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拉机和眼睛
 
    文/孔玲玲
 
 “小东还没有来？
“就他最慢了，这家伙，耍起架子来了。”小喜子一直不停的拨弄着手机，“怎么打也打不通，老占线。” 说话间，车声传来，不正是小东么？
“对不起，对不起，路上遇到了一点儿麻烦。”
“咋回事啊？”
“还不是那辆车。”
“车？车怎么了？半路上坏了？”
“那倒没有。这车是原方乡长的。”
“那又咋了？”
“遇上麻烦了。这事说来话长，我也是好半天还没弄明白。走，我们边走边聊。”小东挥挥手。
远远的，李小妹正站在门口张望，一眼瞧见小东他们，立刻快步上前来招呼大家，她容光焕发，一脸灿烂，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
“真想不到啊，你们还记得我这么个没有用的老人。”李小妹打开了话匣子，“我自己的那些个孩子，跑的跑，飞的飞，都不来看我，总说忙，还是你们惦记我。”
“还不是因为师傅您不疼自己的孩子反而疼我们啊。”“好好，这话我爱听，呵呵。”老人的眼睛笑眯眯的。
“小东，师傅也在了，这回可以说说是咋回事情了吧？”
“怎么了？小东，出啥事了？”李小妹脸色有些严肃了。
“路上遇见了一个挡路的人。”
“谁啊？”
“不认识。一个开着拖拉机的。”
“他看见你们的车了么？
“看见的，原先他在边上，看见我们的车子过去，他故意开到路中央，我们只好让到边上，他居然对着我们也开到边上。开始我还以为他是刚学开车紧张的缘故，谁知我们让到左边，他也开到左边，我们让到右边，他也让到右边。”
“啊？故意找茬的？”
“是啊。我们只好停下车子去跟他说。你猜他怎么说？他说，他认识这辆车子。”
“认识还故意跟你们过不去？这不是明摆着跟你这个乡长叫板嘛？”
“可不是，我一听就来气，刚想问问他是怎么回事情，他狐疑的看了看我，说奇怪，怎么换人了？”
“哦，那敢情他不是跟你过不去，是跟上任的那个有过节。”
“我的司机告诉他说这是新来的乡长，他狠狠的瞪了瞪我们，凶巴巴的说坐这车子的没有一个好人。然后脖子一拧就是不让道。我们好说歹说，他翻翻眼睛，又撇了瞥嘴巴，这才把拖拉机开走了。我现在还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情。”
“是不是个子小小的，头发有些稀疏？”一直沉默的李小妹突然开口道。
“对，李师傅认识他？”
“认识，他是我们乡镇第一个改行开拖拉机的。。。。。。”
“他当初第一个响应方乡长的号召，积极带头走改行的道路，只可惜却因此惹了祸。据说好几次，他都在路上撞见了方乡长和什么人一起的，也不知道怎么的，他就开始和方乡长“比划”起来了，现在方乡长调离了这个乡镇，去县城了，他是有怨气啊。”
小东“哦”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离开李小妹家了，小东说自己要晚点走，大伙笑着说应该应该，等大家全走了，小东就让司机开着车子到处转转，说巧也巧，又遇上了拖拉机手，一番寒暄之后，小东终于搞清楚了前因后果，农民兄弟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淳朴与纯真。他朝农民兄弟点点头，眼神清澈而明亮。
几年以后的一天，李小妹的家乡已经今非夕比，这不，一溜的行道树，宽大的四车道平坦的大马路，花园式的新小区。。。。。。一天，小区里停满了各式各样高档的轿车，引得路人纷纷停足观看，特别引人注目的是轿车中还有一辆拖拉机，仔细一瞧，咦？不正是那辆熟悉的拖拉机吗？李小妹家又热闹起来了。只是这回应该是真真正正的热闹了。
 
 
 
