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浦,寻访一个家族的诗意背影
在北浦,寻访一个家族的诗意背影
文/厉敏
对一个聚居的家族厉家而言,秀山的北浦并不是一个理想的选择。
清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朝廷颁“展复令”后,浙江沿海居民纷纷组成迁徙大军,越洋过海来到海岛定居。慈溪童家是舟山展复后最早迁入秀山岛的家族之一,所以,童家的居住地是秀山岛上最平整的地方;而同样来自慈溪的厉家,则因晚了几十年(雍正朝)迁入秀山,选择的余地少了,于是在北浦一片靠山的坡地上筑屋定居。
由于地形的限制,厉族五房的分布并不规整,但大致上是按照从大到小依山而下的顺序。过去了二三百年,气派的厉族大宅逐渐陈旧坍圮,或者被拆、被改建,大都已经面目全非了;只有大房、四房的房子,还算保留着一个大致的轮廓。被拆的宗祠及四周的地基,如今都辟成了菜地,但看起来乏人照料,乱蓬蓬的长着野草。
穿行在厉家古宅旁的小道上,让人感受到这个村落的寂寞荒凉却又安闲沉静的氛围。眼前的老人们大都面带慈祥,安适而从容。住在这个村子里的厉族后人大概已经不多了,时间在慢慢改写着这个古老村落的面貌。即使这样,你在恍若隔世的徜徉中,或不经意间站在院子的某个角落,眼前忽然会掠过一丝厉族先人曾经留下的诗意。
一
厉志无疑是这个家族最先酿造诗意的人。对于厉志的身份,因缺少资料,目前有多种猜测。我在厉志的《奉赠家雨庄先生》一诗中,读到一点线索。“同姓吾伯叔,昭穆远以湮。自与令嗣交,昆弟乃相亲。”这里说得比较清楚了,从厉家的辈分来讲,雨庄先生乃厉志的叔伯辈,只是因相隔时间久了,祖上的宗亲关系有点模糊了;因与雨庄先生的儿子交好,兄弟之间非常亲密。
这里的雨庄先生,乃五房太公厉常春,雨庄是他的字。上面的这首诗主要是颂扬厉常春的先进事迹和优秀品质的,写他文武双全,品质高洁,特别是在团结乡人、抵御海盗方面,功勋卓著,可见厉志对这个叔伯十分了解。厉志写此诗之时,雨庄先生已经70高寿,但身体很棒,“杖策步林泉,犹似寻常人”,此时,他已住在桃花岛。
那么,雨庄先生的儿子是谁?按我的猜测,应是厉得鹏兄弟。理由有三,其一,从年龄来看,厉志出生于乾隆四十八年(1783年),厉得鵬出生于乾隆五十四年(1789年),厉志比厉得鵬年长6年,两人年龄差距不大(厉得明(+鸟)则小厉志十四五岁);其二,厉得鵬后来有一首《五十初度》的诗,注明“家大人以戊戌游泮”,说明六十年前,他父亲经考试录取为“生员”(秀才),就读于学宫。在光绪《定海厅志》“人物”栏中记载,厉常春为“郡武生”,即武秀才,这一点与厉得鵬的“家大人”身份是吻合的;而厉得鵬昆仲皆为“廪生”,而其弟厉得明(+鸟),禀赋清丽,不但“好吟咏”,而且还是“邑武生”,符合乃父的家传。其三,厉志在秀山族人中,交往密切、互有唱和、感情深挚的,无疑就是厉得鵬兄弟,侪辈无出其右。所以,厉志称厉常春为“家雨庄先生”,称厉得鵬为“家四庵”(“四庵”为厉得鵬的号),皆冠以“家”字,表明是本家或是家人的意思,从中可以看出他与这一家人关系之亲密。
二
《定海厅志》记载厉志是“富都乡人”,那说明他的籍贯在秀山,清朝时秀山属于定海的富都乡,这是否表明起码自厉志的父辈始,就已迁入秀山定居了。据记载,厉志自幼丧父,家境非常贫寒;但是他读书异常刻苦,后获“补学弟子员”的资格,也就是说,他考取秀才后,可以在县学学习,而且比一般的秀才有向上“补学”的机会。因此,可以基本肯定,厉志出生于秀山,他的儿童和少年时代应该是在秀山渡过的,直至他来到定海县学学习。
