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探石马岙的前世今生
窥探石马岙的前世今生
文/韩萍波
不过是一个极其普通的乡村小岙,在这个岛城随处可见,背山面海,人们躬耕牧渔,日复一日,生活简单而朴实。
直到康熙33年的某一天,这个波澜无惊的小村庄,因为闯进了一匹石马,此后几百年的风霜雨雪,都浸润着诗书剑气和马蹄哒哒,也凝聚了无数探寻的目光。
石马岙是有石马的。
石马岙的石马会偷谷吃的。
石马岙的石马是用来守护一座古墓的。
石马岙的古墓主人是一位威名显赫的状元。
带着这些疑问,我走进了石马岙。黄昏的村口,落日如长虹绚烂,广袤的土地上果木葱郁,一匹前蹄高高撅起的石马在空中昂首长嘶,气势可定乾坤。当然此石马非彼石马,这只是一个村庄的标志。
传说中的那匹石马是有灵气的。经常到稻田偷谷吃,吃完就跑进庙内休息,有次人们看到它的嘴边还带着残留的谷子,于是很生气。就在石马又一次进入稻田偷谷吃的时候,遭到不知情的村民驱赶,他们把守着庙门,想捉住石马。石马慌不择路翻岗过海,一下子就窜到定海马岙去了,从此芦花庙内再没了石马。第二年,人们欣喜地发现,那些被石马吃过的稻田,谷子的收成要比别处好三成,才恍然大悟。为了纪念这匹石马,也希望石马继续回归石马岙,石马岙先人便在芦花庙中供奉石马的地方重新雕塑了一座石马像,称为石马碑。
石马岙位于岱山岛腹部,隶属高亭镇,背靠磨心山、美女山,面朝黄大洋,依山傍水,地理位置非常优越。根据新石器时代出土的一些生活器具断定----此地四千多年前就有人繁衍生息。
我在想,在那匹石马尚未面世前,想来此岙并不是叫石马岙,或许叫芦花岙,或许叫於家岙,因为山中有座芦花庙,古人素有以地名为庙名的习惯,村中於氏又是大姓,一切都有可能。
她的原名早因年代久远,加上明清的两次海禁,村庄都被残忍地禁锢成荒无人烟的空城,史料断档断片,无从考证。倒是石马岙这个名字的由来,和村里的於氏家族密不可分,他们是海禁展复后最早来到这个村庄的族群。不不,也许几百年前他们的祖先就住在这里,和这片土地唇齿相依,祸福与共。
康熙 27年,海禁的风波已尘埃落定,一些迁移到大陆的舟山人逐渐回迁至本岛,捕鱼、圈地,开拓家园,於氏祖先也随着回迁大军,从萧山复迁到岱山的石马岙定居,他们筚路蓝缕,垦辟草莱,满怀希望地建设着复而得之的家,他们在摩星山上种茶,在美女山上开荒。美女山上的那座古代大墓,也许他们压根就不知道埋葬的是哪位人物;也许古墓在他们迁来前就已颓败,有些意外也只是意外。
意外发生在康熙33年,於氏先人在美女山上做寿坟时,在一座古墓前挖出了一匹石马和两尊石翁仲,望着这种高逼格的墓葬仗势,於氏先人必是惊诧得目瞪口呆后才觉醒,方知脚下的这块土地便是传说中的藏龙卧虎之地。
石马和石翁仲,并不是人人都能享用的,这种神物,它和官阶相关,跟地位相关,得此殊荣者,绝不是等闲之辈。於氏先人又惊又喜,他们将石马和石翁仲请到了附近的芦花庙,将两座石翁仲放在庙的大门两端,将石马放在庙里供奉起来。事后又将芦花庙改名为石马庙,后来索性将村庄也称作石马岙。
有石马必有大人物。后人追踪溯源,将出土石马和石翁仲的古墓主人疑定为南宋状元袁甫。据康熙年间的《定海县志》记载:“岱山梁家桥西,宋状元广微公葬焉。定海城东二十五里陈家奥(岙)南,状元公父燮葬焉。”
史书上是这样介绍袁甫的:“甫祖籍宁波鄞县,字广微,号蒙斋,为南宋嘉定1214年甲戍科状元,后官至兵部尚书兼吏部尚书,此人文韬武略,无一不精,又广学博闻,诗词、学著等都建树颇深,留世的著作就有《江东荒政录》、《蒙斋集》、《孟子解》等等。”
传其一生清廉,政绩斐然,特别在江南兴修水利、垒石筑坝方面,深得朝廷器重。只是短命,人生正当年时却夭亡,生卒年不详。也有“岱山便是袁甫出生地,袁燮只是袁甫养父”的说法。另据岱山《光绪厅志》中说:“甫之先世为开封人,燮籍鄞,又常往来于昌国,甫居岱山久,甫墓在岱山梁家桥或在鄞未可知。”可能那时便有了争议。
