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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岛小说

《文学港》2012年第3期“群岛作家小小说专辑”

 白粥
                                         文/ 周波
  
  东沙突然失眠了,失眠的他整夜在床上折腾。老婆如晶被吵醒几次后,终于不耐烦地说:你还让不让人睡觉呀。东沙背靠着老婆,一脸苦恼地说:睡不着。如晶说:别东想西想的,少了你地球照样转。东沙说:没在想工作,我在想,为什么有人这么快乐?如晶问:和我在一起不快乐了?东沙说:什么跟什么呀!
  东沙这些日子似乎一直被快乐的事烦恼着,因为他觉得周围的人都很快乐,只有自己不快乐。他奇怪别人的脸怎么可以长得像花一样,整天绽放着。他妒忌地想着刚当镇长那会也很快乐,可不知什么时候起快乐渐渐远离了自己,东沙实在百思不得其解。照他自己的说法:你们都快乐去吧,反正我压根就没时间去快乐。
  如晶有一回也曾经问过他工作开不开心,东沙皱着眉头吐出一个字:愁。愁啥呢?如晶问。愁资金愁办事愁开会愁应酬愁舆论愁天灾愁人祸......东沙像饶口令似的说了一大串愁事,把如晶听的一愣一愣的。如晶最了解丈夫了,她知道东沙开心不起来的原因。东沙掉头发的事也是如晶最先发现的,那天上午,如晶在枕头边寻摸到好多东沙的落发。她心疼着说:别太累了。东沙微微一笑说:知道。
  东沙难道真没有一点快乐的时候?其实也不是。在别人的眼中,东沙算得上是个快乐的人。比如他和朋友在一起喝茶聊天时候,从来都是谈笑风生。他的工作纵然很忙,却也很充实,很多次同事们听到过他情不自禁大笑的声音。他怎么会不快乐呢?有人表示怀疑。东沙镇长有心事,很多人背后这样说。
  东沙有一回问几个年轻人:大家快乐吗?年轻人齐声道:我们很快乐!东沙又问:什么事值得你们去快乐?年轻人再次齐声道:因为爱情!东沙笑了,他觉得这样的回答太精彩了。然后,他又找来办公室主任,问:工作开心吗?主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了?东沙笑着说:随便问问。主任说:要说不开心吧,不可能,因为我至少有工作。要说开心吧,也不可能,有些时候是装出来的。东沙心里一惊:装什么?主任压低着声说:有时候工作很窝心甚至很恼火,可是不装出一副无所谓的心态,会伤心伤肺伤肝。东沙显然受了刺激,他突想想起自己掉头发的事。
  那天,东沙回到家,他对着镜子足足瞧了半个小时。他一直以为自己还像年轻时候一样帅,然而镜子里的自己已是一副老态龙钟模样。一阵恐惧之下,他狠狠地冲着镜中自己骂:粤,明天我也装嫩去!
  他头一回推掉了本该要出席的一场重要晚宴,也头一回在零点之前躺进了暖暖的被窝里。早上,他长长地打出一个响指,穿着笔挺的西装上班去了。如晶纳闷着:自己男人怎么了?突然间喜欢打扮了。
  中午,吃过饭从食堂出来,东沙看见年轻人嘻嘻哈哈在一块闹。他本想也凑热闹去,可想起自己的身份就止住了脚步。他想:别人可以无节制地开怀大笑,难道自己也可以这样吗?下午上班时,有几个上访户冲进他办公室,情绪激动地找东沙辩论。东沙原想微笑地接待他们,可心火这会莫明地被点燃开来。我是不是不能开心?我想开心的机会也给不了吗?晚上,东沙一脸郁闷地问老婆如晶。如晶反问:那我开心吗?东沙说:你有什么可以不开心的,你没有我的事多。如晶眼泪刹那间落了下来,说:你不开心,我能开心吗?说完,如晶掩门而去,只留下东沙一个人坐着发呆。
  这天,一群画家来到东沙管辖的古镇采风,东沙热情地接待了他们。东沙平时也喜欢和文艺界的人走在一起,他觉得这是一群特殊人的圈子,在那个圈子里可以像朋友一样海阔天空地聊,无所顾忌。席间,东沙再次旧话重提,问画家们:每天足不出户画画,有没有感到孤独?有画家马上应上来一句:请问镇长,你每天在外忙碌,有没有感到疲惫?东沙显然被噎住了,很长时间没回答上来。晚宴快结束的时候,有画家提出想喝粥,而且必须是纯白色的。东沙笑着问:灰色的粥不能喝?画家就是幽默。画家说:我们都爱好色彩,白色的粥喝起来让人开心。东沙似乎被触动了什么,问:喝粥也要喝出色彩?画家笑着说:喜欢嘛!
