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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说大世界〉〉2011年第4期舟山小小说作品小辑

还行
作者:周波 / 来源: 《小小说大世界》
东沙坐在办公室软绵绵的椅子上抽烟,显得有些郁闷。一早上班,他就挨了来检查工作的领导一顿批评。领导批评他,是因为他回答错了问题。他至今百思不得其解,我哪里有错呢?

  领导提的问题很简单,询问他最近工作忙不忙。东沙回答:很忙。东沙觉得自己讲的是实话,最近忙得连星期天也没时间陪老婆上街。可是,领导对他的回答不满意,领导说:你是班长,班长做事重要的是运筹帷幄把握宏观局势,具体的事让下面的人去干。东沙解释说:我是这么做的。领导说:那怎么会忙呢?

  东沙感到受了委屈,一个上午坐在办公室里,满脑子里回荡着领导的提问。他想:难道我真回答错了吗?难道别人不是这么回答的吗?

  他叫来办公室主任,先是装作交待工作任务,然后转弯抹角地试探问工作忙不忙。主任说:领导叫我们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来没在意过忙与不忙。东沙惊奇地看了看办公室主任,感觉他的回答的确和自己不一样。

  东沙后来试着打电话给自己一位同学,问对方工作忙不忙。同学说:要说忙的话,其实也没怎么忙,要说不忙的话,其实有做不完的事。东沙听得一愣一愣的,觉得同学的回答尽管有些颠三倒四,不过确也说得在理。

  东沙出门散心,遇见年轻的门卫。东沙随口问道:忙不忙?门卫激动地说:领导好,我们忙的是眼睛。东沙又是一愣,觉得门卫的水平比自己要高。一刹那间,他怀疑自己可能是错了。

  下午,又有领导来镇里。东沙生怕领导又问同样的问题,就抢先着说:领导,最近工作忙不忙?领导看了看他,说:由你们一帮能干的干部在下面顶着,我们就不忙。东沙暗自赞叹,领导不愧是领导。

  回到办公室的东沙反思着,如果我当时说不忙呢?领导是不是该表扬自己。他有点后悔自己回答得过于简单,如果遇到多虑的领导,说不定在想自己说领导闲了呢。

  晚上回家,老婆如晶问他:今天忙吗?东沙说:你怎么也问这个问题?我说忙你该如何作答,我说不忙你又该如何作答?如晶说:瞧你这个人,忙是好事呀,说明你在做事。东沙一脸不悦地说:可领导说有水平的人都不忙,早上刚挨批了呢。如晶说:那你该说不忙。东沙叹口气说:就在刚才,遇到住同小区的一位老领导,一上来就问我工作忙不忙。如晶问:你怎么说的呢?东沙说:我再不敢说忙了,可是老领导说乡镇工作千头万绪怎么可能不忙,老领导批评我没用心做事。如晶呵呵一笑:那再改成说忙吧。东沙瞪了她一眼。

  女儿来电话的时候东沙正好在看电视,女儿在电话里问:老爸,你工作一定很忙吧?东沙一骨碌从沙发上坐起来,他想:怎么又是同样的问题呢?东沙说:叫我怎么回答你呢?女儿在里面笑:忙的话说明老爸过得充实,不忙的话陪妈妈聊聊天。东沙被女儿说的有点感动,问女儿在学校里忙不忙。女儿回答:还行。还行是什么意思?东沙突然间像被触动了什么。还行就是还行呀。女儿说。东沙大笑起来,站在一旁等着接话筒的如晶被吓一跳。东沙笑着说:我找到好词了。如晶一头雾水地问:什么好词?东沙说:还行。

  翌日,正准备着上班的东沙遇到了新领导来检查工作,领导问他工作忙不忙。东沙脱口就说:还行。领导笑笑说:看来你在乡镇干得不错嘛。

  领导走后,东沙坐在办公室软绵绵的椅子上又开始抽烟。他情不自禁地从抽屉里取出一面小镜子,他问镜子里的自己:忙不忙呀镇长?镜子里的自己说:忙。东沙瞪着眼睛说:错了。他接着又问镜子里的自己:忙不忙呀镇长?镜子里的自己说:不忙。东沙握紧拳头说:一派胡言。东沙再问镜子里的自己:到底忙不忙呀镇长?这时,镜子里的自己咬文嚼字似的说:还行。东沙终于开怀大笑。

