山某水产企业办公室。

作品篇目:醇香的酒啊,畲族清甜的歌

          定海乡间

母亲的锅巴

 

 

 

醇香的酒啊,畲族清甜的歌

                                                         盛国平

 

农历三月,我随市作协代表团赴丽水山区采风。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颠簸,汽车还是把我们在永康扔了一夜。是日,我们又转车赶赴丽水。

永康到丽水不过两个小时的车程。因为路生,不知究竟有多少公里。汽车慢慢地开始爬向山坡,把喧闹的永康城渐渐的抛在了后面。三五成群的泥墙房随着汽车的跑动,不停的闪现在我们眼前。居住在建设中的海岛,发现这样原始的房屋感到非常新奇。当我不停地按着照相机快门的时候,车已爬上了一座山峰。从山峰S形公路往另一个山峰行驶的时候,我晃然间发现山谷下,一条清溪不知从何而来,轻软的,光滑的泛着波涛,欢快地,合拍地发出“哗哗”的流淌声,伴我们而行。阳光在锯齿形的山峰中,一会晴,一会阴地照着我们。打开车窗,朔风吹面,芳香沁脑。这大山轻松翠柏,万枝千朵。嫩草绿油油的,亮晶晶的,吐着清香。树儿在和风中不失风姿地扭摆着身子,像欢迎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未到丽水,就已被一路旖旎所醉到。

 

到了丽水后,第二天我们去老竹畲族镇的东西岩风景点观光。东西岩群山巍立,叠形成峰。山肚里,叫不出名字的鸟儿悠然地唱着婉丽的歌儿。大山的潮气混和着野草和树叶的芳香,弥满在三月的老竹,引得人醉。东西岩是由东岩和西岩合称而名的。因为时间的关系,我们只在东岩玩了一个上午。那岩是真正的岩,一座高山,浑圆的不长一草一木,只有在山顶,才郁郁葱葱,到处是野草杂生,百年古柏。爬过了东岩峰,又转过被河流形成的穿心洞,穿过被称为有惊无险的一线天。我发现,这山岩与我们海岛的礁石是何等的相似。你会以为,这岩是能工巧匠精心雕琢的大礁石。其实这用泥沙和卵石形成的山岩是内罗湖经过几万甚至几十万年地壳发生变化后形成的。这就怪不得和礁石如此相似了。好客的东道主还特意安排我们在东岩山下空隙间叠成的屋子里享受山珍佳肴。叫不出名字的山珍摆满了一桌,全是地道的山货,有几样还是出口日本,新加坡等东南亚国家的野味。真正让我们大饱了眼福、口福。

 

其实,这一次到山区采风,我主要是为畲族的文化和风情而来的。所以,我最大的愿望是走一走畲族人家。

从东西岩下来,又路过上山时的泥土房。我们不约而同地要求陪同的镇领导,到泥墙屋去走一走。他很高兴地答应了,把我们领到了一个类似于江南四合院的木质房结构的人家。进了院门,里面有两个穿着汉族服装的年轻姑娘和一个四五十岁的妇女。最年轻的姑娘见我们进去,就出来跟我们打招呼。她讲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我问她,你们住在这里,是不是畲族人。她回答说,当时是。这时候,我才知道在老竹街上碰到的,穿着汉族服装的都是畲族人。

回到市区,我在想着这样一个问题。畲族人不穿戴自己民族的服装,服饰。那么,他们若干年以后,会不会忘记自己民族的文化?比如说,那一排排泥土墙和木墙房屋,会不会因为他们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而拆掉改建成现代豪华的建筑。事实上,已经有一部分畲族人在改造他们住了几代人的家园。很气派地,又是突兀地鹤立在土墙中了。

带着这样的疑问,我们再一次驱车,翻过崇山,来到景宁。此时,天上白云缓缓地飘着,广阔的景宁大地上,静寂的热气在闲散而轻柔地晃动着。在那样明媚的日子里,四方都洋溢着一种柔和的气氛。景宁是目前中国唯一的畲族自治县,居住着畲族的三大宗姓蓝、雷、钟。畲族人是以勤奋,朴实和能歌善舞著称的。鹤溪镇双后峰村这个朴实的山庄,坐落在离景宁县城三公里的地方,整个村庄66户人家。村庄的建筑和老竹畲族镇无大异别,只是这儿更为集中,更为广阔,高低参差不齐,如大自然精心之杰作。蓝大妈在她的木房里,热情地接待了我们,使我们有幸第一次在少数民族兄弟家中作客,喝他们的酒,吃他们的菜,听他们的歌……

 

