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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意岱山

高亭夜排档

                                                               高亭夜排档

                                                                         孙银标
 
高亭夜排档,是岱山县城的一块餐饮业招牌。它兴起于何时,我不太清楚,但它留给我的美好记忆,却一直生动在我的心底。
海鲜排档店、洋洋排档店、姐妹排档店……面朝沿江路,背靠高亭港,几十家排档店一字排开。夕阳徐徐西下,海风轻轻吹起,暮色渐渐变浓,沿江路上的商家店铺陆陆续续亮起霓虹彩灯,各种海鲜的香味夹杂着一声声热情的吆喝,从一家家排档店里飘出。此时,劳碌了一天的人们,便会从四面八方来到这里,或休闲独酌,或同事相聚,或合家用餐,或款待客人,真可谓海鲜加老酒,人人乐悠悠,一直到次日凌晨,这方乐土始终沉浸在浓浓的美味中。那些到岱山办公事、做生意、走亲戚的外地人,总要特地安排时间尝尝这夜排档的海味,看看高亭渔港的夜景,亲身体味一下海岛岱山的地方风情。
我是岱山南峰渔村的女婿,南峰离高亭很近,因而我常去高亭。高亭镇这个海岛县城,处处充满着生机和活力。海滩边上的一排排新楼、市民广场上的欢声笑语、泥螺山脚的对虾养殖场、晒网山上的游步道……无不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尤其是那高亭夜排档。
去年秋天,我们进了海鲜排档店,特地选了个面向大海的后座。一入座我便举目远眺,只见清澈的天宇边淡淡地涂着几抹暗红色的晚霞,一片天光从晚霞中柔柔地透出来,晃晃悠悠地漂浮在海面上。浩瀚的海面显得有点朦胧,还带几分神秘。再看近处,高亭港内泊满了渔船,一艘艘身材高大,并排而立,给人一种黑压压的威严。一波波的海浪,缓缓地从船弄里挤进来,前推后拥,不知疲倦地拍打着堤岸,发出稳重而又均匀的哗哗声,宛如大海平和而深沉的呼吸。
我正看得出神,老板娘来到桌边,亮着嗓门开始向我们推荐她店里的特色菜。据她说,海鲜夜排档的鱼虾都刚从渔船里带上来,大都还活蹦乱跳,那些不会动的,也是刚刚咽气的。她很自信地咧了咧嘴,一口气报出了20多种鱼虾的名称,这其中有我熟悉的黄鱼、带鱼、鳓鱼、鲳鱼、鳗鱼、对虾、梭子蟹、海蛰头、海瓜子等等。接着,她又念顺口流般地念了一大串菜名。
我内弟说,高亭人吃海鲜很讲究烹饪技法,尤其在排档店,蒸、炒、焖、煨、煮、烤、煎、炸,不仅样样在行,而且样样精到。他指着刚端上来的那盘菜说,你先尝尝这“烤墨鱼”,他故意把这“烤”字念得很响,尾声拖得很长。我仔细一看,这活象一截搁在盘子里的西湖藕,通身琥珀色,油光光、亮晃晃的,仿佛是上了油、涂了蜡一般,谁见了眼睛都会发亮。我急忙夹了一片放进嘴里,细细地嚼了起来。我还来不及表达那种糯、软、鲜、嫩的感觉,内弟又在一个劲地催我趁热尝尝“清蒸三暴鳓鱼”。说实话,以前我多次吃过暴腌鳓鱼,可从没听说过三暴鳓鱼。他告诉我,“三暴”指的是三次暴腌,这是高亭人非常成熟的一种腌制工艺,它讲究的是用盐适度、用时适度和用力适度。如果用盐多了会太咸,用时长了会太僵,用力过了会太硬。我边听着介绍,边用心地品着,总觉得鲜美之味非常独特,用“咸而不重,鲜而不沾,嫩而不糊,实而不僵”来形容也难以尽其意味。刚品了三暴鳓鱼,接着又上来了雪菜黄鱼、干菜鲳鱼、油拖旗鱼,还有葱油梭子蟹、椒盐富贵虾、油爆海瓜子等许多特色海味,真是目不暇接,美味无穷。
我在杭州工作,有时也去杭州的海鲜馆尝尝海味,但无论是海鲜品种、新鲜程度和烹饪技巧,都无法与高亭夜排档相比。海岛毕竟是海岛!生活在被誉为蓬莱仙岛的岱山,这真是一种福气!
今年早春,我和亲友们又一次来到高亭夜排档。这次我们选的是姐妹排档店。当夜色渐渐变浓,排档店早已满座,有三五人一桌、八九人一桌的,也有两人对饮、一人独酌的。这一回,我外甥在点了许多特色海鲜以后,重点向我推介了岱山老酒。据他说,岱山老酒是岱山的传统产品,不仅有厂家生产,而且家庭也会做。他还告诉我,在这夜排档,虽说也有喝红酒、喝啤酒的,但更多的还是喝老酒,有喝舟山阿拉老酒的,也有喝岱山老酒的,特别是在冬天,天寒地冻,海风刺骨,喝上一杯热老酒,真是又暖和又来劲。他还提醒我,喝老酒的时候,下酒菜不能没有沙洋花生和东沙香干,这是岱山的两大名特产。