  作者简介 周波:浙江岱山县人,1968年出生,研究生学历。第四届中国小小说金麻雀奖获得者。当选“新世纪小小说风云榜·新36星座”“中国当代微型小说百家”。2007年度中国小小说十大热点人物。获全国第五届、第六届微型小说(小小说)年度评选一等奖奖项。在《小说选刊》《小说界》等报刊发表大量文学作品,西陆网、番薯网等设有个人专栏。已出版《一张可持续发展的脸》《太阳很刺眼》《头条新闻》《棉花糖》《行走的沙粒》等小说集。

玛瑙
作者:立夏 / 来源: 《小小说大世界》
玛瑙是她的艺名,至于她的本名,已无从得知。

  玛瑙是赖二在路上捡的,送到春月楼的时候,饿得只剩下一口气。几个姑娘对着赖二吐瓜子壳,说臭赖二,又干伤天害理的事,当心死后下十八层地狱。

  赖二翻翻白眼说:这世道,送这儿来,她还能活条命,我呢,也能混口酒喝,这是积德,晓得啵?说着,掂掂手中老鸨给他的银元,哼着小曲儿找酒馆去了。

  老鸨等玛瑙缓过劲儿来,就拿赖二的话开导她,说这世道,能活命就不错了,好歹还能给家里人留个念想。玛瑙听到家里人三个字,把已经冒到眼眶里的泪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玛瑙没对任何人说起她怎么会千里迢迢从东北流落到这个南方小城的,一个字都没说。没事的时候,她就在镜子前,把嘴唇涂得艳艳的,别人说红得像血,她说不,像玛瑙。

  老鸨偶尔会叫玛瑙拿出那个古怪的乐器给客人吹上一段。玛瑙知道,没人会真正欣赏,大家只不过好奇这个长得像梨一样的玩意儿竟然也能吹出好听的曲子。

  日本兵在一夜之间控制了这座南方小城,似乎未费吹灰之力。

  玛瑙看见一个男人站在春月楼的天井里,脸如刀削,旁边簇拥着一群日本兵。玛瑙看见牡丹惊恐地喊叫:我不接日本人,不接日本人……跌跌撞撞地往大门跑去。然后,她白色的旗袍上突然盛开了一朵艳红的牡丹。玛瑙看见牡丹砰地一声摔在地上,惊起一群尘土,在阳光中纷纷扬扬。

  那个男人叫池田,入伍前曾当过音乐教师,在日本有老母亲,有老婆,还有两个孩子,十岁的儿子和八岁的女儿。这些都是池田后来告诉玛瑙的,池田会说中文,他大概十天半月来一次春月楼,来了就找玛瑙。

  池田竟然认识那个梨一样的玩意儿,知道这是中国的古老乐器,叫埙。玛瑙觉得很不思议,她来到这个南方小城,碰到唯一认识这种乐器的人,竟然是个日本军人。

  池田迷上了埙,每次他一来,玛瑙就把埙递给他,让他练习吹奏。池田吹累了,就让玛瑙吹上一段,玛瑙犹豫一会儿,像是想不出该吹什么才好,最后还是吹了。玛瑙一吹,音乐就像水一样湿润地流动起来,把池田的目光洗得柔和,脸上刀削般的线条也显得不那么坚硬了。他看着玛瑙,摇着头说,像你这样的女人,怎么会来这种地方?你的家里人呢?玛瑙的眼里便起了雾,垂下眼帘不肯说话。池田怜爱地拍拍玛瑙的肩膀,说别担心,等战争结束,我会把你带到日本去的。

  池田不来的时候,玛瑙很闲,她靠在窗口,一遍遍地擦着埙。姐妹们都不愿搭理她,她们觉得不理玛瑙,并偷偷地在她背后啐上一口,就是对牡丹最好的祭奠。

  玛瑙最后一次见到池田是在池田的病榻前,他派人来找玛瑙,想见她最后一面。池田说玛瑙算是他在中国最亲近的女人了。

  池田并不是在战场上受的伤,他的战场在他的细菌实验室。他把自己保护得很好,但他怎么也不明白,他怎么会染上这么一种怪病,全身的关节慢慢地变得僵硬。这是一种毒,他能找到的所有医生都无法确诊的一种毒素,他们束手无策,只能看着他慢慢走向生命的终结。

