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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
吴言
每当我走进街上的水族馆,看到一条条自由自在游动的热带鱼,我就会想起赵。
赵是我在下村采访时偶然认识的。见到赵时,他正在一间低矮的小房子里,面前是一排简易的玻璃鱼缸,他正凝视着鱼缸里欢快游动的热带鱼,就像凝视热恋中的女人。
似乎感觉到有人进来,赵转过来头,看了我一眼,又回过头去,继续看鱼。
我问道:“这是你养的鱼么?”
他没有回答。
陪我的人说:“他是个聋子,听不到的。”
我拍了拍赵的肩,他又转过头来。我指了指鱼,又指了指他,赵似乎明白我的意思,点了点头。
小房子边上的两间平房是赵的家,赵把我们领进他家。家里有一位老妇人,见有生人进来,老妇人忙搬过几把竹椅,请我们坐。我环视了一下屋子,摆设很简单,右墙角是一个小卖部,商品不多,就一些日用品及副食品。从包装看,档次不高。我们坐了好一会,只有二三个小孩来买过零食。一张写字台长的柜台前一米的地方,放着一张小方桌,靠着墙,上方是窗户,没有安玻璃,只用用于大棚的尼龙布糊着,再过去就是一台过去农家常见的土灶,东墙边是碗菜橱。
另外一间屋的门关着,想来是卧室。
我们在小方桌边坐下来,赵给我们端来几杯水。我喝了一口,漂白粉味很重。
老妇人是赵的母亲,我和她聊了起来。听她讲,赵的病不是先天的。赵二十岁高中毕业,到一家船厂打工,勤快又能吃苦,技术学得快,大家都喜欢他。二十三岁那年,赵还处上一个女朋友,俩人别提多好。可就在那一年秋天,一场祸事降临到赵身上。
有一天,船厂来了几个人。那几个人二话不说,围住赵就是一顿打,可怜把个赵打成了聋子。女朋友分手了,船厂也嫌他是个残疾人,不让干了。
其实赵和那伙人根本不认识,他们是打错了人。
事后,赵不知偷偷哭过多少回。可是生活要过下去,守寡的母亲还要照顾。
赵找过好几家单位,大家都嫌他残疾。也有一些好心的,录用了他,可是过不了多久,也嫌他,把他辞了。
有一天,赵从一张扔在路边的报纸上看到一篇养热带鱼的文章,赵想,这倒可以试试,他把仅有的一点积蓄拿出来,又向邻居借了一间空闲的小房子,买来一些必要的设备,就这样尝试起养殖热带鱼来。
听了赵的母亲的话,我们对赵的遭遇很同情,对他自强的精神也很敬佩。我们又来到那间小屋里,请赵给我们介绍他养殖热带鱼的心得。因为赵听不见,所以我们的交流是用笔进行的。
赵说,现在大家的生活都富裕起来了,对家庭生活的享受也重视起来,养殖热带鱼应该会被大家喜爱的。虽然现在他的规模还很小,但他相信,今后一定会有发展。
我看着赵凝神热带鱼的神情,也相信他的话有道理。我仿佛看到,随着一条条热带鱼舒畅地游动,赵的心情也舒畅地游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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茄子
吴言
张某不喜欢照相,倒不是对照相有反感,而是每次拍出来的照片表情不好。就说大学毕业合照吧,同学们都是一脸灿烂。是啊,十多年的学生生活就要结束,大家都要走上工作岗位,能不高兴吗。最重要的是,从此不用再向爹妈伸手要钱。
毕业合照拿来了,张某找到自己。怎么这样?同学们个个笑逐颜开,唯有他哭笑不得的样子。同学们也抱怨,好好的一张合照,被他一人破坏了气氛。一个照相有经验的同学问他,你没有说茄子吧?照相和茄子有什么关系?他问。
这是很久以前的事。自从知道了照相和茄子有关系后,张某一个人经常对着镜子说茄子。说得多了,照片上的表情自然就慢慢好起来。到后来,再照相时,没有一个人的表情比张某好。
现在,张某已是某单位的办公室主任。这个单位虽不大,但交际很广,内客外宾长年不断。单位又在国家级风景名胜区,来了客人,总要陪着去走走看看,走走看看中,总要拍照留念,拍照留念就有了表情问题。
有一天,外省一个关系密切单位来了一帮人,说是来考察。带头的是正职,这可一点不能怠慢。单位一把手亲自陪同。东一考,西一察,然后用餐。饭后,一把手说,好好睡个午觉吧,明天去游览祖国大好河山。正职说,别——还是略微休憩,等会就去——明天还要到下一站考察呢。再三挽留,客人主意就是不改。也罢,一把手说,时间不充足,我们就去山上吧——那个庙灵着呢。