  那天晚上,东沙第一次美美地睡了一觉,好长时间他没这么去享受席梦思的滋味了。早上,如晶对丈夫说:你昨晚睡的很好。东沙卟哧一笑,说:当然,以后天天能睡着。如晶也嘻嘻笑了起来。东沙问:你笑啥?如晶说:你开心了嘛,我就笑了。
  
 



 当我的媳妇好吗
/远山
 
    阿华是七星村里惟一到过省城的人,他考上了省城的一所大学。但是,阿华只上了两年,就又回到了村子里。原因是,阿华疯了。疯,是村子里的人的说法。实际上,按照现在的说法,阿华只是精神方面出了些问题。 
    阿华在学校里谈了一个女朋友,女朋友叫小安。小安一开始对阿华很好。但是后来,小安又和另外一个男孩好上了。阿华接受不了这样一个残酷的现实,就疯了。
    阿华的疯和一般人的疯不一样,他即不狂呼乱叫,也不打人惹事,他只是不说话,很安静地在村子里走来走去。阿华留着偏分头,而且头发一天到晚梳理得整整齐齐。阿华的衣服也是干干净净的。他有一件土黄色的夹克衫,他一出门就换上那件土黄色的夹克衫,一进门就把那件夹克衫脱下来叠好放在枕头边,当宝贝似的。那时候,夹克衫在乡下还是非常时髦的衣服。阿华还有一个很好的习惯,他天天刷牙,据阿华的家里人讲,他一天还刷两次牙,早上一次,晚上一次。所以,阿华的牙齿在村子里的男人中间是最好的。
    有时候,阿华一个人会走到村子外面的田野里。他在田野里静静地站着,一句话也不说。这时候,阿华更像是一个诗人,一个正在欣赏着田园之美的诗人。果然,阿华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之后,开始朗诵起来:
    她伫立门外把我迎接,
    接着慢慢让我享受欢欣,
    她赶到我身边要与我亲吻,
    她的倩影在我眼里伶俐动人,
    像是火烧烙印,铭记我心。
    孩子们常常会悄悄地跟在阿华的身后,听他朗诵些什么。孩子们自然听不懂阿华的朗诵,他们自然不知道阿华朗诵的是歌德的诗,他们还不知道歌德是谁,不知道歌德的哀歌里有这样的诗句,他们只是觉得非常好玩,非常好听。于是,在阿华朗诵之后,会噼噼叭叭地拍起巴掌。阿华扭头看孩子们一眼,露出雪白的牙齿,差涩地笑笑。
    那时候我大约十一二岁的样子,正在上小学三年级或者四年级。午饭后,大人们都睡午觉了,我不愿睡,就在村子里到处闲逛。有一次,我无意中走进阿华家的院子里,突然看到阿华正迎着窗户坐在一张桌子前。阿华看见我,小声地叫我,小安,你过来!说着,还朝我招手。我大着胆子走过去,看他在干什么。阿华隔着窗户把一个红色塑料皮的笔记本递给我,示意我看。我那时已经认了不少字,那笔记本上的字我全部认识!其实,在那个笔记本上,从头到尾写着的都是两个字:小安小安小安……我吃惊地翻看着那个写满我的名字的笔记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过了一会儿,阿华从我手里收回那个笔记本,对我神秘地笑了一下。
    当天,我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大我一岁的哥哥。但是,我哥哥马上就把我出卖了。吃过晚饭,妈妈把我叫到她的房间里,让我告诉她事情的始未,我只好老老实实地一一道来。妈妈见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神色也放松下来。但是,妈妈仍然警告我说,什么时候看见你再去他那里,就打断你的腿!他是个疯子,你不知道?小心他咬你一口,你也会变成疯子!
