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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意岱山

梦牵蓬莱沧海晚

  
1
5月的海氤氲着神秘的气息。
昨夜墨云如汁,海上先是金蛇狂舞,战鼓震天,继而大雨瓢泼直下,将楼船上的桅旗都扯裂了。狂风挟着巨浪,将船舱撞得嗵嗵直响,船颠来簸去,似要倾覆一般。而一大早,天空就湛蓝如玉,云白如絮,潮平波阔,鸥鸟翔动,一派气象万千的景象。
5月的岛也氤氲着神秘的气息。
满眼是云雾,缭绕着,升腾着,更有一束红光从云层中透出,灿若云锦,只有最高峰露出青霭的颜色。东边一山如出浴之美人,秀木葱翠,点染有致;西边一脉却是云遮雾漫,青的是山色,白的是雾凇。而岛的深处还隐隐传来各种声音:黄鹂在鸣叫,喜鹊在啁啾,岩中的泉水淙淙流淌,车马轱辘,人声喧闹,还有熊的咆哮、龙的长吟。
这是后来被称为“岱山”的岛给予徐福的第一印象:神秘、幽深而辉煌。那一刻,公元前219年5月一天的早上,徐福站在楼船上,从舷窗射进来的霞光中,看到了他心目中仙人居住的地方——“蓬莱”了。
此刻我不能想象徐福看到“蓬莱”时的那一份激动。几十个日夜,赤光射浪,惊涛连山,如沸如铄,若吞巨壑,一路扯篷起舵,斗风迎浪,期间的甘苦和风险是以前所从没经过的。作为这支浩大船队的统帅,徐福日日斋戒,天天焚香,祈求上天能护佑船队平安,早日探寻到三神山,寻访到长生不老之药。
而现在,徐福的东渡之旅有了一个新的坐标——岱山,岱山也因了徐福的到来而更加灵动,云开帆张。
徐福是从哪里泊船上岸的,现在已无确切的记载。东沙渚头角原有个“海天一览亭”,建于清光绪二十五年(1899年),亭有一联:“停桡欲访徐方士,隔水相招梅子真”,传说徐福就是从那里登岸的。而后沙洋也有一块“徐福碑”,说徐福的船队是在那里泊岸的,后来拍摄电视剧《徐福东渡》,三千童男童女上船的场景就是在那里拍摄的。
踟蹰于这些遗迹和传说中,我推想徐福船队的线路。几千年前,岱山还是由二个岛域组成的,即“西岱山”和“东岱山”。潮涨的时候,两个岛域连成一片;潮落的时候,两个岛域就分开了,中间隔着一片广阔的滩涂。北边,从岱衢洋过来的船在道头落锚抛缆,桥头就是两个区域的结点。南边,山礁耸峙,海浪平缓,适宜于楼船停泊,千舸归帆。而徐福那时所看到的岱山,就是东西两山夹峙的岱山,其情景正如元代词人李齐贤所描述的:
南浦寒潮急,西岑落日催。云帆片片趁风开。远映碧山来。出没轻鸥舞,奔腾阵马回。船头浪吐雪花堆。昼鼓殷春雷。
这个地方后来被叫做“南浦”。清朝时,一位名叫刘梦兰的岱山诗人这样描述南浦:
南浦湾环水一汀,
野航多在此间停,
归来稳泊芦花岸,
舵尾茶烟逗月青。
诗中尽述渔夫野泊南浦那种悠闲自在的情景,无论是衬以“一汀”之水,还是借以漫天飞絮之芦花,抑或是煮茶时那淡淡的轻烟、深幽的月色,都给人以桃花源般的意境。