  玛瑙站在池田的床前,把嘴凑到池田的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话,池田的眼睛睁得很大,他问了一句:是我的?然后有几滴浑浊的眼泪从他的眼角流下来。他想抬起他的右手抚摸一下玛瑙的肚子,但它僵硬地搁在床上,像极了一段干枯的树枝。

  玛瑙回到春月楼后就天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只有老鸨才会偶尔去瞧瞧她,跟她说几句话。那日老鸨发现玛瑙拿起一杯水想喝,她的手肘吃力地弯曲着,过了好久才把小茶碗送到嘴边。

  老鸨不由变了脸色,她跑到门口,看看房门是不是关紧了,然后返身回来,全身忍不住微微地颤抖。

  玛瑙对老鸨说:是的,我快死了,会死得跟他一模一样。你知道吗,我家本来有11口人,现在只剩下我一个。

  玛瑙抬眼看了看老鸨,这个女人已经吓得说不出话。玛瑙说:你知道我用什么杀了这个日本人吗?她困难地弯曲右手指了指桌上的埙,就是用这个。我不但杀了他,杀了他的女人,也杀了他的孩子。老鸨这才发现,玛瑙的肚子竟已微微地隆起。

  玛瑙的手再也不能弯曲,她碰不到自己的脸,但每天早上,会有姐妹来帮玛瑙化妆,她们帮她细细地描眉,涂上艳艳的口红。所以,玛瑙直到死的那天,还是很美,特别是她的嘴唇,红得就像玛瑙一样。

  作者简介 立夏:女,浙江舟山人,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舟山日报》专栏作家。2008年开始文学创作,作品散见《小说选刊》《读者》《意林》《山花》《百花园》《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文学港》《天池》《羊城晚报》等报刊,多次入选山东、广东、安徽等省市的中高考模拟试卷和国内各大出版社的小小说年度选本,《英雄》《钥匙》《翡翠》《神鱼》等作品曾在全国各类小小说(微型小说)比赛中获奖。

死亡的方式
作者:菁艺 / 来源: 《小小说大世界》
今天,我终于把他给杀了,替父亲报了仇。
  父亲说要进宫替自己讨个公道。

  我知道,父亲这一去肯定是凶多吉少,可是我劝不了他。身为大齐的太尉,他有权整顿朝纲,制止邪乱。

  父亲这一去果真没有再回来。他被卫兵们抓住,押到永巷活活地勒死了,堂堂大齐的亲王居然让人当蝼蚁一样地踩死了。我是太尉府里唯一一个逃出来的人,留着残身一心要为父亲报仇。

  先让我来说一下这种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

  我,名叫高泽。是南北朝时期北齐人氏。我的父亲高壑,是大齐皇帝高纬的堂叔,而今天死在我刀下的那个人就是他——胡太后的情夫和士开,是他怂恿胡太后下令害死了我的父亲。

  终于替大齐除掉了第一大祸害,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虽然我知道等待我的将会是最残酷的刑罚,但大仇得报,我死也无憾。

  带着沉重的脚链手铐,我把自己抛在牢房的角落,想着自己该会以何种方式去死。当朝皇帝高纬昏庸无道,只知道一味地迁就母亲,胡太后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为了替她的情夫报仇,这个女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五马分尸、凌迟处死、火烙极刑、巨毒灌肠……我突然浑身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觉得为和士开这种小人偿命太不值得了。

  脑中又浮现出父亲威严的容颜,我的亲人一个个都离我而去了,而我是他们留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念想。