    有一天中午放学,我们在村口遇到了阿华。那时候阿华的手里正拿着一朵粉白色的野蔷薇花。阿华看见我笑笑,置别的孩子于不顾,径直走到我的跟前,把那朵粉白色的野蔷薇花插到了我的头发上,还拉了拉我的手,很轻的声音:当我的媳妇好吗?孩子们围着我拍手大笑,七嘴八舌地叫:阿华媳妇!阿华媳妇!我也傻傻地笑。这事经由我的哥哥的渲染传到了妈妈的耳朵里,我又挨了妈妈的一顿臭骂。
    阿华终于还是出事了。事情是在一天夜里发生的。清早出工的人们发现村子的河里飘浮着一张张白纸。有几张被风刮到了河边的杨柳上。接着,人们就发现河中间有一个很大的漂浮物。人们去打捞漂浮物时才发现那是阿华的尸体,他走的时候身上穿的还是那件土黄色的夹克衫,把他的尸体抬上小板车时,人们发现那件土黄色的夹克衫的背后用红油漆写了大大的“小安”两个字,有些孩子捡到了那被风刮到河边的白纸。捡不到的,就用树枝去捞那水中的纸。终于,许多孩子都看到了那些写满了字的纸,他们拿在手里大声念那白纸上面被水已经模糊了的字,小安小安小安……
    那天晚上,妈妈在吃晚饭的时候,突然流着泪骂了起来,这个阿华,死了还要写什么字。
    夜里,我睡在床上,我把自己想像成阿华的媳妇。我想起阿华让我看那个写满了小安名字的红色塑料皮的笔记本,想起阿华插到我头上的那朵粉白色的野蔷薇花,想起阿华轻轻地对我说,当我的媳妇好吗?终于,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吃   素
           文/立  夏
“吃素?好!”东道主葛主任朝服务小姐挥了下手:“今天全部上素菜,不许沾一丝荤腥。”
他这次是专程来烧香拜佛的,他的企业遭遇了经济危机。那真是个非常可怕的词,可怕到他将一无所有,甚至比二十年前的状态更惨。那种情景最近他在梦里已经经历了好几次,法院传票、财产查封、员工造反……至于身边那个人,他瞟了一眼美艳的小娇妻,她正饶有兴趣地研究着桌上一个个做成鸡鸭鱼肉形状的素菜。在他的梦里,她不知跟人跑了多少次,虽然,事实上她还好好地陪在他身边。
“哇,真是太可怕了!”她娇滴滴地说:“它们真的都是素的吗?”她将头扭向葛主任。
他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唉,这个女人真是没心没肺到了无可救药的程度。他蹭地站起身,去了洗手间,不想再听他们絮絮叨叨探讨关于素食的原料问题。
    刚进洗手间,就接到了副手的电话,最近每次听他说话,都觉得天要塌下来了。塌吧塌吧,大家都压死了算!