游山玩水,拜庙进香,形式上一点都没有区别,区别的是各人的心境。本来这次接待是无可挑剔的,令张某想不到的是,最后的差错竟出在照相上。
从庙里出来,站在大雄宝殿前,大家聚在一起拍照。可能是饭后少休息,又弯腰屈膝的缘故,照片洗出来后一看,自己人个个表情自然开朗,只是客人们有好多位愁眉苦脸的样子。
照片上的客人表情不好,整个照片就留了遗憾;照片留了遗憾,这次接待工作就不能说圆满。
有了遗憾,单位领导怪张某。平心而论,怪张某有点冤枉?张某是个完美主义者,他向领导承认有错。他想起自己拍大学毕业合照的事,问题就出在没有说“茄子”上。于是,以后来了客人,也不但是客人,自己人也一样,反正每次拍照,张某带领大家喊“茄子”。从此以后,照片就不再有遗憾了。客人高兴,领导也高兴。全单位的人都说张某“茄子”喊得好。
7月份,正是汛期,今年的雨水特别多,发大水了。因为连续两年大旱,河堤松了,大水一冲,这下可出了大事,河堤决了个大口。全民动员,抢救河堤,连驻军、武警战士都没日没夜地扑在河堤上。经过几昼夜的奋战,河堤暂时保住了。不过还不能放松。气象预报说,明天还有一场暴雨。
市里领导来了。张某单位的领导陪着上了河堤,一是视察灾情,二是慰问同志们。张某也一同上了河堤。
视了察,慰了问,随同采访的记者说:拍张照吧。
于是,大家以市领导为核心站在一起,又以河堤及河堤上的抗灾队伍为背景。就在记者要按快门时,张某喊道:“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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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爱的动物(二篇)
吴言
老鼠过街
老房子拆了,住在里面的一窝老鼠不得不搬家。
新家已经看好,就在街对面。到新家去得过一条街。
老鼠要过街了。
鼠妈妈说,孩子们,别乱跑,一个跟着一个,哥哥姐姐照顾着弟弟妹妹。
街上人来车往,一刻不停。
鼠妈妈领着它的孩子来到街道边,等绿灯。最小的一只东看看西瞧睢,感到很有趣。
等了一会儿,老大说,干吗等啊,找个空档过去不就得了。你看,这么多人都不等绿灯亮就过去了。
鼠妈妈说,不行,我们不能学人样。
可是妈妈,最小的说,那边有一只猫看着我们呢。
哪里?鼠妈妈吃了一惊。
那边呢,最小的用手指着。
别怕,它过不来。
老大问道,它也等绿灯吗。
不知道。
话音刚落,那只猫不等绿灯亮起,飞跑过来,被急驶的车子撞飞,跌在地上,眼看不能活了。
绿灯亮了,快点,弟弟妹妹咬着哥哥姐姐的尾巴。别拉下。
一队老鼠整齐地通过街道,顺利到达新家。
鸟儿夜栖
正是夜幕降临时。一群鸟儿聚在塑像顶上,叽叽喳喳的,这让塑像旁围坐的人心烦。可有什么办法呢?轰了多少次,鸟儿们就是不走。
鸟群中有一只小鸟。大概才学会飞,刚刚飞了一圈回来,细细的胸脯还在起伏。他问一只大鸟:妈,我们干嘛要在这光秃秃的地方过夜——那边不是有棵大树吗?
大鸟说:孩子,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妈妈也这样问过你外婆,你外婆也这样问过你外婆的妈妈。可是他们都像我对你的回答——不知道。
小鸟又问:妈妈,下面那些人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他们的话。
大鸟伸出翅膀拍拍小鸟的头:孩子,你还小,当然听不懂了。他们正在说这座塑像呢。
塑像怎么了?小孩子的问题真多。
唉!大鸟重重地叹了口气,他们正在商量要不要把这塑像拆了呢。
拆了我们在哪儿过夜呢?
在哪儿过夜倒不用愁,附近有这么多树。
他们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拆?
不知道,很难说。人的话是很难相信的,特别是他们有争吵的时候。可能一年,可能十年,也可能说说而已,说不准。我们还是睡吧。
塑像顶上的鸟儿慢慢静下来,可是下面的人们却激烈地吵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