  不,我不能死,可是谁又能来救我?父亲,如果你在天有灵,请保佑我逃过此劫。

  那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父亲。

  醒来以后,我的头脑异常清楚,我托牢头拿了笔墨纸砚,写了一封信给高纬。

  为了给胡太后一个交待,我请求皇上在我行刑的当日请百官来监刑,我唯一的一个要求就是让我自己选择一种死亡的方式。

  胡太后答应了,请百官来监刑,在她看来正好可以起到一种杀一儆百的效果。

  行刑当日,万人空巷,我知道很多人都是来送我的。

  高泽,看在你我兄弟一场的份上,你要怎么死?砍头、绞刑、下毒……朕都成全你。高高在上的高纬向五花大绑的我传达着胡太后最后的命令。

  皇上一言九鼎,答应的事不会反悔吧?不会,反正你横竖都是一死。

  如果皇上反悔了呢?对于这个昏君,我不能太相信他。

  反正都是一死,怎么死的,你就这么在乎吗?高纬不知道他这个兄弟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他突然充满了好奇,想看看一个人到底会用什么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如果你不相信朕,朕可以颁一道圣旨,当着文武百官,当着全天下的人立誓。无论你选择何种方式去死,朕都无二话。

  一种窃笑爬满了我的脸庞,当着这么多文武百官的面,你想反悔都不能了。

  我用口衔着笔艰难地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死亡方式,然后看着那张薄薄的宣判我命运的纸送到昏君的手里,看着他慢慢地打开,看着他的脸色渐渐地变成酱肝色,我的心里别提有多痛快。

  昏君的那对死鱼眼紧紧地盯着我,空气突然一下子凝固了,我很害怕他会改变主意。

  终于,一个士兵过来替我打开了枷锁,而后我听到昏君变了调的声音:高泽,你有种。

  我仰天大笑,拍了拍衣袖,策马决尘而去。

  身后,那张写着“自然死”的纸条被撕得粉碎,随风而散……

  作者简介 菁艺:著有长篇小说《龙凤佩》,有小小说作品在《文学港》等杂志发表。

 

17号旅馆
作者:远山 / 来源: 《小小说大世界》

他一上码头,径直往左前方的一条铺着青石板的小路走去。似乎,他对这个名叫布袋的小岛地形非常熟悉。

  17号旅馆。他抬头看了看院子墙门上面的门牌号,这个小岛最有特色的就是一家家错落有致的庭院式旅馆。

  老板娘,我还住三楼最靠边的明轩斋。倚在总台边,他笑容满面。明轩斋已经有人住了,老板娘看着面熟的他抱歉地说。我可以等。他庆幸自己比她早到了七天,他一定要比她早到的,他还有许多事要做。

  第六天,他终于住到了明轩斋。一进门就直奔卫生间,从口袋里掏出那把锋利的瑞士小刀,轻轻一弹就打开了洗手台下面的木夹层。果然,他去年藏着的东西还在,用黑油布包裹着。

  他拿过来,坐到了靠窗的藤椅上,细细抚摸着那黑油布。窗外是海,一望无际,他似乎看到了去年的那个傍晚,那个自己,那个她。

  那是他第一次来这个小岛,他是随便在网上点击时点到这个地名的,一个小岛屿,一个还保留着古老的传说带点神秘的小岛。他从长白山下来,只带了一把贴身的瑞士小刀。海风习习,涛声轻柔。他第一次看到海,他很好奇,她更好奇,夕阳下的那个背影,修长,衣袂飘飘,他想起了安徒生童话里那个海的女儿。

  他走过去,慢慢地靠近她,他很想跟她说说话,他很担心她,天快黑了,海边没有一个游客,一个女孩子独自站在海边很不安全。看时间,她已经整整站了一个小时了。她一直看着前面的那片海。他不好打扰,他怕她怪罪,尤其对于一个陌生的女人。于是,他也装作欣赏大海的样子站在她的旁边。

  突然,她转过头来,她说,我叫清秋。他很纳闷,她叫什么关他什么事呢。她接着又说,我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我知道你住在哪,你叫应涛,是住在17号旅馆明轩斋的房客。你住在明轩斋七天了,你是个画家,你不停地画不停地撕,你很烦躁,你很焦虑,你画画时落笔很重,你撕画时很急,你情绪不稳,带着很大的不满,你像是要把生活和自己都撕碎了。