经济危机,这个词是谁想出来的?他现在已经危得连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听说这里的菩萨特别灵验,今天在佛前,他闭着眼合掌默立了许久,最后他睁开眼,伏地叩头拜了三拜。
与那男子擦身而过的时候他蓦然一惊,那是一种直觉,那个人眼神迷乱,步履慌张。容不得他细想,那男子已反身制住了他,一把冒着寒气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把他定格在一个歪扭的姿势上,让他觉得很累,但他不敢动。他还不想死,死是一个比经济危机更可怕的字眼。
本来很安静的酒店沸腾了,在许多声音中他清晰地分辨出小娇妻的尖叫声,“她终于没心情研究素食了。”他在心里不无嘲讽地想。而他也终于听清了身边的男人一遍遍重复说的话:“给我一百万我就放人,我可不是吃素的。”
那人真是疯了,他心想,为了一百万,一百万算什么?他想对那个男人喊:“我给你一百万,你放了我吧!”却突然想到他的账上现在连一百万都没有了。警察到了,开始远远地喊话,劝那男人放下刀子。他却想:难道警察拿得出一百万给那个男人?只有傻子才会相信。这个男人到底想干什么?如果那个男人拿不到一百万,难道他永远这样被刀架在脖子上?
“记者呢?有没有记者?”身后的男人这么喊着,换了个姿势,他感觉脖子明显轻松了许多,连忙抓住这个机会,说:“兄弟,这样子多累,要不咱们去包厢坐下来商量?兄弟,我知道你肯定有天大的难处,不然也犯不着这样。”
那人不吭声。他又说“饿了吧,兄弟,我点的一大桌菜还没吃呢,咱们要不边吃边商量?”
他听到身后有喉节滚动咽唾沫的声音。“你跑了怎么办?”
 “不会的?走过去的时候你可以把刀再架得紧些,不过千万别割破我的脖子,不然我就不能陪你吃这顿饭了。”他很奇怪,这样的时候,自己竟然还能开玩笑,是他觉得身后的人并不构成威胁呢,还是对死已经无所谓了?
酒店里的人都退到了门外,他们一步步挪到包厢里,把门锁上。他这才看清那个男人的模样,比自己黑瘦些,年纪差不多,都是被生活重压着的年龄。
外面的嘈杂声渐浓,他从百页窗的缝隙往外看,警察簇拥着一个哭泣的女人。“是你老婆吧?”
那人突然狂燥起来,说:“这笨女人,不在医院管着儿子,跑这儿凑什么热闹?”回头又对着他吼:“你给外面打个电话,让电视台、电台、报社的记者通通过来。”
一桌子的菜都凉了,显得了无生气。他夹起一块素火腿塞到嘴里,说:“记者早就到了,我们还是先填饱肚子,事情总会有办法解决。”
那人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块鸡肉,吃到嘴里,皱了下眉,说这味儿不对啊。
他说:“不好意思,都是素的,凑合吃吧。”
那人猛地擂了一下桌子,说:“告诉他们,我可不是吃素的。”说着说着,竟伏在桌上号啕大哭起来。
警察冲进来,反扭了那人的双手。
而他,看着那些菜,感叹道:“明明是素的,看上去却是荤的。这世上很多事情,真的不像我们看到的那样。


 寻找微笑计划
                    文/米米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还没有出来的时候,康健已经醒了。他试着攥了一下自己的手,保持清醒,然后保持不动等到阳光普照。他对自己身上不可思议的现象感到很纠结,他不会笑了。
拿过床头的镜子左看右看,也没发现脸上哪里出了问题,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扯扯嘴角还是可以微微上翘,就是怎么都达不到笑的标准,要不就是左右不怎么对称,要不就是看起来比哭还难看,就是怎么看怎么奇怪。