蓝大妈的家和我们在老竹作客时的木房很相似。只是大妈的住宿在二楼,宗堂也设在二楼,底楼是他们用餐和会客的地方。穿着畲族盛装,带着漂亮头饰的大妈和她的儿媳,儿子们用他们的方式接待了我们。大妈热情地拉着我们的手,用非常熟练的汉语讲述他们的信仰和家族故事,使我们笼统地了解了畲族人的过去,以及他们的善良和正直、勤劳与朴实的性格。然后,大妈就唱起了山歌,用即兴发挥的歌词,唱出了对我们衷心的欢迎。

转眼,就到了吃午饭的时候,我们围坐一起,满桌的山珍,如同开遍山野的奇秀,香喷喷,热腾腾地端了上来。大妈手捧酒壶,给我们斟酒。这是大妈亲手做的米酒,其清香扑鼻,略透黄色。我贪婪地尝了一口。咦,酸的。又尝了第二口。嗬,淡苦的。尝到第三口。嘿,醇甜可口。真是太妙了!于是,我们互相干杯,开怀大饮。大妈见我们高兴,又站起来。不断地唱着山歌,劝我们喝酒。美丽的山庄,好客的畲民,美味的佳肴、醇香的酒,动听的山歌,真让我们乐而忘醉。

酒过三巡。大妈站起来,开始了他们具有民族特色的敬酒。两个盛装的畲家女,并排站在我们身后。但大妈给我们斟酒时,两位畲家女就唱起了敬酒歌,歌声悠扬,清甜,融到酒中,叫人不喝先醉。这样的气氛一直持续了两个小时,我们才在依依不舍中告别双后峰村。当我们的车子开动时,大妈和她一家人还在挥着手向我们告别。

当我们离开景宁的时候,夜已很浓,很静。山里的夜透着凉气,笼着轻雾。偶有几声飞鸟惊叫着掠过山坳,尔后是天与地俱静了。抬眼望去,群山,畲族村落早已浑然一体。望着这星空下的万物,心中突然涌出这样的感想:当我们向往畲族文化的时候,他们也正在接受汉族的文化。各民族文化的相互融合,必将诞生更加灿烂的中华文化。一座座土墙,一排排木楼,还有那清甜的歌声,都是畲族人留下的美丽。

因为时间的关系,我们没能欣赏到他们的翩翩舞姿。不过,这舞姿一定很美,宛如这亮丽的服饰,宛如这清亮的歌…….

 

定海乡间

 盛国平

 

李熟,桃熟的时候,溪间的水欢快起来。放暑假的时候,我来到定海乡间。大哥家依山建在山脚边。一条小溪正好从门前流过,清澈,晶莹。溪间时不时游着几尾小鱼或小虾。左侧是一小山坡,小山坡连着大山。山坡上常年郁郁葱葱,果木连片。我也常常上山坡拨毛芽,毛草根。和农家的孩子玩着同样的游戏。有一次,在山坡的破坟旁摘野果,突然发现一条巨蛇,吓得我们没命的跑回来。门的前方和右边是农田,一整片,一整片的,栽着绿,望不到尽头。只有一条小路连着大哥家的道地,成了去城里时的捷径。有时放牛的娃儿把牛牵到大哥的梨树下系着。牛照样能吃到新鲜的嫩草。牛娃便和我们一起玩耍。那时候,生活贫困,大哥家虽有三间房,却是用碎石叠成的。农家特有的火坑,成了我们偷食解馋的帮手。有时,偷偷地在火坑里烘一根年糕,三四个小伙子分着吃。那味,绝不亚于现在的任何一种食品。但年糕是有限的,虽是孩童,我们也知道那时粮食的紧缺,不敢常常偷着吃。夏季的时候,虽然瓜果很多,大哥家门前就栽有桃李。但任何东西吃多了,便乏味。农家小孩教我吃的一种事物,是我一辈子都望不了的佳肴。那食品便是蝉。虽然现在的佳肴“晨谈”到了吃昆虫,说昆虫的蛋白质和营养价值如何之高,但那时是绝没有这种说法的。大哥家的屋后,是公社的一片竹林。竹子上爬满了蝉儿。我们用最原始的工具,费了好大的劲,才捉了几只蝉儿。把蝉儿放入火坑里。一会儿,把蝉取出来,蝉已面目全非。只有中间那段身子,因为是硬壳包着,才未烤坏,却已烤的晶亮。去头和尾后,剥开硬壳,里面是一段蝉肉。沾着酱油,吃到嘴里,没有比这味更鲜美的了。以至我长大后,一直怀念蝉肉,怀念农家的火坑。

 