只是,潮涨潮落,南浦在时光的波涛中风景不再,广阔滩涂早已成为田畴,万顷沧海也成为葳蕤桑田。
2
怀着钦敬先贤的肃穆,我登上位于磨心山西边山岬上的徐福公园,看到徐福巍然耸立的身影:长袖宽襟,须髯飘飘,面向东方,目光凝视。是忧虑此去前路的海涛茫茫,还是瞻望前方依稀在望的不老仙岛?是忧虑自身此行的进退,还是顾虑身边三千童男女的命运?而身后千里之外的咸阳,正燃烧着一个庞大帝国开疆拓土、万世永续的热望。可他不能忘怀那460多个与自己一样的术士和儒生,被秦皇坑杀的场景,他站在东渡的船头上似乎还能听到他们的哀号,看到他们慢慢窒息的情景,那是一场知识和思想的浩劫;徐福不能忘怀承载着先古文明和六国史志的《诗》、《书》和“百家语者”,被一把大火悉数焚烧,他在海浪的喧哗声中似乎还能听到竹简燃烧时噼里啪啦的声音,那是文化和文明哭泣的声音。对于醉心于求仙敬神的徐福来说,严酷的现实使他内心慢慢萌发了一个隐秘的企望,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一谋划和意图在他的心里越加清晰起来,强烈起来:逃避战乱,逃离秦皇的暴政,去寻求另一片人间的福地。
徐福泊船岱山的时候,磨心山上的积雪该早已融化,石马岙的石马也没有奔驰在村口的大路上,但他一定是听到了东沙角大黄鱼咕咕的鸣叫,看到了后沙洋上棕缉龙身影的金黄,看到了道头石桥上正奔涌激荡的春潮。那个时刻,蒲门升起的太阳一定比今日更加浑圆、透亮、壮观;那个时刻,磨心山上一定是仙鹤回绕,祥云缭绕,桃花夭夭如灼。
此刻,我站在徐福的塑像前,遥想秦皇的宏图霸业:横扫六合,鲸吞六国,车同轨,书同文,尤其在统一六国以后,短短十余年,铸十二铜人,修万里长城,筑阿房宫,役使七十二万工匠建秦皇陵,奢靡无度,耗尽民脂民膏,《史记》上如此记载:“丁男被甲,丁女转输,苦不聊生,自经于道树,死者相望。”作为一个周游四海的方士,徐福不能不想远离这个暴虐的统治,向往一个善政善民的国度,就像陶渊明所写的那个“桃源梦境”——武陵郡的渔人们为了躲避秦乱而移居的桃花源了。唐朝时一个叫汪遵的诗人就这样写道:
漾舟雪浪映花颜,
徐福携将竟不还。
同舟危时避秦客,
此行何似武陵滩。
《史记》上说,徐福最终在始皇三十七年(公元前210年)看到了“平原广泽”,并滞留了远行的脚步,“止王不来”。但无数个樱花烂漫的时节,徐福在风中听见樱花落葬的挽歌,心中就能触摸到咸阳城里残阳如血的温度。月映地白之时,看到秋露悄然沾湿桂花,徐福心中油然而起“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愁思落谁家”的心绪。多少个白雪寒冬,多少个午夜梦回,徐福难忘“蓬莱”的雾凇霞光,更难忘沧海的一弯晚月啊。鸿雁阵阵,声声思归;人行千里,却有归时?