康健在卫生间的镜子面前回忆前些天的生活,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公司年会上同事们聚一起拍张合照,大家大声嚷嚷着“茄子”,他却怎么也笑不出来。这其实是个蛮严重的问题,康健想。嗯,昨天没笑,那就肯定不是昨天出的事,前天,好像也没笑,那应该也不是前天的事情,大前天……这一回想,康健发现自己的记性变差了,因为他已经记不起上次开怀大笑是什么时候了。对着镜子揉了半天的脸,最终瞪着镜子里红成一片的脸悻悻放弃。
他开始变得小心翼翼,上班的路上观察着和自己擦肩而过的路上,公司里观察着同事们的反应,看看有没有人在留意他,会不会被发现自己的怪异。还好大家都各忙各的,谁也没有来得及去关心别人。新来的小姑娘递来之前做好的计划书,康健盯着她带笑的眼睛和浅浅的酒窝看了很久,看得人家小姑娘惴惴不安最终红着脸跑掉了。康健拿出镜子,按刚刚记下的样子模仿着笑,依旧不成。
人就是这样,以前丢了什么没发现也没觉得有什么,可一旦发现少了就会不依不饶的一定想找回来。这种感觉跟挠心挠肺似的折磨着康健。思来想去,康健只能打电话给自己唯一还在联系的大学室友,向哥们求救,如此这般的一说,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最后约定晚上见面再商量办法。
作为康健唯一的求救对象,佳杰对他的状况百思难解,但也没有多想,揣着一张他们大学时的合影就进了康健的家门,上面的康健和佳杰并肩站在山顶,一副意气风华的样子,明明就笑得无比灿烂。两个人喝了一地的易拉罐,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一合计,索性不管为什么,跳过这个环节,直接出炉寻找微笑计划。
首先是方案一,不管笑不笑,拼命做业绩,月底拿高奖,等奖金到手,说不定心情一好就笑了呢。康健挣扎了一下,觉得这一个月还是可以接受,就按方案行事。他本来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再加上全神投入,月底的那些业绩奖和预计的也没有多少出入。拿着沉甸甸的红包,接受着上司套路式的肯定和再接再厉的鼓励,康健很想对着他礼貌地笑一下,结果最后还是只能点头示意。
那只好进行方案二,找找那个至今还在康健心里百转千回的美丽姑娘。佳杰说,也许可以借助爱情的力量。好在那个姑娘也留在本市,约在了小资情调十足的咖啡馆,康健看着眼前这个依旧温婉依旧动人的女子,依稀想起当年的那些日子,在图书馆偷偷看她专注的侧脸,在操场上跟着她慢慢的跑,还有小剧场里她动听的歌声,那些年,追过的这个女孩子。他心里觉得暖暖的,想对着女孩笑笑一如当年。嘴角怎么都扯不起来,明明不是不想笑,而是真的笑不出来,康健有些无奈。
方案三主打的是亲情牌。康健是个孝顺的孩子,当年留在本市也是因为父母的意思,现在的工作也是父母托人找的关系,羡煞了一群毕业就失业的同学们。在佳杰的建议下,康健回家的频率开始高了起来,有事没事常回家看看,和父母聊聊工作,说说生活,康父康母眼看着儿子越发的亲近,自然十分高兴,气氛融洽极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康健这孩子语气很温和,表情却始终是淡淡的。
其实按照佳杰的意思,是还有第四五六七套方案的。不过也没了下文,佳杰出差去了,之前带来的照片还留在茶几上。康健一直都在看别人有没有在看他,但似乎毫无收获,会关注他的人,远远没有他自己以为的那么多。不会笑,似乎也没有什么不便利,因为能用到的时候也不多,人们没有发现他的怪异,就好像习惯了他本就是不苟言笑严肃认真的人。
之后的日子,康健陆陆续续收到了佳杰发来的一些彩信。
有时是路边一朵不知名的野花,颜色鲜嫩极了。
有时是正在挥剑锻炼的老人,满头花白,却精神奕奕。
有时是躺倒在街角正在晒太阳耍贱的小狗,摇摇尾巴,伸伸舌头。
……
最后一张照片是很熟悉的风景,那年山顶上,望去的蓝天碧海。佳杰留言说,康健,你笑了吗?
