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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意岱山

衢山岛:海岳人文的深度凝粹

                                         衢山岛:海岳人文的深度凝粹
 
                                                               孙和军     
 
 
                                  引子
有人说,岱山岛名取意海中东岳,衢山岛名取意海中南岳。衢山,始称岣山,因应南岳衡山七十二峰中有岣嵝山。但岣音念“gǒu”,似乎到了舟山就变成“qú”音了。宋以后,就改写为“朐山”了,到了清代,才称“衢山”。衡山是名山,位尊华夏五岳之一;衢山是海岛,排序浙江省第七大岛。“衡”行走中是一美鱼人;“衢”行走中是顾盼回眸一佳人。调左右轻重谓之“衡”,乃山岳器识;僻四面通达谓之“衢”,乃大海气度。想想都有点“海岳联芳”的意蕴了。
 
观音山   
 
舟山最有名的,当推普陀山;衢山最有名的,则数观音山。而且,观音山与普陀山堪称姊妹,更有东海第二佛国之称。所以,有信众说:只去普陀,不上观音,才行半程。
舟山无处不观音,观音予舟山人生死相扶的情怀,已昭昭然蔓溢于信仰和俗世的所有时空。在我们的奔波行走间,在我们的喜怒哀乐间,观音的磁力,浸润在我们的骨髓与血液,肉体与灵魂。登过普陀N多次,一直渴望来观音山,是佛缘牵引吧,那年那月,我渡海而来,盘山而至。
曾经藏于观音山的《大唐故程夫人墓志铭并序》砖碑,给了我谜一样的历史信息。一个名叫乐声和的衢山才子掸去晚晴的那阵霜雾,抹去那层饱饮千年海汛的砖灰,他在依稀的古字堆里,读出了衢山早在唐开成三年(838)已有东亭寺。唐代的古刹连同他的开创者总能在舟山衍化出一段神奇的传说,比如九峰山慧超、普陀山慧锷。而观音山不知芳名的古寺则在东亭寺之前就已屹立于荆棘和荒岛之中了,只是唐风宋雨,吹散了一切,冲散了所有。沧海桑波,如今观音山已经形成了下、中、上三寺。下曰洪因寺,广达禅师建于清同治十年(1871)前后。“蓬莱峥嵘藏古刹,海山锦绣出高僧”是乐声和对他的赞誉;中曰普庆寺,原是观音殿,建于乾隆四十九年(1784),曾有岱山秀才冯兰卿书以“普天下慈云遍布,庆世间岁月长流”藏头楹联;上曰洪福寺,建于咸丰四年(1854),天台道行高僧洞礁禅师一片冰心传释教,发奋苦志所开,寓意广施福乐,洪福齐天。
三寺合一,一山皆奉观音,广济禅寺恐怕是舟山独一无二的了。观音多化身,是顺应娑婆世界众生需求,面对观音愿力、法力的无限,我们只能在生死轮回的旅途中谛听大士的说法,完成心灵的超脱。在神创造人抑或人创造神的纠葛中,我们的行事处世无一不是在兑现我们来到世间的使命。俗世给了我们太多的纷扰,而我们最终的回归依旧是:结五根而成性,宏六度以为檀。
广济禅寺多亭,自下而上曰观音、益寿、甘露、宝塔诸亭。益寿亭乃与南山寿岳颉颃呼应;甘露亭层峦倚壁,观音立像引慈航一路于云遮雾绕之际。拱形山门、地藏殿、千佛殿、西方城,或石阶陡峭相叠,或台门巍峨错落。佛日增辉坊,矗立于山巅,与海晖山月,朝迎暮送。而传说中的观音驾雾,更引海岛信众入得天灯顶古刹宝塔。昔时一定有盏神奇的天灯,召引于浩茫烟海,予舟子和渔人以生命的希望。今天最让我崇仰的乃是在天灯塔原址旁的十一层玉佛宝塔。本色的花岗石砌就,古朴沧桑。沿梯而上,数百尊玉佛端列其内,顶层内有金钟罩佑。据说,塔顶仍有天灯,隐现自若,明昧时宜,应与天宇相连吧?所谓佛塔毫光,永远吉昌。就像一种灵光乍现,慧光闪耀,她在远方夕阳的辉映下,不断地发出紫金般虔诚的邀约,众生渡尽,方证菩提。信仰的力量,何以堪比?
 
