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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岸:没有时间的夜晚(短篇小说)

没有时间的夜晚

                文/古岸
老孙头是被楼上一连串重而急促的脚步声再次吵醒的。
上床之前,老孙头像往常一样,先到附近的小店转转,聊几句天。本来想到城北的庙里看场戏,三轮车胎爆了,只得做罢。自从好伴死后,他的生活更加懒散惯了,也更加随性了,想到啥就做啥,再也不会有一只木壳枪向他扫射了。正是五荒六月的时节,老孙头一钻进车棚,人像走进蒸茏一样,刚被风阴干的汗马上涌出来,老孙头索性把汗衫一剥,赤了膊冲了一个凉水澡。倒在床上,转了几个身,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人一到年纪容易“惊醒”,看了看表,才十点出些零,不由得骂了一句,介不“尚可”的人家。本来还睡,可不知怎么回事,就是睡不着。他摊开手,向床横头摸过去,没摸到烟。烟是从老伴死后,又瘾上的。上次女儿来,还劝过他,爹,你吃烟还不如吃浆补药,还不如吃水果。你上了年纪,吃烟不好的。他应归应,吃照样吃。老孙头也不知什么,老伴死后,他第一改变的是马上想吃烟,特别是临睡前,没有几根吸过,他是浑身不畅快。女儿说的多了,他也回了一句,你娘死了,我总得也让这张嘴巴有话说啊。
其实,这楼上的家也是老孙头的。当初老孙头和他的老伴从海岛上来,拎了一牛仔袋现金把这幢70多平方米的房子买了下来。老孙头住的这个海岛到这里要坐二只船,乘三趟车,无论是在船上还是车上,他和老伴神情是高度集中,一歇也没有开过小差。过一会,就用手摸摸,看看拉链是否敞开;四只眼睛从来也没这样忙碌过,一刻不停地巡逻着。就这样把这一牛仔袋现金捧到房地产。交钥匙的时候,老孙头对他的老伴说,商品房也没啥稀奇啊,让我捕渔人也住一住。只不过他们明明知道,这房子是为儿子买的,儿子的还不是自己的嘛。
儿子结婚的时候,老伴主动让出来了,老伴对她的媳妇说,楼上我们不住了,楼下这个20平方米的大车棚让给我们住。
现在楼上住的也不是儿子,儿子早已搬到另一个城市去了,楼上住的人家是儿子租给别人的。这事老孙头很有意见。但没有办法,儿子结婚后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媳妇朝东他不敢朝西,屁股后面跟着像是啥东西粘住一般。老伴在时,有事还得有人商量,现在老伴不在了,他更是拿儿子没法。这不,儿子说走就走了。老孙头这下性格上来了,就是懒着不走。他留下话,你们走吧,你们走吧,但房子不能卖,即使你们房子卖了,我也不走,这个车棚是我的,否则我也太对不起你妈了。将来,吃羹饭,路也摸不着,不成了饿死鬼吗?五八年大跃进我们饿死,我不想死在自己手里。那晚,老孙头对着老伴的像流了眼泪,老孙头说,老太婆,你看当初我们从海岛来的时候是多高兴啊,可以住商品房了,楼上不能住,住车棚也高兴。反正儿子都是一家人。可现在,连车棚也住不下。这个畜生。老孙头骂了句儿子。
他下定决心,房子不管是卖给谁,他就是不搬。这场战斗以老孙头的胜利而告终。买房子的人来了一批又一批。但不管说啥,老孙头就是不把钥匙交出来,他一有空就骂来房子的人,说你们想也莫想,这房子是老子在海上一个浪一个浪挣来的,还说谁来买,谁不得好死。为此媳妇对他意见大的不得了,见了面从不叫他一声。好像从来没有这个爹。
 
脚步声是一声重似一声,有几处他想到了老伴在时踏得缝纫机。说实话,他是怪心疼的,现在房产证做的虽是儿子的名字,但钱都是当初的那一牛仔袋。即使出租了,他有事没事总要瞧一瞧,有次门窗没有关,他就赶上去,硬是把人家数落了一顿。说的次数多了,人家出租人可不买他的帐,当面气他,你这个老不死的,这房子又不是你的,你管得着吗?那天一架干下来,老孙头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他又骂了:这个畜生,好端端的搬啥家,难道这里会饿死?