说也奇怪,每次和朋友一起喝老酒,我就会很自然地想起著名诗人徐迟先生。上世纪80年代末,徐迟先生曾先后两次到我的家乡富春江畔游览,我和富阳文联的蒋主席一起陪同他参观郁达夫故居、登龙门山、游农家乐、喝富阳老酒。老酒是他的最爱,对富阳老酒的口味他非常喜欢,每当喝到兴头上,他总会以诗人的那种豪放与热烈,美美地夸上一番甲天下的富春山水。我非常感激,感激徐迟先生将那一份豪放与热烈,永远地留在了他为我第一部诗集《豪华的忧虑》所写的序言里。当时我就想,假如徐迟先生能在这黑黝黝的高亭港边,听着涛声,伴着海风,咪着风味独特的岱山老酒,以一篇《哥德巴赫猜想》而轰动中国文坛的他,真是说不定还会冒出又一篇“猜想”呢。
我正想得出神,老板娘已将一壶热好了的酒送了上来,还特地说了句“这是岱山老酒”。我当即斟了一杯,顿觉有一股糯米的清香幽幽忽忽地向人飘来。平时我常喝白酒,优质白酒最明显的口感就是“入口柔,一线喉”。可这岱山老酒则完全是另一种风味,它入口暖暖的、糯糯的,细细地酌品,绵柔中有一种厚度感,醇香里透几丝甜蜜味,口感确实很好。我想,如果将它注册为“蓬莱老酒”,说不定还能出一个酒类名牌呢!我边想着边察看四周,只见周边桌上大多同我们一样喝的是岱山老酒,而且都喝得津津有味。我侄女婿是渔船老大,他告诉我,这些喝酒的多数是渔民,有几位他还面熟。接着,他借着酒兴,同我聊起了渔民与酒的话题。
常年与大海打交道的渔民,大多好酒。他们不仅酒量大,而且酒风豪爽。凡遇亲朋相聚,或是婚嫁喜庆,他们总是说一不二,开怀畅饮,绝不像某些城里人那样玩一些光劝不喝只想灌醉人家,或者当众一口背后偷偷处理掉的所谓酒场技巧。我在南峰村的那些亲戚,全都是朴实厚道的渔民,我常与他们一起把盏畅饮。虽说我也能喝酒,酒量不小酒风也不差,可与他们相比,无论是酒量还是酒风都大为逊色。我正想得入神,“好,再来一杯!”一声嚷把大家的目光全都引到了右后边的那一桌,只见一位很壮实的小伙子杯一举,头一仰,一口气便将一大杯酒痛痛快快地喝了下去,顿时博得了一阵热烈的喝彩。在这喝采声中,我也情不自禁地举起杯,邀我同桌的亲友们爽爽地干了一回。
侄女婿告诉我,渔民喝酒很有讲究。出海前喝平安酒,在船上喝提神酒,回家来喝开心酒,这已成为了大家的习惯。每次出海的前一天晚上,一般人都要喝点酒。普通渔民,他边喝边想的是高高兴兴地出海,平平安安地回家;船老大,他边喝边想的是平平安安地生产,满满当当地收获。他说,因为现在近海已无鱼可捕,要捕鱼就得去公海,来回一趟时间很长,所以大家都会备点老酒带上船,会在洋面上出网与收网的间隙里拿出酒来咪几口助助兴,尤其是在冬天捕带鱼的时候,喝上几口酒便会使人全身热呼呼地提神来劲,在刺骨的海风中也不觉得寒冷,不感到疲劳。他这一说,使我联想起了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我亲眼目睹的那一幕。那时我还在杭大中文系念书,为体验渔民生活,系里组织我们随渔船到公海捕鱼。在一望无际、浪涌连天的公海上,我们几个学生根本无法站立,只能斜倚在船体上,晕乎乎地瞅着渔民在摇摇晃晃的甲板上紧张地劳作。海上作业的艰辛,使我们很感慨,但更使我们感慨的是渔民的那种乐观、豪迈的精神。为消除疲劳,提升精神,每逢劳作间隙,他们便会取出从家里带来的岱山老酒,双脚一蹲,稳稳地扎在晃晃荡荡的甲板上,美滋滋地喝上几口。看他们脸上所浮现出来的那一种惬意、那一份豪气,简直难以言表。当然喽,对于渔民来说,最开心的还是出海归来,无论在家里还是在排档店,人人都会喝得很踏实、很舒心。如果收成好,大家更会凑在一起喝得很大气、很闹猛。
接着,我侄女婿又指了一下最里角的那张小餐桌。我看到,独坐在小餐桌边的是一位中年男子,他久久未动面前的酒菜,而是侧着身子,一直在默默地注视着高亭港。此时的高亭港,已完全沉浸在深深的夜色里,偶尔有几点亮光在远处一闪一闪,仿佛是夜眨动着眼睛在思考着什么。我想,这一位很可能是渔船老大,现在他正在谋划着下一风的生产……
伴随着苍茫无边的海岛夜色而开张,吮吸着浓郁馨香的地方风味而生长。高亭夜排档,这一大众餐饮平台,有多少情感在这里交流,有多少信息在这里传播,又有多少梦想在这里酝酿。它非常普通,普通得只能称之为街头小吃。可它又很不寻常,这是因为,它不仅已成为高亭镇大众餐饮的一块金字招牌,甚至还可以说它已经成为岱山县特色餐饮文化的一个展示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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