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的位置:首页 > 网上笔会 > 写意岱山 >

写意岱山

走过横街鱼市

                            
行走在东沙的古街上,总会觉得空气中有那么一丝一缕独特的味道,混杂着香干的芳香,鱼鲞的咸味,以及浸润已久的鱼行的腥气。脚下的青石板是厚重的,我们几个凌乱的跫音,使古镇更加孤寂与清冷。
“夏家鱼鲞行”、“兰田鱼厂”、“严永顺米店”、“三阳泰南货”、“鼎和园香干”、“王茂兴老酒”、“聚泰祥棉布行”…… 那些停留在木匾上的古商号,没有了声音,像一座座停摆的老钟,已渐渐暗淡,斑驳残损的灰墙檐角、精致的砖雕木刻门楼已难掩尘埃的眷顾,旧式木排门,紧紧闭合着,让人的心头淌过种种淡淡的人生哀愁,更感一种无名的失落。那最后一夜的打烊,主人不知道是怎样的心灰意冷。他一定想过要重振,但意志是会消磨殆尽的,随着大黄鱼资源的急剧衰落,凝结在岱衢洋上空的繁华,人声鼎沸的热闹场面也由此成了绝唱。于是,他离开了,留下尚存鱼腥的店面,和居住在此的垂暮翁媪一般寥落。古镇如是,人事如是。
同行的老东沙向我们历数着昔日的繁华:船帮桅樯如林,帆影如云,喧声如雷,横街鱼市,铺幌遮日,买卖兴隆,民风坦荡,民俗拙朴……叙者如数家珍,听者时发呆想,恍惚间小镇的空气里开始弥漫咸鱼的潮湿香味和鲜鱼的腥味。横街悠悠的青石板上,和着蒙胧的月色咯吱咯吱走来了一排挑着大黄鱼、鳓鱼的汉子,大老远就可听见他们的吆喝声:渔船拢洋了!渔船拢洋了!贼骨亮的鲜鱼来了!一下子,所有的鱼厂都传出了声声喊叫:起床!快起床!于是,鱼厂的小窗户里透出了点点灯火,响起了开门声、叫喊声和呼呼地磨刀声……沿街的古商铺纷纷打开了店门,探出了一张张笑逐颜开的脸,准备起了又一个不夜的营生。小镇从半夜里醒来开始了一季的热闹和繁华。我默吟着清朝刘梦兰的“丁沽港口海船回,小市横街趁晚开。狂脱蓑衣寻野店,挈鱼换酒醉翁来。”突然疑心那时曾活过一回,游走在悠悠的横街,经历一番岁月。
我小心地用手触摸着这古老的店铺,心中流过莫名的激动,若这木板有记忆的话,随便抽出一块怕也若一册泛黄的线装书,写满了耕海者的豪放之词以及在错落的屋檐下演绎生生不息的人间故事。
游走的间隙,总能在不经意间发现某块青石板上留下的深深印痕,这更会带给人无尽的联想。我不知道,在那有斑驳如枚枚古钱暗绿的石板中,蕴藏着多少人的足迹和多少人的心情。青石板是最缄默的,它并未将老街的秘密告诉任何人,只是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横街古老文化的载体。而祖辈们粗犷的笑声与“嘎吱嘎吱”挑动的韵律,沿着青石板路断成古朴的线条,装饰着古渔镇的画面。
    走过横街,向道路渐窄,房子依山而筑,密密地排列着,高低错落有致。院墙是山石块垒起来的,粗旷质朴,是民居中比较独特而颇具海洋气息的,没有什么风姿绰约,更不见任何炫耀的装饰。就这么大大方方地立着,却有令人迷醉的凛然。无论从庭院还是从窗户向外望,总能望见浩瀚的大海,望见起航远去的渔船和归帆,望见辽阔的天空以及掠海而舞的鸥鸟,可以肯定地说,每个夜晚,岸上的人都是枕着涛声入眠的,和在风口浪尖讨生活的男人枕的是同一片海,闻的是同一种咸涩。然而今天,岱衢洋的橹声摇得远了些,只有贴近他的胸膛,才能感受到海潮雄浑的涌动,在坚守中描画出些许宁静致远的大器。