后来,在冬季,我也到过这乡间。冬天里,白雪覆盖了整个村庄。山坡上的刺青树,虽被大雪压着,却依然青翠。小溪依然合着节拍,哗哗流淌。牧童在冬季里仍是牵着牛出来,但已不是和我玩耍的那个了。冬季里,是农闲的季节。大哥怕我调皮,总把我关在屋子里读书,使我很少有机会和农家的孩子尽兴地玩耍。只有央求大哥学牧童,在牛背上骑骑。不得已,大哥只好把我抱到牛背上,但我的新奇一到牛背就被恐惧赶走。牛浑身光滑,还要边吃草边走动,如何骑得了?便大叫着大哥抱我下来。原来牧童骑在牛背上的那份悠闲,只可供我欣赏的。不过,大哥出去挣工分时,我还是有机会尽野兴的。这时,出后门,从竹林上去,绕个坡再下去,就到了公社的晒谷场。晒谷场旁边是一条人造河,其实还是溪。因为离山近,把溪流引到这条河里。所以这里每天是活水。口渴的时候,用小手捧几口就喝,我们在这溪流河边捉小虾,堆沙屋。有时看见小鱼,就拣石头去扔。而往往是鱼早没了踪影,而溪水沾了我们一身的衣服。大哥知道后,大多会说一番小孩不该调皮的话。但过后,我还是照样溜出去玩。整个村庄的角落,几乎都留有我小小的足迹。

 

这是一个非常美丽的村庄。是我有生以来到过的最朴实的自然村,绝不亚于陶渊明先生的《桃花源记》。但因为国家建造水库,整个村庄都迁走了。现在,水库是早已建好,村庄已淹没于水库底下了。而我的大哥,因为过度的操劳,不幸英年早逝,被埋在了家后的那片山坡上。

每当我回想童年,就会想起这定海的乡间,想起埋葬着大哥的那片小山坡。

 

 

母亲的锅巴

          ——盛国平

小时候并不在意的东西,有时候会想起来却是那样地让我激动,激动得让我久久而不能自己。于是,母亲那慈善、可亲的形象,那么久地又印在了我的脑海……

那时候,家里实在贫困。我刚上一年级,父亲还来不及看我挂上红领巾,就匆匆去世了。住在那不到二十平方的宿舍里,母亲和我相依为命。为了让我住得舒服一些,在那拥挤的小走廊里,母亲用几块大石头垒了个灶,用每天一元钱的收入,结巴巴地操持着生计。我只记得在我补钉叠补钉的衣服口袋里,极少装有过零食。那时候的我,似乎也很乖,在那酷暑的天气里,也不曾讨过买冰棍的四分钱。看小伙伴们津津有味地吃着香甜的果品,居然成了自然。我童年的零食,只有锅巴一种。有一次,母亲为我做了饭,自己来不及吃,就匆匆去上班。我吃饭的时候,发现锅底有一层锅巴,尝尝竟然香脆可口。于是,锅巴成了我小时候“第一好吃”的零食。母亲得知我爱吃锅巴时,居然流了泪。小时侯的我,还不懂这泪的意义。以后的日子,母亲在做饭的时候便特意添了几把柴火,锅巴也就伴了我许多年。锅巴是在烧干饭时才有的,为了我的锅巴,母亲是吃了许多年煮了又煮的泡饭。而母亲的工作量是等同一个半男人份啊!当然,我太小,是那样地不知事。

后来,随着我的长大,对锅巴的记忆也就远了。工作后,我也追求过现代浪漫:豪华舞厅、咖啡座、周末沙龙或是野营沙滩。现代的口味,着实也伴了我许多年。而有一天聚餐中居然有一袋精制的小米锅巴。我竟然拿不起它来,这沉重超过了我二十几年所负的一切。母亲的影子便飘至而来。如今母亲老了,鬓鬓白发写着她的艰辛,那微微弯曲的背,如一座山峰,驮着过去的艰苦和希望。面对锅巴,我真的读不了自己了。而母亲的一切,只有在我将来的几十年细细品读……

 

 

       ——盛国平

我总是不经意地写我的日记,多少年来还是没有养成持之以恒的习惯。在喜悦、悲哀或是外出旅游时,就写些日记,以告慰自己许多年以后能有一个回忆。写日记是快乐的,哪怕是忧伤的时候,也把日记当作是对话的朋友。几年下来,已有满满几本,小憩的时候翻翻,挺有一番趣味。

母亲已年近七旬,退休在家,除了给我做饭,有时也在我书柜里找几本书翻翻,母亲在解放前念过几年私学堂,那时也算是有知识的了。她看书的档次也算比较高:《红楼梦》、《家》、《三国志》……却是一概地不阅读现代青年的书,这我很理解。母亲藏有一本日记,我总以为是她几十年生活经历的记录。很多时候,我都渴望着看到母亲的那本日记,但总因不便开口,而没能欣赏到母亲的文采和那一手漂亮的毛笔字。