如今岁月沧桑,山河易容,时间早已将他的旅途化为尘土,一如波涛将他的痕迹明灭在历史的海潮深处,而岱山也成为他东渡之旅的一个美丽驿站。因为岱山,徐福东渡更显实证;因为徐福,岱山更显得诗意璀璨,充满想象,充满荣光。
仰望徐福,你的身影显得孤独而深邃,那肩上担当的是历史的沧桑。穿越时光的隧道,徐福,你向着蔚蓝色的海洋,开始了那个时代人类历史上规模最大的远航,以一个王朝的名义,以一个人的担当,向未知的海洋进发,在岱山、在达蓬山、在象山,还有无数不知名的地方留下了一个个古老而神秘的传说。
3
徐福是在琅琊山启程的。那一刻,黄昏薄暮,落日将海面染成金黄的晚霞。徐福的内心定是充满了“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的悲壮与豪迈,觉得浩淼的大海向他敞开了汤汤的胸襟,缥缈的蓬莱向他张开了欢迎的怀抱。然而,这一路行来,徐福越来越感受到自己的沉重和压力,更无法判定此行是凶是吉。秦皇的喜怒无常和刚愎自用,在徐福的心头始终是一块无法搬移的石头。但既然已经作出了这一选择,无论是幸运还是悲剧,徐福还是扑入了苍茫的大海,投入了蔚蓝色的波涛。两千年后,中国前佛教协会会长赵朴初在《题诗》一诗中这样评说徐福:
徐福乘槎竟不回,
广招弟子驻蓬莱,
二千年后思亲节,
姑信仙才是霸才。
无人能知晓徐福到达“蓬莱”的那个早上,岛上的先民是以什么来称呼自己脚下的这块土地的。他们是从北方而来的吧,比如那个原先被叫做“齐州”,后来被称为“山东”的半岛;他们是从河姆渡而来的吧,带着稻禾的种子,驾着独木舟,顺着长江口的波浪,登岛上岸,将稻谷的种子撒在土里,把这块岛屿的日子拉长了四、五千年。大禹墩后庙遗址上出土的圆条形石斧、段石锛、柳叶形石簇、鱼鳍形鼎足,还有夹砂红陶、灰碳黑陶、贝屑红陶片等,都刻烙下先民们在岛上点起的第一堆篝火,撒下的第一粒谷穗。
岱山有缘,因为徐福的回眸一望而点墨于千年之丹青;蓬莱有情,因为徐福的泊船登岸而梦萦于想象之间。今天,我已经无法明晰当年徐福在岱山这块岛上做了什么,有没有找到长生不老之药,但抚今追昔,吊古怀思,我还是相信徐福在岱山岛上候风站潮,该是找到了“仙草”。那“仙草潭”的山崖上不是留下了当年攀爬寻觅的足迹吗?如今,在“仙草潭”蜿蜒的海岸线上矗立起的船舶修造企业,不正是新时代的岱山致力于海洋经济发展的一株“仙草”吗?风雨岁月已经将巍峨宫阙、雕梁画栋化为尘土,将咸阳古道上“车辚辚,马萧萧”飞扬的尘土归于虚空,但徐福那份敢为天下先的探索精神,那种不达目的誓不回头的执着,穿越时空的帷幕,永远融入于人类不断探索、不断进取的血脉。
2006年10月,一个叫许成国的岱山作家撰写了《蓬莱溯记》短章,以纪念徐福登临岱山:
古有史记,载录蓬莱,神仙所居,不老长药。始皇巡游,行至东海,登临环顾,海天青岚,云雾缥缈,空明绰约,浮屠宝鼎,玉阙珠宫,摇荡浮世,灵异袭人,扶桑日出,晚潮新月,神山现市,渔梁歌钓。惊问徐巿,此为何方?徐福答曰:此乃仙岛。仙岛何名?名曰蓬莱。藜草蓬蒿,遂成佳名。
有诗赞曰:欲从海市觅仙迹,岂有贝阙藏珠宫?浮名一世何所求,曾在蓬壶伴仙踪。千古浩叹君王事,惟有云飞涛声中。可堪长恨歌古今,但愿九州再盘弓。
如今,竹屿的涛声里仍跌宕着大海亿万年不变的雄浑和壮阔,还有自然的绵长和恒久,如同我眼前这座矗立如山的“蓬莱玉佛宝塔”,给予人们的永远是那么一种慈悲、高贵、向上的信仰。
是的,此刻,我看到徐福就站在万里云端上,俯视着这片蔚蓝色的土地和这块佳木聚翠的岛屿而含笑如饴——
岱山,我的“蓬莱仙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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