  她好看的嘴巴一张一合,一句句清晰的话从她的嘴里慢吞吞地流出。他惊讶地看着她,看着她看不清的眼睛。天都黑了,这个还戴着墨镜的女人究竟要干什么呢?我就住在你对面的房间,红藤阁里的,从我的阳台可以看到你的房间,你很粗心,或者说你已经不在乎,你不拉窗帘,这几天几乎不吃饭不睡觉,你很糟糕。她继续轻轻柔柔地说着。

  那么你呢,你一个人站在这里也是……他手里紧攥着那把瑞士小刀,迎着她问。如果不是因为担心她——很莫名其妙的,他居然还会去担心一个陌生的女人。此刻,他恐怕用那把瑞士小刀割了自己的手腕走向海里了,他从长白山下来时就是这么想的。他给了自己七天时间,如果在这个无人干扰的小岛上,他用七天的时间还没有构思出自己一副满意的作品,那么,他就用这把瑞士小刀结束自己。他是个艺术家,没有了灵感和创造,就等于死去。

  你终于问了。她弯下腰,轻轻地撩起裙子的一角。你看到我的左腿有什么不一样吗?你不知道那天的舞台有多漂亮啊,镁光灯、音乐、天鹅湖,一切都布置好了,一只只白天鹅就要起飞了,可是,世事就是这么难以预料,当领舞的那只白天鹅刚从幕布后飞出来时,舞台旁边的一根管子倒了下来,那只天鹅飞不起来了,后来医生宣判了,从此不能再在舞台上跳舞了。她抚摸着明显纤细的左腿,声音低了下来。

  但是,路有千万条,对不对?少顷,她直起腰抬起头,嫣然一笑,摘下了墨镜,一双大眼睛亮闪闪装满了天鹅湖的水。

  扶我一把,她把手伸向了他。有很多摄影师替我拍过照片,但还没有一个画家为我画过像,明天,你能为我画一幅吗?

  他把那只紧攥着那把瑞士小刀的手缓缓地抽了出来,握住了她。

  一轮旭日冉冉升起,海面上一片霞光,她就这样面朝大海,静静地……他突然感觉眼前是多么辽阔,似乎有一股强大的暖流激励着他,他支起了画架,运笔入神,从没有过的轻松和流畅,仿佛有一把钥匙开启了他的思想、灵魂。他把画郑重地交到她的手里。

  我不要。她轻轻摇头,你把它藏在17号旅馆里吧,我们约定明年的今天一起来取。

  明年的今天一起来取。他坐在靠窗的藤椅上,窗外是海,一望无际。滴滴滴,有短信提示,打断了他的沉思,手机上显示“清秋”两字,他打开,看着看着,笑了。

  第二天,他把那幅画铺平和那把瑞士小刀一起放在了窗台上,离开了17号旅馆。

  阳光透过玫瑰色的窗帘,把一朵一朵跳跃的玫瑰花洒在窗台上的那幅画上,熠熠生辉。

  作者简介 远山:女,本名顾丽敏,浙江舟山人。以散文、小小说创作为主。作品散见于《青年文学》《文学港》《百花园》《小说月刊》《金山》等刊物,有多篇文章被《读者》《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等转载,二十多篇文章选入各年度选本。著有散文集《水草长在蓝天上》,并获第四届冰心散文奖和2009年至2010年舟山市“五个一工程”奖。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浙江省作协会员,舟山市作协副秘书长,现供职于舟山市文联。

 

 

较劲
作者:赵悠然 / 来源: 《小小说大世界》
那年夏天,李岭因一念之差犯了不该犯的错,不光丢了职位,连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工作都丢了,他心灰意冷地回到了家乡。李岭的到来让年迈的母亲惊喜不已,每天,母亲总变着花样做他爱吃的菜,但这样,李岭还是食不知味。

  离母亲家不远就是大海,小时候,李岭经常光着屁股跟小朋友在里面游泳、嬉戏。这天黄昏,他像往常那样拿了衣服到海里去游泳。天边燃烧着橘红色的晚霞,浩瀚无垠的大海被霞光染成了红色。海浪泛着白色的泡沫一排排地涌来,霞光映照在浪峰上,又红又亮,如一簇簇燃烧着的火焰,煞是壮观。