人活着总要经历一次或几次的不幸。八岁那年,在老家的窗口上飘起了黄手绢。父亲坚实的肩膀再也不能成为我的依靠了。那曾经高高把我举起过的双臂,轻轻地放在了他的胸前。父亲走了。大姨说,这是自然,谁也不能违背。自然的,不能违背,我一直这样想着。如星星在夜晚升起,母亲在午夜哭泣。而我一直很幸福,天真让我忘却了一切不幸。在我的成长过程中,母亲的一份爱心,充实了我的全过程。看母亲仰着头,戴着老花镜,很有滋味地读着巴金老先生的《激流三部曲》,生活就似乎少了些不幸的内容。在我的家,很少有往事旧提。只有每年清明去老家祭扫父亲的墓穴时,哀伤才会爬满母亲被岁月雕刻过的慈容。而我总是努力搜寻父亲的影象,以及他那有力的双臂。儿子已长得那样高大,母亲说,你安息吧。

这些,都曾美丽地走进过我的日记。在我二十五年的生命过程中,因为母爱,因为诗歌,因为回忆,因为郊游,因为喝酒,因为母亲哼念的《心经》:“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我时时都是那样的快乐,快乐得不知道别人是否痛苦和快乐。可是有一天,我翻找资料,看到父亲留下的日记,居然让我触目惊心:“我坦白……”,父亲在哀哀乞求,乞求那被火燃红的岁月给他儿子一个清白的世界。父亲啊,您那高高把我举起过的双臂居然是那样无力。您留下的日记是给您儿子的财富吗?

当我再一次翻开日记本,我终于知道了我的无知,终于知道了母亲一个并不相信命运的人,手握佛珠的悲哀。母亲曾经说过:“儿子的含意是延续,是新的生命。”多少年来,我一直不曾去理解。当母亲再次念起:“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时候,我想,母亲的日记诉说了一些什么……

 

阳台

              ——盛国平

10岁那年,从旧居搬到了环城路英式建筑的天井房。那前后用内台阶围绕的建筑,给我一种特别的感觉。每天放学后,便和小伙伴们在上下缠绕的内台阶里跑动,做游戏。

天井房环绕的建筑,把28个大小不一的阳台,挂在东西南北的四角。这是唯一让住客能吸收新鲜空气的地方了。父亲去世后,家中就剩下母亲和我,上学的时候,母亲总站在阳台上等我回家,使我不敢再放学后,在外逗留太久。后来,母亲老了,而我也参加了工作,但母亲仍然每天站在阳台等我回家。然后,把烧好的饭菜从保暖锅中取出,把好的小菜放在我面前,她自己只吃些鱼头、鱼尾及蔬菜。

天井房的内台阶,因年久终于锈坏、断裂。而底层中央已被28家住客成年所倒的污水、废物糟蹋成臭沟。为了儿童的安全,内台阶被水泥红砖堵塞了一头,只留下28家住客必经的一条台阶。冬日不见阳光,夏日吹不到凉风,使得天井房里的住客怨声不断。

结婚的时候,单位分给我一套70平方米的新居。母亲想是恋旧,任凭我怎样劝说都不肯去新居住。婚后,一日三餐便和妻子在旧居。

去年冬日,大雪纷飞。因为恋雪,中午下班回家晚了点。当我骑车到家时,习惯地抬头望了望阳台。每家的阳台都是空荡荡的,任凭雪花飞扬。突然,一张熟悉的脸跳入我的眼睑。母亲在大雪中推开半扇门,伸出半个头,静静地看着我。我的心为之一震,便三步并作两步往家里跑。冬日的菜很难保暖,母亲热了又热,在阳台等了我一个半小时,双唇已是黑紫紫的。捧着热酒,我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可是我还是忘了冬日里等我归去的母亲。今秋的一天,大雨滂沱,下班后由于欣赏雨景我溶入了雨中的世界。待我回家时,雨中的阳台已没有了母亲的身影。突然间,感到少了什么。待走进家门,只见母亲躺在床上呻吟。在惊悸后,才知母亲为了等我,好几次打着雨伞,在阳台上张望。在妻子饿得受不了吃饭时,母亲又一次打着伞到阳台。碰巧一阵风把阳台的门吹紧,一只脚在屋内的母亲被撞得闪了腰。

我真的想哭泣了。母亲的腰今天后就回好的,而母爱在阳台将永远装饰我旧居的情感。我终于懂得母亲为什么不肯去新居,她是习惯了在阳台,盼着儿子如一片帆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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