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衢山
 
                                                                         文/陈瑜
 
    
是与旅行有关的往事。
初晓衢山，是出于工作之需。作为异乡客，他对着千岛有着无往不前的好奇，总愿想着出去走走，多走一个是一个，走遍最好。确认出行时间后，当天便查阅资料配搭四下打听，当地的好去处。观音山亦在那时得之。可惜的是，那次出行最终因一些不可抗力而被迫取消，却让他对观音山念念不忘。
大雾蒙山，天气阴郁似有一场不可避免的降雨始终压在头顶。这是他初涉观音山的情景。这是一个稀松平常的工作日，加上这样的天气，山上人迹稀少。而他置身于此，并不是出自什么浪漫的理由，恰恰相反——这段时间，他的脾气坏到了极点，浮躁心不在焉，弄砸了好多事情。他终于决定给自己放一个假。
这次他一个人出行，并不渴求风景多绚丽，仅仅希望以外界的广博将他个人的爱恨都镇压、平复与忘却。而佛、禅、寺，便是清静的另一种注解。于是，他来了。
三百一十四米的海拔，正好是个仰望的角度，只是浓雾萦绕，望不得见。他原先只知山上的寺院名为广济禅寺，却在和当地人的交谈中得知，广济禅寺分上中下三大寺，三寺借山势而起，递进而上，分别是洪因寺、普庆寺、洪福寺。三寺各具特色，其中普庆寺气势尤为宏伟壮观。
听从当地人的指引，沿着山间小路拾级而上。周围的灌木带着晨露，葱绿的无以附加。茫茫雾随着海拔的上升，渐渐变成了蒙蒙雨。“山逢曲处皆藏寺”，只有行走过，才会明白这句话的含义。黄墙碧瓦的殿宇在氤氲中露出身影，此时已走出微汗，手心有一些潮润。
这里的树木笔直繁盛，殿前广场开阔空旷。圆通宝殿内，众僧诵佛念经。他忽然觉得心中像是被烘干般，既空，又暖。拜观音数罗汉，便是今天他的全部。观音山果然名副其实，千手观音、送子观音、32应身观音……山寺中观音像之多实属少见。千佛城里的一千多尊玉质佛像，就是一种浩大的力量。此处有一则听闻，说的是千佛城的缘来。1986年农历六月十八晚，观音山南边天际出现黄墙寺院、观音与千佛。次年同日，海市蜃楼再现。三年后，数千名善男信女出资建殿。如今目睹真容，无关乎传闻，只觉寂静如神祗从额心抵临。
 
“若人到此求灵丹，保佑一生永无灾。”西方城的门联赫然醒目。探究缘由是需要起子的，一个由外部进入的契机，而这副门联恰恰当当地成为引发他出行此地，关于背后故事的起子。
亲人的突然离世仿若昨天，距离让他未能见到他的姑父最后一面，内疚却无法弥补地成为一个遗憾。曾经对他笑言“我的小名，用你的秘密来交换”的女孩找到了归宿，让他为她而留下来的决定没了意义。痛楚在酒精的迷醉下，越发不可收拾，于是第二天他顺理成章地搞砸了自己的工作。他撇过头拒绝再被回忆点燃。前路仍遥远。但，他已决定用“你好”作别。
    城旁的甘露亭中，竖着一尊玉石雕成的观音立像，从佛教之国缅甸请来。观音半倾玉净瓶，正入脚下张开的龙口。他跪在蒲团上，三叩首。观音之所以这么深得人心受人们喜爱，与她救苦救难普渡众生的情结不无关系。记不清在哪座殿前看到诗联：众生渡尽，方证菩提。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有菩萨的如此宏愿，众生礼佛的信念怎会不历久弥坚？
还有一处不得不去的地方，是玉佛宝塔，矗立在观音山山顶。山顶，呼呼的海风声已分明可辨，大雾却愈发迷蒙，只有站在这六棱宝塔下，才看得清花岗石上“玉佛宝塔”的镌刻。塔楼开一半木门，石阶位于左侧，一级级仅容一人通过，盘旋而上。塔共十一层，每层皆有众多小佛供奉。登至顶楼，亦是站在衢山最高处。四周玻璃小窗紧闭，亮白的玻璃窗户好似糊了层白纸，没有尽收眼底的山海景，却更让他觉得身处云端。石龛内供一尊玉佛观音，静待虔诚。顶部悬一口古钟，钟罩下吊大号白泡灯以照明。他索性盘腿坐了下来。“一声来耳里，万事离心中”，梵音海潮音，它们在一个高度，提供了最丰厚而陌生的气息，宁静再次扑面而来。
这段衢山之行，印象最深的当属大雾覆盖一切下的观音山，到离开时也未能对观音山的界限来一个眼见为实，亦真亦幻中，感念心化为蝶挣脱轮回。
 
离开衢山回来已经有段日子，缘分没有就此结束。职业的关系，让他在欣赏美景的同时，能够有幸多看到一些新气象。衢山的东面，酷似黄鼬的鼠浪湖岛与之一衣带水，这里是舟山港综合保税区衢山分区，承担重要的大宗商品仓储、中转基地功能，将成为全国最大的海上“驿站”。和谐是个美好的字眼，愿繁荣与美景同行，因为那是值得期待的蓝。
回来后他曾多次提笔，却又以退格键删除。他心有戚戚，希望以歌者的身份来描绘，却不料记忆清晰的部分大多是与自己的为求宁静有关，他怕一拥而上的自身让人厌恶。
反反复复间，他忽地想起先前友人为帮他走出感情低谷，请他到朱家尖观赏的《印象普陀》来。那时的观音被光与影装点，直面而磅礴地入驻他的瞳孔。他很是震撼。观毕，友人问及感受，他只答：用色大气、感情充沛，我还太狭隘。
人总要经历过一些事情之后，才会变得成熟与担当。黑白交错的人生，每个人的生死烦恼，没有任何可以速成的解决捷径，唯一的办法就是靠自己从修行中获得解脱。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衢山，意为海上四达通衢之山，位于岱山东北，处长江、钱塘江入海口外缘。如果说拥有海上通衢这般地理优势和东海鱼仓那般富饶的衢山，是位淳朴率真、豪爽豁达的渔民，那么因为观音山，这位渔民便是岁月风平的僧人，亦是衣襟带花的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