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岱山
算起来,我从出生到现在,已经在岱山呆了四十多年。有人说,最美的风景总在远方。也许因为天天呆在这个岛上的缘故,对周围的一切有些熟视无睹。然而仔细体会起来,岱山的四季,每一季都有自己鲜明的特点。就像这座岛的气息,一踏上这片土地,就会有一种迥异于其他城市的清新湿润,带着淡淡的海的咸腥味。呆久了,你就会发觉,这儿的每一滴海水都荡漾着不同的浑厚,每一缕清风都挟裹着海浪的滋味,每一寸土地都蕴含着独特的韵味。它负载的时光和岁月,让这座岛屿充满了希望、激情和悠远的想象。
春
春天,晴雨多变的岱山,阳光暖熙,万物生长。春的墙头爬满大蓬大蓬的紫藤花,紫色的花瓣在绿叶丛中显得美丽脱俗。饱满绽放的花朵似乎欢快地引领了一个季节的入场。窗台前,五颜六色的衣服、床单在风中像一张斑驳的画。鸟在花丛中啁啾,发出悦耳的叫声,忽而从花丛间惊起,掠过黑色的瓦顶、建筑中的高楼,变成浅浅的黑点。渔船、码头、海滩、挑担的渔民、补网的女人……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轻轻抚摸着海岛世俗的生活。
一年四季在于春,在海岛人的眼里,春日的丰收象征这一年的好收成。每当春节一过,码头边泊满了整装待发的渔船。春日的洋面,似乎涌动着春的希冀,春的渴望,而那些肤色黝黑的渔民们,从大海雄浑的气魂里找到勇气和力量。春捕归来鱼满仓,这是渔民们最喜悦的日子。在他们眼里,那些满仓的鮸鱼、鮟鱇鱼、马面鱼、三笑鱼就像春天的花朵,滋润着他们的生活。静谧的小镇被马达的轰鸣声,呼喊声,笑声吵醒,一篓篓崭亮的鱼挑上了码头,堆成了小山,鱼的气息一直蔓延至小镇的各个角落。
春日虽好,然过清明、谷雨、立夏后,那股潮湿的气息愈来愈重,而且闷热。雨是下了,而且是连绵不绝地下,似乎天地间被罩了一件巨大的灰黑色的湿布衫,潮湿、闷热。春天的万物俱兴中穿插了梅雨时节的淅沥缠绵,总让人有点扫兴。
“岱山属于北亚热带南缘海洋性季风气候,春季自3月26日起至6月15日结束,82天。”
这样一串枯燥的文字跟春的绚丽闹猛比起来,的确显得单调了。但这一天一天的日子是被暖阳、绿叶、鲜花、清风和缠绵的细雨串联起来的,蹦蹦跳跳着,晶莹而又欢快。
夏
夏天的日子似乎有点长了,从6月16日起至9月30日结束,107天。
梅雨一过,夏天就来了。我以为海岛的夏天跟其他地方不一样,带了海岛人的粗犷、率直脾气。
夏日午后,蝉鸣蛙叫,野草繁杂,蜻蜓、蝴蝶成群飞舞。海滩边,拎着网兜拿着铲的大人引领着小孩,从礁石上铲下藤壶;而顽皮的小孩,一忽儿就跑了开去,静候在星星点点的蟹洞边,看小小的沙蟹在洞口往外窥视一番,悄悄地溜出来。继而,三五成群,或聚或散,海滩一下子热闹起来。身上手上沾满了黑泥的孩子们比赛着看谁捉得多,清脆的笑声在泛着粼粼波光的海面上荡漾。
越来越长的午后紧接着是缓慢流淌而至的漫长黄昏,海边,总有那些喜欢水的小孩在海里嬉戏,大声喧哗,笑声惊起串串浪花,晒得黝黑的脊背在水中似一条条黑鱼,时起时伏。偶尔雷雨,从天边滚滚而来阵阵雷声,乌云直压海面,风挟裹着巨大的水汽骚扰着船只摇摆不定。在大人急促的叫喊声中,小孩作鸟兽散。海滩一下子冷清起来,而雷雨似乎刚作为主角登场,肆无忌惮,哗哗哗,发出巨大的响声,雷裹着雨,从海面上喧嚣而过,让人莫名升起恐慌,似乎把积聚在内心里的所有不安都搅动起来。