凉峙
凉峙一定吸引过很多人的眼睛,招来过很多双脚步。我们与凉峙的约会是在某个渐炎渐凉的秋日。
整个下午,我们都在冷峙沙滩和岛则山的汰潢里漫步。面朝大海,背后是白色的渔家风情雅居,雅居之上是连绵的青山,青山上开满荷兰式白色大风车。
风车从中世纪一路走来,恬静而优雅,就如我梦中时时出现的那道风景,静静地竖立在海平面之上空旷的山野中,远远望着望着便望成一个童话的世界。凉峙村朝西北,风从海上来,纳进风车中,风车或缓或弛的转动,把海风纺成了丝丝缕缕的风景线,把渔村纺成了海岛淳朴原生的风情娘子。
风情娘子的名字就叫凉峙。凉峙之东西,有两山咀拱成一个美丽的半圈港湾,港湾内两条弧形的沙滩宛然化作她左右飘逸的裙摆,我真希望是裙摆中间的那颗欲吐还纳的珠子,即使是把一个俗得唤作狗头颈的岬角当做风情娘子的佩饰,也是一种纯粹和自然。
这就是凉峙的美。
岛则山,静卧在凉峙山嘴的枕畔。嶙峋的礁崖,在凌乱与整齐、分割与块状中排序,在或黑或黄、或潮或干中交错。我们携手探寻,心绪早已与浪共舞同呼。每一块礁石都是一本写满哲理的古书,读懂你,我们需要太多时间的沉吟,太多时间的跋涉,还有太多时间的梳理。今天我们的出行,也许只是践行一个美丽的约会,追逐一个浪漫的邂逅,这与贪恋无关,与爱恋有关。岛则山就这样让我们不由自主地翻阅起注满情感密码的一页两页三页……
岛则山,我想给她换个名字,叫倒扎山。就像一只倒扎金钩,牢牢把鱼儿钓住了一样,岛则山也把凉峙游人的魂给钓住了。在这个港湾里,岛则山就是一枚不沉不锈的倒扎钩。
岛则山南面有一尊钓翁坐像,钓是隐逸,是内心的高雅;钓也是渔猎,是俗世的生存。披蓑戴笠,左手执鱼竿右手捋长髯的钓翁,神态逍遥自若,一副啸吟岛岳、坐忘山海的样子。在钓翁雕像前,我们看到了不少香烛。凉峙渔民将海钓旅游景致转化为信仰空间里的某位神袛,正如期冀平安与丰收的“红戏”一样,将酬神祈神作为村里的某种集体仪式,并且直抵他们精神祭奠与物质生存的源头——神灵的庇佑不可或缺,与大海的对话不歇,交流不止,世代如斯。
夜色中入住阿芬渔家客栈,此时路灯已熄,有月亮足以撩人;此时人喧已逸,有涛声足以养心。或银涛翻腾,或碧涛如练,涛声摩挲着沙滩,连绵释放着磁性的沙质。此时,虽不枕涛声,涛声亦可为枕;虽不卧沙滩,沙滩亦可为床。
风卷给我们一团漆漆的黑,海舔给我们一团蒙蒙的夜。将这样惬意的美和人生时光陷进灵魂的深处,你,我,还有凉峙,彼此愿意,愿意。
 
鼠浪湖岛
舟山有两座以湖为名的小岛:庙子湖岛和鼠浪湖岛。
岛皆有岙,岛是岙的依托,岙是岛的门户。岙内海晏波宁,平静如湖,便是门户靖安、藩篱牢固的意思。所以,当这只看似奔海的黄鼠狼(鼠浪湖原名鼠狼湖)窜入我们先辈的眼帘时,湖就诗意地成为岱衢洋某小块海与某座岛的公共域名。
鼠浪湖岛在某个世纪曾三度以乡、公社建制,管辖过7个小渔村和最繁盛时700多户渔家。我向往踏上这座小岛,并非渴望从岛上挖掘多少历史人文典故。而是因为她不与衢山岛连在一起,却成为衢山岛的一部分。2009年,鼠浪湖岛民整体搬入位于衢山岛斗新城规划区内的鼠浪新村。
一座小岛将自己的根脉,以新村的名义,移植进另一座大岛,这会是一副怎么样的表情?
一座空岛正在被开发为一座海上矿石驿站,这又会是一副怎么样的表情?
岛民的表情与岛的表情,在遭遇彼此分割、彼此抽离后,留下的述说将是对鼠浪湖岛灵魂的穿越。而灵魂是不能被割离的,她是鼠浪湖岛民与鼠浪湖岛的历史融合,时空融合,生生不息。
依稀记得20余年前自己捕鱼期间,曾听来自鼠浪湖岛的船工说起,那儿以前是徐司令的基地。不知道这个徐司令是谁?想象着可能是海盗之类的山大王。后来,看了一些资料,才知道那个徐司令就是赫赫有名的舟山群岛游击支队司令徐小玉。1948年春天,江之泯、吕恒、王荣轩等与徐小玉在鼠浪湖岛的尾巴村司令部驻地闹分裂,前者另立门户,成立了东海游击总队。
分道扬镳后,鼠浪湖岛成了徐小玉的伤心地,没多久,这位叱咤群岛的游击枭雄重整旗鼓,把司令部迁到了庙子湖岛。这虽是解放舟山的功臣们之间的一场“内讧”,孰是孰非,无法说清,可鼠浪湖的岛民们至今还一直记着有个徐司令。
我一度站在衢山岛田涂渔村的埠头上,对视鼠浪湖岛十余分钟。正如旁边一位坐在打缆柱上的老渔民,他的目光一直未从鼠浪湖岛上移开。我问都无须问,他一定就是来自鼠浪湖岛的,这样的表情就是最直接最明了的语言。
平铺在我视线之中,链接我思维与鼠浪湖岛的,是蛇移门的滔滔涌潮。一条传说中游移于此的海蟒,日夜不息地穿梭于衢山岛与鼠浪湖岛之间。是穿梭,也是守护,岛民的先辈不会无缘无故用生肖中和谐匹配的鼠、蛇来祈祷这座岛屿这片海隅的生境。我想与之对话,我又该对之以怎样的话题?关于自然秩序?关于生命存在?抑或关于天人之道?涌潮从来只推着岛屿历史前行,不管是荒凉沧桑,还是富饶繁华。
岛与潮之间永远没有排斥,没有彼此的觊觎,所以,搬迁也罢,开发也罢,表情之外,灵魂之中,她们依旧隔海相望又相守。
我在喟然一声后,想起来念两句清人黄鷟来的诗作“失志蛇鼠伏,得时蛟龙翔”,酬咏今天的鼠浪湖岛之思吧。
 
