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海,只是一转念
每次看到有关海的文章,我的嘴角总会微微上扬。有千里迢迢专程去看海而心绪激昂的,有偶尔路过而为海动容的;或粗犷磅礴,或温婉含蓄……各种各样的描绘与心情。我琢磨着自己与海的关系,是朋友,是知己,还是恋人?似乎都不准确。故乡的海就像一枚护身符,为我挡尽尘世风霜,温暖而妥贴。
我的故乡在冷峙,位于衢山岛中部,有“东海风情渔村”的美誉。我就出生在海边,海塘筑起之前,家离海的距离近得超乎想象,三五步就能走进海滩。建房子时,母亲特意在坚硬的石墙上挖了个方形的洞。透过木窗往下看,海滩像一把打开的折扇,安静地平躺在视线里。
有些沙子总显干粗。风起处,薄沙顽皮地打在脸上,迷着人的眼。行人却不恼,左右拍打几下,轻轻抖落。偶尔带点干沙回家,逢年过节用来爆炒花生、豌豆和鱼膏,别有一番香味。也有做成大大小小沙袋的,可防台风,可把门,可练手劲,可做游戏,用途甚广。
更多的沙子却是细腻而瓷实的。拖拉机载重驶过,也只是留下两行浅浅的车轮印。孩子们赤脚在空旷的沙滩上风一样地奔跑嬉闹,丝毫不用担心硌脚或陷下去。所以,海边人家的小孩总爱打赤脚,脚心与细沙轻摩,那种酥痒而惬意的感觉让人想逃又不舍。孩子们便常常赖在沙滩上尽情玩耍,远远近近炊烟四起,母亲着急的呼唤一遍遍在海边回荡才肯一步三回头地离去。游戏总是新的,揉沙团、挖沙坑、打沙仗、修沙壕、筑沙雕、猜字谜、爬乌龟……沙滩总是热闹着。
离海近了,沙子便呈现出另一种风韵。沙面润泽湿滑,似盛满琼浆玉液的酒杯,盈然却不外溢。光脚踩在上面,有果冻般柔软质感。如果是站在潮水刚好没过脚背的那处沙地上,脚下的细沙会随着潮退而纷纷撤离,窸窸窣窣地从脚指缝间溜去,你便无端端矮了一截。若愿意躺下来,闭上眼睛,排除任何杂念,把自己的身心完完全全交付给海,你就能感受到那种天地人合而为一的奇妙境界。你感觉自己化身为海滩的一部分,左侧是翻卷不息的浪花,眼看着纷涌而来就要亲吻到你的手指,却又害羞地飞快退了回去;右侧是广阔无垠的沙地。一张厚实的大床托举着疲惫的你。大海、沙地、你都成了最原始的自然景物,不再有俗世烦恼,没有了七情六欲,甚至无需醒着。天空离你很近,也可能很远。周围青山环绕。世界静谧得只剩下万古不变的涛声。……
海是真性情的女子。有时优雅,有时娇憨,有时又暴跳如雷。不管是哪一种状态,我都欢喜着。清晨,漫步海滩,你看到的是海的素颜。潮水清亮、明净,能看到早醒的小虾小鱼们悠闲地畅游其间;未经梳洗的浪花慵懒地轻打着沙滩。沙滩也未醒,任由潮水有一搭没一搭地拍拂着她,潮退处,留一些歪歪斜斜的墨绿色印痕。故乡的沙滩很大,被蜿蜒的海塘分割成三块,却因此风格迥异。比起前沙滩的温婉细腻,后沙滩就显得雄壮威猛了许多,乱礁林立,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或许是早年开办过铅锌矿的缘故,这里到处都是墨绿色的卵石。大浪淘沙,历经潮水年复一年地冲刷、洗涤,形成了颇具特色的墨绿色的沙子,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晶莹剔透、璀璨无比。
也喜欢黑夜的海。夏日的夜晚,村民们总会三五成群地聚在海塘上聊天。夜慢慢深的时候,人声渐少,潮声渐重。月亮还没升到中天,海面黑漆漆的并不引人注目。潮水却慢慢地变得急促起来,浪花绽放得越来越大,呈半圆状高高地抛向海滩。半圆刚成形的那一刻,你会惊喜地发现,潮水的颜色竟发生了神奇的变化,由最初的灰亮变成了微蓝,又变成了靛蓝,最后竟呈现为宝石蓝!是那种纯净、深邃的蓝,在潮来潮往间咋隐咋现,似乎有无数宇宙精灵被时光冻住在那一刻,唯美得让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样的奇景很是罕见。不愿去深究是什么样的力量让眼前这片海笼上了如此神秘瑰丽的光晕,我只虔诚地相信,唯有对海用情深久才配获得如此奢侈的给予。
尘世总有变迁。尽管后来的生活里不再那么频繁地接触故乡的海,却还是会在这样的梦醒时分清晰地听到大海喃喃的低语,一如母亲的牵挂,无声无息却情意悠长。行得再远都是安心的,因为我知道海就在那里,离我的距离,只是一转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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