 
或许是人上了年纪,惊醒后再也睡不着了,或许是心里有气,反正自从被楼上一阵一阵脚步踏醒后,老孙头一点困意也没有了。他索性罩上汗衫到外面散散步。在临出门时,他看看手表,11点左右。在这座城市的夏夜11点正是时候,现在的小后生不闹腾到一二点钟是不肯歇的,有的是精力,不够的倒是时间,一天一天运转得这么快。老孙头走出门时,顺带看了看楼上,房间的门亮着,时重时轻的声音不时塞出来,不用说这两口子又在吵架了,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搞不懂。老孙头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这句话的意思里也有嗔怪儿子的份。按老孙头的意思预备租1100元左右,随便都可以,人家也要挑挑,不要弄些胡七胡八的人。楼上这份人家,显然不符合老孙头的意思。每当地板上有重物落地的声音时,老孙头就睡不好,就睡不着,就要骂畜生。
走到外面,风凉多了,汗水一收,老孙头的心里也不怎么憋屈了。自然风就是比空调好。现在人生病这么多,很多就是自己折腾出来的。想自己当前在船上时,哪有什么痛恙。碰上有伤风感冒之类,喝点热水,捂几日被窝就好了,哪有现在吊一星期也不会好。这世道,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就在上上日,远在外地的儿子打来一个电话,问老孙头还好不好?老孙头在电话里说,我还没有死。儿子笑了,说爹,你就买个空调吧。老孙头说,你要是真关心我,就把楼上的那位回掉吧。这样我至少可以长命一年。儿子说要回也要到期再说。老孙头就把电话搁了。骂了句:畜生。
老孙头走出外面,发觉自己不知到哪里去合适,扳着指头一合计,城北的戏台子早已散场,一道搬来的老张,老王也已经睡了(11点多了,哪有不睡的道理)。老孙突然感觉苦闷起来,想起老伴生前的话来,老头啊,如果你早死,是你的福气,如果是我早死,哎,你要吃老苦啊。现在看起来,真是让老伴说着了。咳,哪有人是早死的福气。老孙头,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老伴啊,你可真有福气。
想到这老孙头,又骂了句,畜生。狠狠地吐了一口痰。
 
老孙头本想到离自己房子不远的河边休闲停去待一会,但结果很让老孙头失望,好的位置没有,仅有的几个,是黏黏糯糯的男女,不是搂头就是搂脚,还不时发出鸡啄米般的声音。这是啥朝代,深更半夜,都忙这事。第二天嘛爬不起。现在的年轻人啊,老孙头摇了摇头。老孙头很看不惯这一套,现在好的不得了,离起婚来却不打折扣。还是自己老伴好,生活了几十年,打也打过,哭也哭过,闹也闹过,好几次说要离婚,走到大队(村)里,又折回来。在老伴生病的间隙,老伴说过,说是说舍不得子女,其实也是舍不得你这个老不死。自己何尝不是这样呢,以前没多大搁着,在老伴生病时,突然发觉生了这么多子女,最关心自己的还是老伴。他(她)都像燕子一样飞走了,再也飞不回来。这个世界,说到头属于自己的东西真的很少。子女是不属于自己的,他们想走,就是想用绳子来捆,也拽不回来。老伴是向着自己的,可是老天把她叫走了。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去。老伴走得时候,老孙头没有掉过泪,可是现在老孙头的喉头有点发紧。
老孙头揉了揉有些潮湿的眼睛,迈开了步子。他想回去,老孙头想,这楼上的那位应该折腾好了吧。
老孙头就着路灯,觑了觑手腕,分针在5至6之间。
老孙头,打算在11点半左右返回去。也就是说老孙头用半个左右的时间调整好了心情,(不管调整好不好,终归是调整过了),老孙头踅过身子,绕了小道走去,老孙头反剪着手,哼着不知调子的曲子,一声脆声声地叫声打断了他:
老孙伯,这么晚了,你在干嘛?
