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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意岱山

衢山时光


                                         衢山时光
 
                                                                           洛华

周末,在闹铃声中醒来,起床、如厕、洗手、刷牙洗脸,喝水、煮饭、洗头、关燃气……节奏像极了每一个工作日的早晨。跑回卫生间吹头发,吹风机跌进满水的洗手池、捞起机身晾上窗台,电线尾巴拖得洗手池台面乒乓作响。随手抓理湿漉漉的头发、扒几口饭、洗了碗、套上外衣、挽上行李、踩上油门奔赴码头。疾驰而过的风竭力吹动头发,直到发丝清扬乱舞。停车、安检、买票、大包小包在跳板收起的前一分钟跑上船,终于,我呼了一口气,在座位上坐定。风静止了,每一根头发丝都落回原处,贴面垂在耳际,船开始像听了慢摇一样微微起伏摇晃……
我要去的地方叫衢山,那是我出生的地方。我的爹娘还在那里,我却已经记不清有几年没有回去了。大学毕业后的这几年里,我忙着工作、结婚、生子……离婚,每年都是我的爹娘来看我,我却已在我的家乡绝迹了。其实,我有想过回去衢山,可是一怕晕船,二是工作和生活都没有给我停歇喘息的时候。如今,半生忙碌,却终是一场空。我在船上坐定,后悔过往的日子里没有给自己一个放假或者说放空的理由。飘摇恍惚间,衢山的影像在我脑海中渐渐勾勒,轮廓越来越清晰——遍野村舍、安静简单、土得掉渣、暖得泛黄,一切都是那么浑然天成,从不曾觉得我的家乡,原来是这般的美!短暂的船程艰辛,又如何?
一路风平浪静,没有晕船便靠了家乡的岸。
改变总是有的,客运码头是一派现代化的气派,耀眼的“衢山”二字告诉我,我又回来了。当年,走的时候,兴高采烈;如今,来的时候,带着伤。车在宽阔的山间公路上轻驰,两旁是翠绿的远山和山脊上成群的白色发电风车,辽远而巍峨;我突然意识到,这里适合疗伤,不仅因为她是我的家乡,更因为她是她,她是衢山。
我的家在凉峙。一下车就发现海边的马路已修得很平整,路下是干净的沙滩,沙质看起来细腻柔和,仿佛每一脚踩下去,脚都会丝丝滑滑地陷落沙子的环抱,连同浑身的烦恼、惆怅一同卸掉;路边一长道白墙黑瓦,墙体一路刷着色彩斑斓的渔民画,缤纷的色彩冲击我的视觉,一直挤进心眼,一路挤掉沮丧、失落;邻居家大多已经开起了渔家民宿,接待来衢山发呆的旅人,这已不是我记忆中的家乡,她安静而丰富。走着走着,我忘记了我已是只身一人,忘记了离婚前的各种歇斯底里的争吵,忘记了女儿喊着“妈妈”离开,也忘记了忙不完的工作加不完的班。我站在海边的马路上,看年老的邻居们在路边菜摊上挑着蔬菜、论着价格,买或者不买,都自成一道风景线。我突然好羡慕这样慢节奏的生活,好像这样的生活更适合神经大条的我,当初又怎么会想要离开呢?如今孑然一身,回来过几日没有岁月的渔村生活,也好。
妈妈在路口喊我,我走过去拥抱她,这拥抱,像凉峙一样安静却丰富。妈妈拍拍我的肩,以为我会哭。我没有。我不常回乡,但是妈妈终究是经常见的。可是,今天在凉峙见到,妈妈也成了凉峙的一道景,也仿佛只有今天我才有时间安安心心仔细看看妈妈的脸。望着妈妈苍老的脸,我想起某女作家的一句名言:相较你年轻时的美艳,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容颜。妈妈说,大舅、三舅晚上在田涂请我吃饭。我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妈妈也说,去吧,散散心吧!
如果说,初到凉峙的感受是静的,那么田涂海边的海鲜宴则是动的,各种海鲜 的竞技,还有各种话题,但是他们只字未提我的婚姻、未提逼走我的婚姻的忙碌的工作,像是从来没有过这回事,我只管吃好、聊好。他们谈论衢山的海鲜,谈得人口中滋滋地生津;他们谈论蚊虫山钓鱼的乐趣,捕鱼之外的一种休闲生活;他们谈论衢山的新社区文化,谈得人想见识见识渔村里如何曼妙的养老生活;他们谈论衢山的渔民画,据说是舟山渔民画的起源,我无从考证,只想见一见多年未见的画,看一看画画的渔嫂。三舅妈说,明天带我去鼠浪,那里,我想看的都有。出门的时候,排挡外的渔火点点,也称得上一种盛景。
衢山的生活,就这样满眼满心地挤进我的脏腑,我无从多想,无从拒绝,从进入衢山地界的那一刻起,我已渐渐沉迷。
鼠浪社区,妈妈也跟着我一起去了。三舅妈带着我们。她熟络地向正在准备出门给社区里走不了远路的老年人送盒饭的社区阿姨打招呼,她带着我们参观鼠浪的大礼堂、文化展厅、老年食堂、健身房、乒乓球室、台球房,三舅妈走过去向一位老阿婆打招呼,我才惊奇地发现,刚刚正专注地打着台球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阿婆!老阿婆笑笑,毫不排斥我们围观,标准地拿起球杆,杆杆进球!这样的老年生活,令我羡慕!在鼠浪看到的一点一滴,再次展现衢山的丰富。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的家乡,一个小渔村,原来可以这样丰富。
妈妈催着我们去看渔民画。小的时候,妈妈也教过我画画。妈妈也是一个爱画画的渔嫂,她自己画,也教我画,她告诉我,这是爸爸载鱼满仓归来,这是一家人围着圆桌吃鱼,这是阿姨们补网将来捕更多的鱼……但是我从来不知道,这充满思念和祈福的画,就叫渔民画。一位叫乐秀增的阿姨,她画的渔民画,很早就拿过大奖,作品在美国、西班牙、乌拉圭、欧洲各国展出过。了不起的家乡、了不起的渔嫂、了不起的渔民画!当一幅幅精美的渔民画出现在我的眼前,我有一种想回乡画画的冲动。
晚上,和妈妈窝在被窝里,我和妈妈谈了白天的想法。妈妈表示赞成,妈妈自然是喜欢女儿回家的。末了,妈妈不忘补上一句,明天去观音山烧个香吧!
如果说,前两日的所见展现了衢山外表的安静和丰富,那么,观音山则给人一种内心的安静和丰富。寺院已不是我离开时的样子,寺院倚山层层叠叠地展现在我的面前,从进山门到山顶的佛塔,气势浩大地铺陈,安静却随着香烟满山满寺地弥漫!妈妈带着我,一个殿一个殿地祈福,我的内心是说不出的平静。这里是衢山人的心灵寄托吧,也是旅人心灵的驿站。主持大师手上的珠串正是一位施主请求加持的,大师也一直将它握在手中,一路地盘……
我决定回来,那么坚定地决定回来,我的衢山。
开一个民宿,面海,画着渔民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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