老伍家的宝贝
 
文/孔玲玲
 
 
外出打工的张伍回到了张镇，听说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一件宝物，价值连城。
是什么宝贝啊？张镇的小老百姓议论纷纷，街头巷尾都谈论着此事。
几天里，张伍家门庭若市，去过张伍家的人出了张伍家的门都笑意绵绵，脸上的
肌肉都堆积成一坨坨的肉饼，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于是连镇长都被惊动了。
镇长西装革履来到了张伍家，张伍哪敢怠慢？二话不说，赶紧把宝贝给请出来了。只见方方的小盒子，黄绸子包裹的严严实实，上面还绣着金丝线，珠光宝气，富丽堂皇。张伍小心翼翼的打开盒子，里面用红绸布包裹着一样东西，看不出是什么，张伍回头瞧了瞧镇长，见镇长瞪大双眼，正紧盯着那宝贝。他连忙用手一揭，宝贝立即裸露在镇长的眼前，他一见那东西，一脸惊愕，随即双眼一转，立刻笑了，拊掌直拍，连说了三个好，笑眯眯的走了。张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知所措，一脸迷茫。
时隔不久，传出了镇长家里得了稀世珍宝的消息，张镇再一次轰动了。人们开始议论纷纷，谁也没有能够见到那稀世珍宝，但谁都相信镇长家的宝贝比张伍
家的贵重的多的多。
人们谈论张伍家的宝贝，只感叹可惜了。
一个不足十万人的小镇居然无意间获得了两件稀世珍宝，这件事情，越传越广，电视台，中央都被吸引了过来。专家学者都来了，小镇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热
闹的场景。
只是奇怪的是，凡是见过宝贝的都不肯说那是什么宝物。新闻记者将他们拍摄到的图片资料都藏了起来，报刊杂志除了宣扬宝贝的珍惜外，无一字愿意透露
是什么样的东西。
事情越来越奇怪。小镇的老百姓中一个传说却在悄悄的形成，都说张伍是他
们的福星，小镇的繁荣都是张伍的功劳。
此时的张伍眯缝着他的双眼，躺在高档的藤条椅上，感慨万千。想起当初孤身一人为了一口饭去外地打工，原本以为大城市里遍地是黄金，谁知道根本容不下没有学历，没有见识的他，他只能到处流浪，以捡垃圾度日。偶然的一次机会，他跟着人群走到了一座寺庙，发现人们在这里极端慷慨，虔诚地心甘情愿的捐献着大把大把的钱财，他于是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想法，立刻回家将所有的捡破烂
所得捐献给了寺庙，从庙里请了一尊菩萨佛像回家乡了。
果然是宝贝！珍稀宝物！张伍躺在藤椅上晒着太阳，心底里暖暖的，他眼看着自己请回来的宝物从自己家被请到张镇长家，又从张镇长家被请到新建立的一座寺庙里，张伍开心的笑了。张镇的老百姓也开心的笑了，有细心的记者发现，
他们脸上的微笑，跟寺庙里张伍请回来的那尊弥勒佛的笑像极了。
 
那里有一扇门
 
文/孔玲玲
 
 
那里是一扇门，出奇的大，红的刺眼。据小镇里的老人们说，从他们祖先搬
迁到此处起就一直没有开过。
多少年过去了，小镇里的人们一直好奇和敬畏那一扇门。那扇门里是什么呢？小镇里胆大的曾尝试进去，可惜那门牢固的坚不可摧，那门锁黝黑黝黑的，
似乎有着奇异的光。
那扇门很奇特，小镇里纷纷传说。
渐渐的小镇里的人们开始去朝拜和祭祀。他们在门外两侧雕凿了两只大狮子，门前摆起了香炉。
多少年又过去了，门被烟灰熏染的都变了颜色。临近的百姓都知道小镇有一
扇奇特的门。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涌向那一扇门。
这天，适逢八月初六小镇庆祝庙会的日子。人们发现镇上来了三个奇特的外乡老人。看他们的装束应该来自很远的地方。他们说着古怪的语言，比画了好久，
大家才知道他们也是来找那扇门的。
“喏，在那里。怎么你们也来朝拜吗？”小镇里的人很奇怪。
三个外乡老人含糊的说了什么。他们随着人流来到了门前。
此时，门前已经人山人海。
今年的庙会比先前热闹的多。据说镇里的老人们推算出，那扇门前摆放香炉后，小镇年年大丰收。这一发现让小镇的人们大为惊讶，自此那扇门成了小镇人
们心中的圣物。
现在镇上来了奇怪的外乡人，他们来做什么呢？
小镇的人们都停止了朝拜，自觉给外乡人让出了一条道。
外乡老人来到了大门外，轻轻叩响耳环锁。耳环锁发出古怪的响声。老人们还要继续，小镇里的人不让了。他们告诉老人说，自从他们的祖先搬迁到此后，   
这门就一直紧锁着，一直未曾开启过。他们是不会让老人们去开那扇门的。
“那门里是什么呢？”
“不知道。”小镇里的人都摇头。
“难道你们就没有想过要进去看看么？”
小镇的人们都摇摇头。多少年了，他们在这一扇门前朝拜祭祀，已经成为一种习俗。他们每一个人一出生就被告知这是小镇的圣物，是给小镇带来吉祥和安宁的圣物。所以尽管心中偶尔有过想进去瞧瞧的念头，但也转瞬即逝。他们甚至
觉得连想一想都是对圣物的一种亵渎。
三个老人脸上露出奇异的神色。他们朝小镇的人们看了看，低声咕哝了几句。
转身离开了。
只是一个小插曲，庙会很快又热闹开了。
热闹过后的庙会，人们照常去朝拜。不过朝拜的时候，人们总不禁多看几眼那扇门，那三个外乡人的话在他们心中激起了千层浪。是啊，那门里会是什么呢？这个念头在小镇人们的心中越来越强烈。甚至连有些老人也开始有这个念头。但
是谁也没有说出来。他们谁也不敢说出来。
那是小镇的圣物啊。
那扇门前依旧是朝拜人如流。那扇门的名声越来越响亮，更多的人知道小镇里有一个特别的圣物。四面八方的人都来小镇了。小镇的人们开始忙碌了起来。小镇的人们的生活也越来越好了。小镇的人们于是在那扇大门前，挪走了石狮子，
新雕筑了麒麟，换上了铜铸的大香炉，修砌了平平整整的石板路。
为了方便大家的朝拜，小镇的人们甚至开始拆除那扇大门四周的房屋，垒起
高高的围墙。那扇大门里是什么，小镇里的人再也不关心了。
 