老孙头以为听错了,头转了转,又摇了摇,支愣了一会,旁边除了几家红色的灯的发廊外,老孙头看不到还有什么东西。
老孙伯,叫你呢?我是小红啊。
这下,老孙伯听清楚了,他瞪大了眼睛,一个女孩在门口对他招了招手,是我,小红。
老孙头有点不认识她,看了好长一会,才认出来,原来是租在他隔壁的小红。看到她这身打扮,老孙皱了皱眉,哦了一声。老孙有点讨厌这个行当。虽说和自己利益冲突不大,这方面他又有点自豪起自己的几个子女,虽说现在“五花散开”,但偷盗骗拐,像这样丢人现眼的事一个也没有。要不是结婚,家里还是他一句话做数。
老孙头哦了一声,你在这里做啊。
小红听到老孙头搭话,忙着走出几步。问,老孙伯,这么晚了你在干嘛。
老孙头本来实事求是回答,看到她这处场合,一下子把话头错转了。老孙头说只许你们年轻人白相,年轻人玩耍,年轻人享受,我老头嘛趁晚上也“活色”一下。
小红乐了,说,难道你也想敲敲背,按摩按摩。
老孙头说那有啥不敢。
小红又噗哧一声笑了,说,老孙伯你别开玩笑了。你要敲,我免费请你一次。
老孙头感觉和这样的小年轻讲话也蛮有意思的,刚才有点郁闷的心情也畅快了许多。不由地多讲了几句。这样一个门槛外,一个在门槛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小红头伸出移门,身子侧着,一手靠着门框。老孙拍,要不你进来坐一会。里面有空调。你站在外面,会挡我们的生意,老板来有闲话的。你来,坐一会,你那车棚热得不得了,等下半夜阴冷了再去。
小红说得也是实话。老孙头说好啊,这地方也让我享受一下,差不多做了一辈子人,各种市面都要聆一下。
小红笑了,说,这也是算聆世面啊。还不是坐坐嘛。我住在你隔壁,自来水没有了,不也经常向你讨吗?
老孙头跨进去的时候,才感觉两重世界是不一样的。老孙头其它没有感觉啥不一样,空调凉凉的风无顾忌的吹着,每个毛孔好像都活动起来。他想,原来空调这么好。老孙头以前很向往银行、大型百货上班。不为其它的,就为夏天不会热,冬天不挨冻。来这个城市的很长一段时内,就是拖着平板车买粢饭。他的主要顾客就是百货商店和建设银行的职工。老孙头有事没事扎堆的时候总会提起这两个单位。在他眼里有空调打的单位才是好的单位。要知道,很多年前,很多单位都没有空调。
老孙头现在发觉美容院也挺好的,不用出汗,劳力也很小。就是手动动,脚动动。一天钞票来得比较好看、瓷实。让老孙头不习惯的是里面的灯光实在太暗,幽幽的,带着色彩,罩着人像是变了味,还有一种怪怪得味道,香气里好像掺杂着什么。像是东西沤得气味。老孙头搓了搓手,不知坐到哪里。
小红笑了,老孙伯,还要不要敲个背,这个一下啊?她捏起小拳头有节奏的在空中舞了一下。
老孙头说,等会,先让我喘口气、歇会再说。反正我老头有的是时间。
小红说,紧张呐,还是心疼钱。
老孙头这才想要这个问题,说,那,多少钱?
