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禹墩,一个梦想升起的地方
大禹墩后庙遗址,我魂牵梦萦的地方。
这里只有一块碑,一块长不到一公尺,宽叶不到一公尺的石碑,上面刻烙着“大禹墩后庙遗址”七个字。字迹黯旧。
据陶和平先生的《稻作东传之路与舟山群岛》所述,大禹墩后庙遗址与马岙文化遗址一起,构成了河姆渡稻作文化东传的代表性遗迹,其所出土的“圆条形石斧、段石锛、柳叶形石簇、鱼鳍形鼎足及夹沙红陶、夹碳黑陶等”,还有稻谷压痕的陶片磨制石农具,是古代先民“以船为车,以楫为马”的具体例证,并认为“吴越先民早在7000年前已具有航海能力”。可以想见,在四五千年前,岱山已经有人居住,他们或是从长江口出发南下,或是从甬江出发,以舟楫之便,越海过洋,在岱山岛上结庐栖止,或渔猎于潮,或举锛于耕。无论怎样,都是中华民族从陆地文明向海洋文明发展的一个印记,所迈出的小小一步,尽管这一步迈得如此漫长,如此艰难,即使到今天还没有踏实。
大禹墩后庙遗址之东面即是后沙洋。后沙洋滩浅,纵深达360米;绵长达3600米,沙质细软,对于远古的人们来说,是一个泊舟登岸的好地方。想那木舟一叶,帆船一片,赤裸着胸膛的先民们在岱衢洋上漂流而下,看到这一片土地时该有多么惊喜。那一刻,蓝天白云,太阳金黄,千里晴沙以宽广的胸膛拥抱了第一个先民,在这里落地结茅,生根开花。月夜下,篝火正旺,映红了先民们大地一般的脸庞,也映红了鹿栏晴沙一个千年的梦。这一幕,该是岱衢洋上一个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景像。先民们把这个地方称作大禹墩,感念大禹神赐给他们生活之高地,海中之绿洲。他们在这里建起了神庙,以追思神灵,祈求风调雨顺,家和富足。
千百年后,大禹墩一带人居兴旺,至五代后晋天福二年(公元937年),始建“超果寺”,建筑面积达五千平方米,一时兴盛,与普陀山的普济寺、法雨寺、慧济寺齐名,成为舟山的“四大古寺”之一。到南宋时,成为群岛中最称胜者,“基宇广延,肇造宏丽,松竹环山,蓬池绕宇,觅景寻幽者,莫不于此流连称赏……”(《兴修超果寺记》)每逢农历正月初八,大禹墩人男女老少,沐浴净身,备好香烛,焚香点烛,礼求跪拜。他们在殿内数罗汉,求好运,预测自己流年的顺逆命运。
宋高宗建炎三年(公元1129年)12月27日,李清照跟随南渡避难的宋高宗,搭乘楼船,来到后沙洋,并在白峰寺(超果寺)驻跸,留下《渔家傲》一词:“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仿佛梦魂归帝所。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我报路长嗟日暮,学诗谩有惊人句。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注:谢垂节根据志书记载撰文指出,词中的“三山”指的是岱山、衢山和洋山。李清照随高宗皇帝去过三山。)这给千年古刹超果寺留下了更为富有诗意的想象。
再千百年后,沧海桑田,大禹墩在明清两朝的“禁海令”中渐渐隐去身影,只剩下零碎的传说,曾经的繁荣与辉煌显得斑驳而苍茫,时间的风尘遮掩了历史的真实,泥土也覆盖了大禹墩后庙那道绵长而厚重的身影,隐入到苍茫的历史深处。
我还能探求到事物的本相么?我还能探寻到大禹墩后庙的历史本相么?
现今,大禹墩后庙的周围矗立起一座座庵庙,重阁飞檐,雕梁画栋,里面不时传出清亮的钟磬,梵音袅袅。夜幕升起,夜鸟扑楞着翅膀融入到无际的夜色中。而在千里晴沙上,一根定海神针直指苍穹,海坛显得肃穆而庄重。海坛高筑,海潮回荡,一个古老的梦如不息的潮。如果说大禹墩后庙是岱衢洋生民的根,那么,这海坛成了这根上一枝深厚壮实的支脉。
大禹墩后庙走入了时间深处,只有岱衢洋的涛声还在激荡,不舍昼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