  李岭慢慢地向前游着,想自己快三十岁了还是家未成、业未立,眼泪肆意地流下来,模糊了他的视线。

  也不知多久,天暗了下来,远处有隐隐约约的雷声。起风了,浪潮不断翻滚着,海水变得浑浊起来。猛地,一个大浪打来,李岭被连着灌进几口水,呛得直翻眼白。他一惊醒,才发觉自己竟已游到“断魂港”边。“断魂港,断魂港,无风也起三尺浪。”小时候,大人禁止小孩子游开去,说就连渔船到了“断魂港”边都要绕道行驶。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李岭的脑海:如果我在海里淹死了就属于意外死亡而非自杀,这样,至少还能让我和我的家人在村里人面前保留一点颜面。

  李岭闭着眼睛向前游去。这时,他隐隐约约听见了呼喊声,凝神一听,似是母亲在喊他的小名:“摇摇——摇摇——快回家啊!”李岭呆了呆,忆起儿时母亲总是在海滩边一遍遍地呼喊贪玩的他回家吃饭。有一次,他故意不答应,母亲吓得在海边大哭起来。

  “摇摇——摇摇——快回家啊!”母亲的声音似是声嘶力竭了。黑夜来临,眼神不好的母亲会不会跌跤?会不会找不到我就一直待在这里不回家?我这样做是不是太自私了?想到这里,李岭猛然惊醒似的转身往回游。这时,海浪发出一阵惊心的吼叫,浪沫汇成巨大的水柱轰隆隆地呼啸而来。突然,一个巨大的浪头似山般覆压下来,一下子把李岭激得晕头转向。

  “摇摇——摇摇——记得你爹告诉你的游法啊。”似乎是母子心有感应,李岭的耳边仿佛又响起母亲的喊叫声。

  李岭想起小时候爹对他说自己有一次不小心游入了断魂港,后来硬是拼着一身游泳好功夫逃了出来。“孩子,你记住,要冷静,要保存体力,不要使蛮力游。你要掌握浪的规则,当浪从身后向你冲过来时,你顺势向前一扑,然后再奋力划水。”

  浪涛犹如巨蟒般在四周翻卷、肆虐,大浪时而袭来,把李岭埋入水中,他屏住呼吸浮出水面,使劲往前游去。这时,李岭的心中充满了求生的欲望,他想,只要我还能活着,我一定会从头开始。这时,又一股巨浪从李岭背后汹涌而至,从他头上盖了过去。李岭心里一沉,想:完了!

  李岭不知道是自己游到了岸边,还是海浪把他冲上了岸。等他醒来,母亲正抱着他哭:“摇摇,你终于回来了。找不到你,娘也不想活了。”

  李岭轻轻地笑了一下:“娘,我刚才跟断魂港较了一下劲。你瞧,你儿子不是孬种,我又回来了!”

  作者简介 赵悠燕:浙江岱山县人。迄今已在《百花园》《飞天》《小说月刊》《天津文学》《广州日报》《羊城晚报》《南方日报》《安徽日报》等报刊发表作品数百余篇作品,其中部分作品被《微型小说选刊》《小小说选刊》《青年博览》《特别关注》《大河报》等转载,并入选多种选本。曾获第二届中国(浙江)廉政小小说大奖赛一等奖,第六届、第七届、第八届全国微型小说(小小说)年度评选二等奖;著有微型小说集《烟情迷漫》。

 

蝴蝶兰与鬼脸花
作者:李慧慧 / 来源: 《小小说大世界》

我跟小兰一起蹲在花坛边,小兰指着花坛里那些漂亮的花朵问我:快看,那些花漂亮不?

  顺着她指的方向,我看到了那些长在花坛里的花,真的非常漂亮,像一只只美丽的蝴蝶要翩翩起舞的样子。

  以前怎么没看到呀。我问小兰。

  可能是园工伯伯今年新栽的。

  我想走近些看看。

  小兰叮嘱我:小心,别踩坏了花。

  不许摘花。正当我凑近那些花时,一个声音忽然飘了出来。我和小兰吓了一跳,立即朝声音的方向看去。原来是柳老师。

  我跟小兰立即站直身子:柳老师,我们没打算摘,只是想凑近些看个仔细。

  柳老师一脸狐疑:不用说了,如果我没出声,你们是不是已经摘了,作为学生,怎么可以这样呢。那口气不容置疑。

  真的没有。我非常慌张,被老师一冤枉,脸腾的一下涨红了。

  小兰站在一边,也低着头说:老师,我们真的只是想看看。

  柳老师看了看小兰,再看了看我,你们不用再狡辩了,你们是怎么样的学生我还不清楚吗?要你们成绩考好可能有点难为你们,可这只是行为和品德问题,也这么难做到吗?啊——柳老师那最后一声声调明显上扬的“啊”,使我和小兰不再吭声。