小红边撩窗帘,侧着头用嘴巴一努,里面坐会吧。外边等会客人来了。老孙头还有犹豫,小红就一把拽住他的手臂拉了过来,里面又没有老虎,你怕啥?难道我会吃了你不成。
老孙头被她一拉,身子也跟着去了,在想跨上楼梯的时候,老孙头转了身子,就着大堂的灯光,低着头,看了看手表,差不多到了12点。
老孙头咦了一声。说,我还有点事。我想回家了。
小红笑了笑,说是心疼那两块钱了吧,好,老孙伯,今天算我请客。免了吧。就跟我聊聊天。
老孙头说,不行不行,我得回家。老孙头说,我从来没有在12点多过头的时候是外头留过夜。老伴走之前跟我说过,人到了一定岁数,不能到外头过夜。
小红说,老孙伯,你想的美,谁让你过夜了?
老孙头嘿嘿笑了,说,那是那是。下次我来。
小红说,我明白了,你一定没带钱是吧?没带钱没关系,我说过嘛,我可以免费为你敲一次嘛,老孙伯你不要这样好不好。小红说着说着竟有点撒娇似地摇了摇老孙头的手臂。
要不,你看见我动了歪心思,嗬嗬。
老孙头慌忙说,哪里哪里。我主要是来坐坐,吹吹空调。
老孙抬脚想走,这时楼上的一个小姐妹刚好下来,她听见刚才的谈话,兴兴头头地搭了上来,说,怎么想走,付了钱再走啊,我们这里的规矩是进来的,都要付钱;我来这里一年多了,可没见过不付钱的客人啊。
老孙头这下有点不知如何回答了,脸上一窘,嘀咕道:我没有敲背。
切,不敲背你作啥来?莫非你也想擦油,你不付钱,我明天向你小区去讨。小红,你碍不下情面,我帮你去讨,就说一个老头,半夜三更敲了背,按了摩,却不付钱。向你家里人去讨。向居委会去讨。我不信这几块钱会讨不来。
老孙头半个身子已向着门外了,这回他是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嘴里反来覆去争辩着着几句话,我没敲个,我真的没敲过,小红你得说去实话,小红,我们是邻舍,你得说实话。小红已经无法憋住,笑得直不起腰来。那个姑娘冲她扬了一下眉,旋即又眯了一下眼,沉下脸子又说,没敲过,谁信,你11点多了到美容院来,没有敲背,谁信。要不我这样去说,你们小区有个老头,半夜11点多了到我的美容院,待了一会,也不知道干了些啥?我让他付钱,他说没敲背,哎,没敲背,那你还干些啥了?说完,又放肆的一阵大笑。
小红在她身上推了一下,说,小娜,真有你的,别说了。我住在老孙伯的旁边,别让我做不了人。
那个叫小娜的姑娘一点也没有收住的意思,她夸张地瞪了一下眼,声音大致提高了一度,说,哟,别让我做不了人。你们难道除了敲背还有进一步活动。她放下手中的毛巾,几个碎步凑到老孙头面前,瞅了瞅,啧了啧几声,想不到了,想不到。这么大年纪了,还可以啊。然后又折过来,搭着小红的肩膀说,怎么样,我们小红还可以嘛。怎么这事也不讲清啊。小娜的声音越来越大了。
老孙头张了张外面,把头缩了回来,他压低声音说,我真的没有,真的没有。
小红咯咯笑着,笑得一塌糊涂,笑得把想说的话也忘了。
老孙头又瞅了瞅外面,说,那,那,你说说,敲背要多少钱啊。
这个嘛,要看大背还是小背了…….
那大背多少,小背多少呢?
小红用手叉着腰,身子一颤一颤地说,你别逗了,看把他弄得――
小娜说,我看你态度还好嘛,这又不是什么事,敲背现在很正常嘛,有钱就得享受。到棺材店里都变成零了。人啊,活一世,其实给自己真得是很少的。你说,对嘛。
是啊,一个人说走就走了,好好的一个人说走就走了,睡了一觉就走了。
你说谁呢?
我老伴啊,睡了一觉就走了。要不这么晚了,我一个人瞎折腾啥呢?你说,多少钱?我真得没敲背,我是太热了,想吹吹风。说着往裤兜里掏钱了。
我妈也这样,一个人睡一觉就走了。也不跟我们说一声。咳,如果她在――咳。小红插了一句。
哦,老孙头一边应着,一边往屁股兜里使劲掏,掏了一会,他的手开始不动了。他自言自语道:我好像忘了带钱?