这一次的微笑,从眼睛开始。温暖的笑意藏在他心里,然后透露给眼睛,再由眼睛告诉嘴角。康健对着手机,乐了半天。
 


那件蓝色制服
       /李慧慧

小志的身上本来是有衣服的,被老板狠狠地攥了下来。
小志现在没有衣服了,当然他并不是赤裸的,所谓的没有衣服只是少了那件衣服。
没有人认为小志穿那身衣服与不穿那身衣服有什么区别,小志之前的那些主人也没觉得有什么,但小志自己觉得出现问题了。
天气依然是热的,社区里的草依然是绿的,来来往往的人的脸还是熟悉的,但小志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了。
他被抛弃在门口进不去了。
他被挡在门外了。
他向里面的人打招呼没人答应了。
小志认为,是没了那件衣服的原因。他需要那件衣服。那件衣服被许多人穿过,小志在接过衣服时,曾仔细闻了闻,觉得衣服上沾过烟味、酒味、泥草味,各种各样的味道。
穿衣服的人换了好几任,唯有衣服一直不变它的颜色。小志便是它的主人之一。当然,现在小志也不能称作它的主人了,只能算是前主人了。
只要穿上那件衣服,小志便能畅通无阻地行走在这个社区了。
他站在门口,看到那件衣服现在穿在小良身上。小良是小志离开后,老板新招的。
小志认为小良不配穿那件衣服,哪有自己相配,分明是个小丑嘛!看看,他居然把袖口当作抹布去擦拭玻璃窗上的灰尘,小志心疼极了。
小志的女儿第一次看到小志穿上这件衣服时,一脸兴奋。小志起初不懂,后来明白了,小志的女儿能够正大光明地走进这个社区了,人家不会赶她了,前提自然是小志必须陪在她的身边。女儿对小志说:爸爸,如果你早点穿上它,我就能够参加陈晨的生日会了。陈晨是女儿的同学,就住在这个社区里,还有几个同学也在这个社区里。
一件衣服真的能够起到那么大的作用吗?小志起先是非常怀疑的,后来渐渐相信了,至此对待这件衣服就格外仔细。
小志是那么认真地对待那件衣服,睡觉时把衣服叠得整整齐齐的,仿佛明天要当升旗手。一有污渍立即清洗,当然这种情况很少很少,小志不会让它沾上污渍的。小志的衣服穿的非常干净,但老板似乎并不在意,老板在意的是,小志把一位业主误当推销员,还叫他登记,业主投诉了小志。小志就这样被老板攥下了衣服。而眼前的小良,非常认真地对待着每一位来往的人,成功地挡掉了一位欲走进社区的捡垃圾的老头。
小志终于又重新走进了这个社区。小良已经不在了,新来的也不认识他,只是看了看小志,没有阻拦,只是那身衣服还是非常醒目。
走在社区里,谁都对他视而不见。他对某人打招呼,那人扭头走的飞快。
他去拎李大爷的菜篮子,李大爷拒绝了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他笑着去帮老陈推车,老陈看了他一眼无动于衷,骑上车便走。
小秦大着肚子慢悠悠地走着,小志向她打招呼:今天还要买一样的早点吗?小秦瞪大眼睛看着他,似乎不认识小志。
小志经过小区幼儿园,一个小孩看到他哇哇地大哭,他用手去摸孩子的头发,幼儿园老师探出头来:同志,别碰孩子。小志向她打招呼:小杨老师,是我……幼儿园老师把孩子抱进了教室,没听见他的问候。
他经过物业公司门口,看到了曾经的同行。他们摆着各种神情,招呼着来来往往的业主,就是没看到小志的招呼。他们穿着同样的衣服,小志认为他们穿的都不如自己好看。
小志就这么在社区里走了一圈,感觉像是没穿衣服似的,越走越慌,终于落荒而逃。
那个晚上,小志在梦中笑着重新穿上了那件衣服,那件天蓝色的普通的制服,却是那样的不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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