走进四合小院,首先进入眼帘的是无数大大小小的缸,这些曾经是蓄水,或是腌制鲜鱼的宝贝。如今却多半被翻了个儿,面朝泥土,亲吻着久远的咸腥。院子里的树木都有些年头了,一直以来,它们都是按自己的方式生长,少有人为做作的痕迹。一些好种易活的花草和葱蒜被种在废弃的搪瓷脸盆、甄以及任何可以用来种植的器物之中,它们露天摆放,日晒雨淋,有着自然的野性与芬芳。挤挤挨挨爬满墙的绿色,像一个个精灵,给予老房子这“凝固的艺术”以灵气。渔家小院质朴得像一个广泛意义上的家,抚慰着生活在漂泊中的人心。
曾经的横街渔市虽已辉煌不再,屡遭变革的历史却忠实依旧地记录下那个年代的轰轰烈烈。特别是“文革”时期的痕迹历历在目。斑驳的门墙上镌刻着的毛主席语录、“三面红旗”的巨形图腾、“毛主席万岁”等标语都将唤起经历过那个红色年代的人们尘封的记忆。
街市上着实有几座值得炫耀的大宅子。 
横街尽头,有一幢中西合璧的两层楼房,拱形门窗,饰以西洋图案,外面使用铁栏防护。门楼上两座对称的阳台呈花篮式,栏杆均用生铁铸就,凭栏而立,可见街道盛况。店堂门面中上端塑有淡红色“福、禄、寿”三个圣像,中间是“聚泰祥”三字。当年,聚泰祥绸缎局西邻财神殿,是东沙横街最热闹的地方。如今它已成为一个旅游景点,里面陈列了百余块实地拍摄的东沙古镇、古屋、古街、古弄、寺庙等锦屏,和一些老式家具、民间艺术雕塑等实物,让我们这些游客在这里管窥千年古渔镇的悠远历史。
与之临近的是“中国通商银行”,同样的欧式建筑却沉稳许多。走进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座普通的二层楼四合院,院中立着中国通商银行遗址碑,与其说她是银行,我觉得说民居更能让我们容易接受。在老东沙的述说中,才知这确实是民居,在民国23年(1934)5月20日,被中国通商银行定海支行租赁。正门对直3幢是营业房,东首2幢为住宿和辅助房。主要经营存款、放款、汇兑和发行货币等业务,并受中央银行委托,代收盐税。“中国通商银行”乃中国第一家国有银行,为当时金融业之最。一个当时才三千多人的小镇,居然有此等规格的银行,当时的繁盛可见一斑。遥想当年,大黄鱼汛期,成千上万艘渔船,纷纷向中国通商银行借款发本,150多艘冰鲜船,400多号商家、70多家渔行栈、100多家鱼厂都是这家银行的客户。在这小小的一座四合院里存款的、借款的、汇兑的,人流如织。然而,今天的萧杀是生于繁华鼎盛时期的镇民绝想不通的。直对面的几个老年人对我们的打扰略有不快,而住西屋的一个老奶奶,微张着瘪瘪的、看似笑呵呵的嘴,亲热地拉着立夏的手,絮起家常,怜爱地打量着从她身边经过的我们,就像在瞧着自家孙子、孙女们,脸上盛开了一朵美丽的菊花。
古镇,因大黄鱼的远去,正在从世界上悄然隐去,如同许多文明的遗址一样,慢慢地消失。昔日的繁华已成过眼烟云,举目处,尽是老街老宅老人,往日耀眼的欢喜,化作今日黯淡的惆怅。“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所有的符号都像踩着蹒跚步履的老人指向了那个曾经热闹非凡的过去。
中国海洋渔业博物馆、中国书雕城、茶艺馆……古渔镇的意义正在被改写。渔镇的这种接续是当年来这里寻梦的人们想像不到的。在落寞的夕阳余辉里,一丛盛开的桃花悄悄地探出墙头,在东沙新描绘的蓝图中行走着,叹息着,感动着。我们都相信,若干年后的东沙古镇,一定会以自己独特的魅力重新征服所有南来北往的客。
 
 

相关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