忘了,嗬,你这个还看不出嘛,老头还蛮精明嘛,出门不带钱,老话头说得好,出门要带小鸡钿,你怎么也这个也忘了。
我真的忘了。再说,我也没想到要到这个地方来啊。
这个地方怎么了,这个地方怎么了,难道这个地方不是人来的地方,难道来这个地方的人就是不是人了。呸。
小红喊了一句,小娜,别疯了。
小娜抢白了一句,哟,有感情了是吗?我可没说什么啊,都是你们说的,我只不过直一句。怎么得罪了?
老孙头说,不是我赖,我真得是没带钱,我有钱,怎么会不交出来呢?
没带钱,压。
压啥?我真得想回家了,12点快过了。说着老孙头捊起袖子,看了看时间,真是快到了,我老伴说过,不能到12点后。要不,我把手表压吧,那个姑娘做个证明,她住在我家隔壁,我明天钱叫做她带来―――
老孙伯,你又没有敲过背,付啥钱啊。她在疯呢。
咳,我也说不清了,谁叫我进这个门呢。
对了,进了这个门,就得付钱,否则也对不起这半夜三更时间。这样子啊,我看就付50元吧。我说,你没敲过的话,不敲也亏了,还不如上去敲一下喽,小红你说是吗,说着她得意地打了个响指。
老孙伯,去就去,你不用付钱。
算了,小红,我要回家了。手表你明天给我带来啊,没有时间那可不成了。
 
老孙头刚要走的时候,外面传来了声音,老孙头头一低闪进了里面。果然有人推玻璃移门进来,高喊说,有人吗?
小娜说,有。敲背吗?
费话,到这里来,不敲背还能做啥?说,哪里房间好,有哪个小姐。
房间楼上有,小姐嘛,你看我咋样?
哈,哈。接下来就是上楼的声音。
小娜问:你是敲大背还是小背?
那男的问:大背多少,小背多少?
大背嘛,二百,小背一百。
哈,那我就来个大的。间而传来女的声音,你不要那么急嘛。
老孙头瞪着小红,说,你也做这事?
小红不响,默了一会,说,出来做的都这样。
你那能这样呢?你娘知道了,那,那,老孙头也不知想说些什么,顿了一下脚,放在旁边的面盆哐啷一声滚了下去,还连翻了几个跟斗。老孙头吓得连忙缩进脖子。
小红说,我娘也是睡一觉就走了,要不我干嘛出来啊。
咳。
 
 
老孙头后来对人说,这是他第一次进入敲背的包厢。
老孙头说,包厢哪像包厢啊,逼仄的要命,只能容得一身走过。里面啥也没有。灯幽暗幽暗,像火萤屁股一样。原来这就是敲大背的地方啊,憋脚煞了。
现在人真是寻死作乐啊。男人坏,女人也坏。比旧社会还不好。我到现在也没搞清楚我为什么要去小红上班的地方。最要命的是已经过了12点了,我老伴说过,人一上年纪是不能过12点了。过了半夜12点,魂灵就不是自己了。
我想我的魂灵肯定是在12点后走出了。
如果没有那个男人的出现,老孙头肯定能走出来,但那个男人的出现,使老孙头久久地呆在里屋,不肯出来。那个男人那么充沛的精力,让老孙头直有骂娘。大约隔了半个多小时,那边大呼小叫的声音才算停息。
老孙关竟伏在按摩床上睡着了。
老孙头是被一阵盘问声弄醒的,他揉了揉了惺忪的眼睛,迷迷糊糊地问了句:几点了?
一个重重的声音传来:叫你蹲下。我问你答。
性别?
问这句话的时候,老孙头头一歪还想睡觉。一个人走过来,用手电筒光刺在他脸上。
老孙头有点火大了,我不是说了嘛,钱明天带来,我把手表都压上了,难道睡一觉还不行嘛?