培荫
除却海洋文化铭刻在地名意义上的印痕,对于舟山第五大岛衢山岛来说,农耕文化也一样优雅且飘逸地拂过岛屿家园的每一个角落。
在衢山岛,我惊讶地被一个地名吸引:培荫。
岛之最西南太平社区靠近打水村,有一座海拔168.8米的培荫山,培荫山朝南延伸至海的山嘴叫培荫嘴。培荫山的正东北是皇坟社区,那里有个培荫村,分上培荫、下培荫两个自然村落。培荫村的西边是皇坟基村,曾出土唐程夫人墓志铭并序碑;培荫村的西南,则是大小紫金山,仅周边区域的这些名字,就足以让我们相信这里绝对是个风水甚佳的宝地。
尤其是,著名的孙家岙新石器遗址就在培荫村掘出的,4000多年前的孙家岙,已经开始吹拂河姆渡文化和良渚文化的惠风了。
1973年出土唐双凤镜的蛤蚆山,基本也在这一带,在培荫村以南约千米之遥。
先辈嘉植,培荫恒昌。某个冬天的夜晚,我在睡梦中醒来,打开衢山岛地图,霍然发现,从培荫山到培荫村,直线距离绵延五六公里。正是这条斜线,南通岱衢洋,北连黄泽洋,应合了“南北上下通衢,宜培荫木”之古语。从远古的先人选择在这一线生存,到后来的岛民贤达在这一线留下多处培荫的名字,再到衢山取名所包含的文化睿智,我相信这绝不仅仅只是巧合,而是农耕文明与海洋文明在衢山岛融合碰撞后自然演绎的神秘线路,这是衢山岛的文脉之线,可能也是衢山岛的命脉所在。
这一线有多少山林,我来不及实地踏访,只能说不甚清楚。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可谓培荫。即所谓十年之培木,百年之荫人,积德行善也。
树木能培荫风水,称之为风水林,或在村落宅基,在坟园墓地,在寺院。许多时候,我们视风水理论为无厘头荒诞之谈,其实,冠之以科学的是我们,抛弃科学的也是我们。风水林的科学之处,在于它既符合了树种的生物学和生态学的特性,又满足了改善村落和居宅小气候以及观赏的要求,还给人以积极的审美趣向和吉祥寓意。
风水林的产生,乃是值得我们尊敬的古人基于培护“龙脉”的需要,基于对平安、长寿、人丁兴旺、升官发财等人类天性的憧憬。衢山岛民在长期适应自然生态环境过程中所渴求达到的理想的“龙脉”,其实就是一座座“藏风”、“得水”、“乘生气”的山岭和山脉。它在海岛家园的周围,古人发现了它,掌握了它,并且已经慷慨地赐予了他们的后裔。形局佳,气场好,山青水秀,林木茂密就是好的风水环境的表现。有山水而无林木,犹如人失去了衣饰与毛发,稀薄则怯寒,人文安能康健发达?地域岂能物华天宝?
 
                         尾句
衢山岛,我用了三个昼与夜,沿着你的筋脉游走,感知你生命的韶华。每一个地名,都是你成长进程中一处海岳文化的深度凝粹,嫣然释放、进而通达在你肌体的每一关节。在岛斗街,在宋朝宫,在东海龙文化园,在天灵塔……浮光掠影,何其匆匆。琵琶栏内,羊府殿外,雁阵惊寒,声声如梦泊于我心灵的港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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