大凡喜欢一个地方,才会常来常往。袁甫生前与岱山有着极深的渊源,这该是毫无疑问的,这跟他的父亲袁燮有很大关系。袁燮被称为浙东四大才子,昌国乡贤,旗下有几位弟子皆是岱山人,父子经常客居岱山,因而对岱山的山水地形非常熟悉。因甫多病,后经常托病辞官,为求叶落归根,他在出生之地为自己身后选一处风水佳域,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没有更多的史料佐证,三百余年的历史断层,是舟山人最重的悲哀,岱山现存的地名中亦无梁家桥,甫墓所在地便成为悬疑。
值得欣喜的是於氏后人於有财老先生藏有祖传的十八卷珍贵的《於氏族谱》,他在整理族谱时,看到乾隆辛丑年间的家谱中竟然记有“岱山梁家桥”字样,这与出土石马和石翁仲的美女山袁甫大墓地点高度契合,当也算一大力证,配合《定海县志》史料,窃以为袁甫墓在岱山石马岙真实可信,应该离揭开这个谜底,为时不远了。
山有仙则灵,村庄有底蕴才鲜活。除了袁甫大墓,美女山上还有很多精致的古墓,可惜破四旧时尽毁,有些做路,有些盖屋,有些墓碑迄今仍弃于路旁,埋入草丛,被历史的风霜摧残得蓬头垢面。“定海出北门,花坟第一座”的---於嘉刚花坟,保存完好的只有一块墓碑,还能看出当年的擂鼓墙门和精良的石刻工艺。连供奉在石马庙的石翁仲也被敲得残缺不全,唯剩下头和脚,但武将的威严仍在,先人的灵魂从未远离,他们栖息在石马岙的每一条山脉,每一座桥梁,每一滴水流,每一块瓦片中,才使这个小小的村庄钟灵毓秀,人文底蕴深厚凝重,非物质文化遗产众多。
举人府,季昌道地,廿四间走马楼等,有些古建筑保存完好,有些已残破不堪,这些遗留的前清建筑群,多为两层小楼,依稀还能窥见当年的恢弘影子。而石马庙沿用了民间庙宇惯用的廊檐翘壁、雕梁画栋风格,显得分外古朴厚重。文昌宫后面,以前建有乾隆年间皇帝御赐给邬氏的贞节牌坊,牌坊已倒塌,残留的两只龙角看着就让人黯然神伤,背后更惨淡的是一个女人被封建礼教绑架的人生。
民居内随处可见精雕细琢的石窗,每一扇石窗的花样都各不相同,或镂字或花鸟,无不惟妙惟肖生动趣然。踏着石马岙青苔斑驳的石板路,发现村妇在大溪坑边用来洗衣的石板,竟然也是古墓中拆下来的墓碑,还有诸多石桥石塘,河清桥,海晏桥、三眼桥等,虽埋在路下,却存于历史,石马岙的几百年光阴镌刻在这里。
如果说石马岙的前世是诗,那必是一卷壮丽的诗篇,“秀才村”这个名号让全蓬莱都为之骄傲。兴邦兴家必先兴学,於氏的教育理念在那时就已非常超前,於氏家族定居在石马岙的二百多年中,曾出过武举人1名,贡生3名,秀才22名,太学生10名,国学生28名,六品官1名、八品官1名,九品官3名,官府任职9名,可谓学者济济,蔚然成风。村内的於氏义学堂文昌阁,在清道光年间所建,实行义务教学,那里的一椽一品、一桌一凳都透着浓浓的书香味。
历史再辉煌,也只存于历史,现在的石马岙是一个社区,她更像一幅画,一副美仑美奂的乡村长轴。村民种茶伺菜,发展景观农业,亦如几百年前第一支来到这片土地的先民一样,他们用智慧和勤劳缔造着一个全新的美丽乡村。
那蔓延数百公里300多亩郁郁葱葱的茶园,400亩无公害蔬菜大棚,是蓬莱仙芝茶的主要出产地和岱山县最大的蔬菜供应基地。70多亩的金桂园里,有着160多株百年金桂,在桂花飘香的时节,整个村庄都笼罩在一片氤氲的香氛中,书香添了花香,更令人神往。还有正在兴建的文化礼堂,是石马岙的精神家园,用来缅怀、传承和开拓祖先留下来的文化瑰宝。
三月的风很轻很柔,行走在石马岙古村落,我的心情如花绽放。如同不经意间抬头撞见,那扇颓败的石门庭中斜伸出来的一枝悄然盛开的桃花,桃花瓣是苍白的,苍白中透着点点猩红,那是一种被岁月狠狠蹂躏过的倔强姿态,似在期待,又似在幽幽诉说,她的前世今生,她的辉煌曾经,还有那越来越璀璨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