一只梨
 
文/孔玲玲
 
 
桌上，放着一只大大的梨。
“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监狱长一脸温和。
李往一脸漠然，似乎没有听见。
“今天是你生日，对吗？”
“今天是我生日？”李往眼睛动了一下。
“你母亲，刚刚来了……她说七年没见你了，让你尝尝老家的梨。”监狱长
拿起梨递给李往。
“俺娘在外面？”李往猛地站起身来，差点撞翻桌子。
“是的。”
“我要见俺娘！”李往眼睛有些湿润，没有去接那只梨。
“你娘说先把这只梨吃了，她才肯见她。”
“娘……好，我吃，我吃……”李往颤颤巍巍地从监狱长手中接过那只梨。
“吃了吗？”娘在会见室外隔着窗户问。
“嗯。”李往看着娘，想哭。
“还是那个味吗？”娘又问。
“嗯。”李往有些哽咽。
“娘亲手种的，今年长得可好了，又大又多。”娘说。
“娘，我会好好改造的。”李往用手擦干眼泪。
“娘相信，出来后和娘一块儿去种梨树，你帮娘提提水。”娘笑着说。
“嗯。”李往也笑了。
“娘明年这个时候再来看咱李往，再带一个更大的梨。”娘说。
……
“李往，有人来看你了。”监狱长微笑着说。
“今天是我生日，娘来看我来了。”李往兴奋的从床上跳起来。
“不是你娘。”监狱长说。
“俺娘没来啊？不是说好来看我的吗？”李往有些沮丧。
“……”
监狱会见室里，李往看到了一个自己从没谋面的陌生老人。
“你？”
“我是你娘的朋友。”老人说，“你娘让我给你捎来一样东西。”
老人小心翼翼的打开包裹，从里面拿出一个用布裹的厚厚的圆圆实实的东
西。
“是什么？”
“你自己打开看看。”
李往一层一层的把裹在外面的布打开。是一只梨。
“俺娘呢？她怎么不来？”李往的眼泪夺眶而出。
“你娘有事走不开。”
“出啥事了？您告诉我。”李往急着问，“俺娘是不是病了？”
“你快尝尝是不是那个味？”老人似乎记起了什么。
“我想娘。”李往看了看老人，还想说点什么，可老人却期盼的示意他赶快
吃梨。
李往把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他小心的捧起梨，使劲咬了一大口，泪水大滴
大滴的滴在硕大的梨上。
……
又一年了，李往的生日又到了。
“李往，有人看你来了。”监狱长一脸温和地说。
“这回一定是俺娘来了。”李往高兴地叫了起来。
“怎么还是你？”眼前分明还是去年的老人。
“我来送东西。”老人说。
又是梨吗？李往心里有些酸酸的想着，默默的看着老人。
“你自己看看吧。”老人说。
李往一层一层的把裹在外面的布打开，里面果然是一只梨，还有一个信封！
“娘的信？”李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娘可不识字的呀。
“拿出来看看。”老人说。
“娘的照片！”李往的手发抖了。照片上，娘满头黑发，笑眯眯的，正看着
李往呢。李往抚摸着照片，他想不明白娘为啥送照片给他。
“孩子，你娘走了，两个月前。你娘临终前要我照顾好你家门口的那棵梨树。你娘还关照我，等你出来了，让我替她跟你一块儿浇梨树，让梨树结满大大的果
子。”老人低沉的说。
“娘啊！”把照片紧紧贴在胸前，放声大哭。
“孩子，吃梨吧。”老人有些动情，“你娘告诉我说，今天是你生日。你要对着娘的照片吃梨，她看见你吃梨，在九泉之下会很开心的。”老人眼眶湿湿的。
“娘！”李往泣不成声。
“吃吧，孩子，快吃，你娘看着呢。”
李往捧起梨，大口大口吃起来，边吃边哭，眼里满是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