台风是海岛典型的特征。每每降临,单位、家庭便如临大敌,雨不是下的,是在倾倒;风不是刮的,是在肆虐地蹂躏,所过处,满眼皆是荒凉,树倒船倾田毁。过后,总有各地遭受损失的消息传来。
岱山的夏,日极端最高气温一般在33℃-35℃之间,但这样的日子毕竟不多。海岛早晚清凉,有风拂过,在海滩或马路边慢慢地散步,似乎空气中透着薄荷般的清凉,清新而又宁和。
秋
我觉得岱山的秋天是一年里最让人感到舒爽的季节。春虽美,但太缠绵,夏则炎热分明,冬天让人瑟缩阴郁。
秋天,天空蓝的高深幽远,像茫茫一望无际的大海,绵延得让人望不到边。站在海岸边看天看海,总觉得天大地大海大,自己是渺小而又静寂的,心渐渐地深远辽阔起来,不自觉融于广袤的一切。秋天里听风看海,以及驾船远航都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
大海的涛声最能消泯时间的概念,它一浪追着一浪,缱绻绵长。船顶风前行,饱满的风帆,在阳光下闪耀,明亮得使人目绚。手扶船舷,凭海临风,海风吹皱了平静的海面,太阳伸出温暖的手,抚摸着海绸缎似的胸膛。动荡着欢乐的的波浪,很惬意地享受着阳光的馈赠,我想:假如自己变成大海里的一朵浪花,随海四处去飘游,那一定是个奇妙刺激的旅程吧。
秋天,结束了禁渔期的渔船,在港口整装待发,那种场面颇为壮观,长长的桅杆如森林般鳞次栉比,直指苍穹,船头的旗帜迎着秋风猎猎作响。渔船远去,码头空旷,只有潮水拍打海岸,一次有一次,徒劳而又坚韧。湛蓝的天空,海鸥鸣叫着俯冲下来,快接近海面时,旋儿直冲上空中。浩瀚的海洋总是隐藏着一种神秘的令人迷恋的力量,然而,观海,也让人品味到了“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意境。
岱山的秋天,从10月1日起至12月5日结束,66天。我有点遗憾,它是短了点。
冬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这句著名诗人的诗总让我觉得海岛的春天是踩着冬的脚后跟的。“日极端最高气温通常在-1℃-3℃,无严寒”。岱山的冬天,冷的不是低气温,而是风。你行走在冬天的路上,有阳光,感觉水流蔓过泥土的润泽,暖和,温馨。
而风来了,尖利、刺骨,似一把出鞘的利剑,把温润的空气砍得四零八落,尖角丛生。来过海岛的内陆人都说这风刮起来就像一台散发着寒气的大风扇对着人直吹,冷且疼。
然而,岱山的冬天毕竟也有温馨的时候。过年时的鞭炮,密集而又喧闹;夜空里的烟花,璀璨而又寂寞。舞龙的队伍走过大街和店铺,铿锵铿锵着,预示着新年的来临。楼群里的灯光,晃动的人影,闪烁的电视机画面,饭桌上蒸腾的烟气,还有大人小孩欢快的笑声。安稳世俗的生活,散发出丰饶热气。
这样的场面,让人忘记了外面喧嚣的狂风。偶尔,下起雪来,静默的雪轻盈地落在屋脊、树枝、地面上,很快,世界就成了白皑皑的一片。天明,人们对突然出现的银白世界抱了极致的喜悦和欢快,堆雪人、打雪仗、拍照片,欢叫,奔跑。
海,在寒冬里依然涌动着浑浊的波涛,沉默而不喧嚣。或许,它注视着渔船穿行于烟波浩渺之中的风姿,抑或,聆听着来自海洋深处的神秘的声响。岁月悠悠,水迹茫茫,此时,只有海,不怒不言。
冬天,自12月6日起至翌年的3月25 日结束,110天。而我的感觉,岱山的冬天,是温吞吞软绵绵的,是让人很容易错觉一忽儿就踏上了春天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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