大不了也像隔壁那个人一样算大背的钱嘛,不就是二百嘛。咳,用二百吹吹空调也好。
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看清楚了是谁?一个人走过来,一把把他拽了起来。老孙头努力地睁开了眼睛。
老孙头看了看,木住了,他怎么也想不到站在他面前的会是警察。他怎么也想不到在这种场合会和警察打招呼。老孙头有点怕了。
他嗫嚅着说,我啥也没干,我啥也不知道,我……
这个问题,不是你说的,我问你答就行。
你让我答什么呢,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
你只是什么,你不是要付大背的钱吗?说,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多大了。
老孙头老实的报了一串。我没有都没做,我睡不着,我楼上的那份人家吵得我睡不着,我只想散散心…….
老孙头说到这里骂了句:畜生。他恨儿子。
你们是一道来的吗?一个警察问。
老孙头说,哪个,我是一个人的。
那怎么你们是同一个单元的,一户人家啊。
老孙头拿使劲觑了觑。竟是自己的冤家对头。
老孙头别开了脸。哼了一声。
说,有没有做过。
我也没有做过。不信你用这个女同志。我是听见,里面有声音再吵。钱不钱的才进来的。一进来,我才知道是我的房东的大人-老孙伯。他说他没有钱,我就把小姐叫了过来…..
警察同志,我真的没有做过,我哪能做呢?
不是这样的,小红轻身说了一句。
是这样的,那个叫小娜的回道。
你们欺侮人。
警察同志是这样的,我这里还有手表呢?
老孙头伸手就去夺,这是我的手表。
请你老实回答,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孙头瞪着那个男的说了句畜生。伸过手去卡,你说啥?你替我付钱,你和那小姐做屄事,我也不想说,你倒反说一口。
你说你没有做,那你这么晚了到美容院去作啥。
我是被他吵得睡不好,才出来的,本来是想回去了。走到这里,有一个姑娘叫了我…..
那你就进去了?
我是进去了,那个姑娘租在我旁边,认识的,她叫我坐一下,我看闲着也没事,就进去了。
那手表是怎么回事,那欠钱又是怎么回事。
那个男的又说,老孙伯,你还是说了吧,我们可以早点回去。警察,他一个人,也怪寂寞的。你们就――他拔出了一支烟递了上去。
戏你妈的屄。老孙头狠狠的骂了一句。抬起一只脚想去踢。但没有踢着,就被人狠狠地摁住了。
警察头转下两个女人问,是这么吗。
那个叫小娜的怯怯地说,应该是这样的。
什么应该是这样的,到底是怎样的。
是这样的。
不是,小红说,老孙伯真的没有做过,他只是跟我谈谈天。
我看你们现在在这里也说不清楚。到所里去一趟。
老孙头说,我反正没有做过,我不去。我想回家。
老孙伯,我看你还是把事说了吧。钱我来出吧。捉鸡这事说出去不好听啊。
老孙头喃喃地说,我捉鸡,我捉鸡了。小红,我捉鸡了?
小红低着头,轻轻地啜泣,就是不说话。
警察说,还是到所里去做个笔录。
那个男的说,同志,我就不要去了吧?
一道去,一道去做个笔录。
警察,你要从轻处理,老孙伯他也是白相白相,他可能是一时兴起,其实……
老孙头说那好吧,你们不信,我只能去了,可是,我身上一分钱也没有,我现在只有一只手表。
老孙伯,没事,我有钱,钱算在我身上。
老孙头说,我想看看时间,现在是几点钟了。
警察把手表递给了他,老孙伯用手擦了擦表的面子,十二点三刻。
老孙头说,我老伴在世的时候说过,人到了一定年纪是不能在外面过夜的。一过夜是要出事的。
老孙头说,我想去趟厕所。警察点了点头。
老孙头事后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把一把水果刀戳到儿子的房客身上。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血流下来的时候,他像是睡醒了。
老孙头说,这回我真的要睡了。我老伴在世的时候说过,人到了一定年纪是不可以在外头过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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