  我们是怎么样的学生?柳老师自然是最清楚的。他是我们的班主任。我们都是成绩不好的学生。老实说,虽然我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地学习了,可是成绩总是上不去。每每看到成绩单上赤色的红,妈妈总是叹着气说:也许我们抱错了孩子。爸爸也摇摇头:孩子,考不上大学你就得像……后面的话他不说我也能背出来,肯定又是拿别人家的孩子来说事。甚至在梦中,我都能听到妈妈在耳边说:孩子,你可要争气呀……我知道要争气,可是上课时,我非常认真地听,还是听不懂老师在说些什么。但有一样功课我非常好,哪怕在家里听着音乐,也能做到每次优秀。而且每次上课时总能受到老师的表扬,那就是美术课。当教美术的张老师含笑的目光扫过我时,我总是非常开心,甚至幻想着如果每节都是美术课该多好呀。有时,妈妈看到我在画画,总是把我的画具拿走。妈妈说:只有成绩好了,才能继续画。于是,我更提不起劲做功课,只是常常望着房间里空荡荡的墙壁发呆。

  现在柳老师的话让我又想到自己的成绩,我和小兰只能低着头,不再辩解。

  临走时,柳老师丢下话:几天后期中考试别又不及格。

  那天以后,我和小兰非常紧张地准备着我们的期中考试,虽然从来也没奢望考个班上第几名,只希望能够考个及格就行。

  紧张的考试到了。我和小兰同一个考场。

  坐在考场里,身后的小兰拍拍我的肩,我刚要回头。监考老师立即雷达般扫射了我们一眼,带着严肃的表情警告:不许偷看,不许交头接耳,否则视为作弊!考场里的同学和老师齐刷刷地把目光交聚在我和小兰的身上。

  小兰红了脸,我也莫名地感到脸有点烫。

  小兰的试卷被监考老师作了零分处理。我在考试结束后也被柳老师叫到了办公室。

  回家的路上,小兰问我:你相信我吗?其实我没打算作弊,我只是想向你借把尺。

  我知道,因为我们已经错过一次了。我话刚说完,小兰忽然就红了眼。

  回到家,爸爸妈妈照例问我:考得怎么样?我没敢说实话,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想看到他们失望的脸。

  半夜12点,家里的电话响了,妈妈接的,电话是小兰打来的,我猜小兰在家里说了实话,被大人责骂了。

  电话里小兰的声音有点嘶哑:小慧,你知道吗?我终于知道我们那天看到的花叫什么了?它叫蝴蝶兰,但是它还有一个名字叫鬼脸花。你说,如果我们是那些花,是不是不配叫蝴蝶兰,只能叫鬼脸花啊。

  我不懂小兰的意思,迷迷糊糊地挂了电话。

  第二天,到学校时气氛有点怪怪的,还有许多警察。我才知道那天早上,小兰从校园的最高楼如花般绽放了。

  多年以后,有人指着花坛里的蝴蝶兰问:那是什么花?

  我总会脱口而出:它叫鬼脸花。

  有人会笑着说:这名字跟它的漂亮不符合。

  我知道,它还有一个符合它的名字,叫蝴蝶兰。说完,我的眼角便有了泪痕。

  作者简介 李慧慧:女,海岛人士。常用笔名冷香清露、糖依依、小妖等。1980年出生,在政府部门工作。最早写诗,现写小小说、散文等。作品曾发表于《微型小说选刊》《文学报?微型小说选报》《北京青年报》《青岛日报》《中国海洋报》等,有作品被《青年文摘》《特别关注》等转载。小小说《包裹终于打开了》获第七届全国微型小说(小小说)年度评选三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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