厉志的二哥大概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一生呆在秀山务农。厉志到定海后,因思念兄弟,经常去秀山探望二哥一家。有一次厉志外出归来,带着儿子去秀山,哥哥非常高兴,兄弟喝酒话别;清明时节,厉志行旅在外,想念过世的亲人,“异乡草色故乡同,墓地年年多风雨”,想象住在秀山、头发花白的二哥带着一群孩子,前去祭扫先人墓圹的情景,并询问二哥“松柏年来长几尺,茫然驰思苦难深”,表达对亲人的深切思念之情。年老后,二哥丧失了劳动力,可能寄住在弟弟家,“衰兄共炊餐”,哥哥与一家人一起吃饭。
厉志的两位姐姐,因她们对弟弟的慈爱,曾经给厉志带来许多温馨和亲情;同时也因为他们生活的坎坷,给诗人的心灵留下些许的忧伤。大姐是位典型的传统妇女,相夫教子、孝敬公婆、慰藉父母、爱护弟妹,样样做得得体周到,辛劳勤勉。可能因为所嫁人家并不理想,使得大姐在婚后过于操劳,年纪不大已经满头白发;更不幸的是,因长期艰苦的生活,辛勤的劳作,终于积劳成疾,过早离开了人世。回想起与大姐相处的点点滴滴,厉志在诗中唱出了自己的痛楚和忧伤,“五月犹对泣,八月闭空坟。出郭一洒泪,哀恋难与陈”,“于兹一尽哭,千载终离分”。
厉志的另一个姐姐嫁到定海城关东山附近的一翁家,离城关约十余里地。而厉志成家后也把家安在定海城东,姐弟两家相距不算很远。厉志的姐夫去世早,家里八口人生活的重担全压在姐姐身上,姐姐辛苦持家,“齐历四时苦,因之为生涯”。厉志喜欢到有山有溪流过着农家生活的姐姐家去玩,姐姐对弟弟的到来当然喜出望外,殷勤忙碌,“园蔬掇嫩苣,竹根掘冬芽。新醪正初熟,持饮兴亦加”,新鲜的菜蔬,新酿的酒,全都端上桌来,让弟弟吃得高兴。而厉志最乐意做的,就是饭后带着他的外甥到屋后的山林里转悠,攀岩陟险,登高望远,“须臾换清景,山皴明镌雕”,眼前的山川美景,让厉志流连忘返。
姐姐虽忙,却时常关心这个有学问但命运多舛的弟弟,有一年春节,厉志患足疾,半个月下不了地。姐姐知道后,带着橘子等礼物特地赶来看望弟弟,并给孩子们送好吃的。姐姐不太爱说话,到家后,默默地来到弟弟床边陪坐一阵子,来表达对弟弟的关爱之情。
三
厉志年轻时,也致力于科举功名,但自考中秀才之后,科场一直不顺,于是对于科考心灰意冷,转而投身于自己喜欢的诗书画等艺术的创作中。厉志所处的时代与《儒林外史》所描写的社会环境相去不远,我们从中能找到许多对应。要么一辈子醉心于功名,在仕途的独木桥一直走到黑,做个迂腐的儒生;要么凭才学获得士林赞许,行云野鹤广泛交游,做个人人羡慕的才子名士,这就是当时知识分子所面临的人生抉择。
厉志听从了他心灵的召唤,选择了后者。当然,这对于一个出身寒微的布衣诗人来讲,无疑选择的是一条清贫而又任性的道路。艺术需要交流切磋,而舟山毕竟是个孤悬海岛,人才稀少,诚如厉志所言,“家乡见闻孤陋”“宇宙本遐旷,嗟尔同管窥”,所以“思橐笔作四方游”。厉志的《白华山人诗集》里所显示的诗歌写作年份是从嘉庆二十二年开始一直到道光十六年(1817—1836)。也就是说,在将近20年的光阴里,厉志几乎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诗歌和艺术的创作与交流之中,在江浙一带与一帮文友艺友们交游盘桓,切磋学艺。远游瓯越,北上苏杭,逗留溪上……长期羁旅在外、客居他乡。或游山玩水,写诗作画;或饮酒谈艺,以文会友。经此长久的历练博取,加上自己的刻苦钻研,厉志的诗书画技艺终于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画似寒山老衲僧,书如古木瘦枯藤。超绝清诗谢尘埃,郑虔三绝最崚嶒”。(南海康有为语)
当然,这种并无物质保障、纯属个人趣味行为的艺术之旅,其承受的心理压力也是很大的。首先是家人的生活问题。“久客家室匮”,家里妻子儿女数口人,要吃要喝,若没有祖上产业可以凭依,那么生活的窘迫可想而知。而作为家里的顶梁柱对家庭负有重要责任,不可能撒手不管,一走了之吧。或靠亲朋帮衬接济,或靠妻儿种菜打杂补贴家用,或用自己给人写字作画所得“润笔”养家糊口,总之,每一趟旅行之前要安排一番吧。好在当时,如厉志这样的文人墨客寄情山水、交游士林的风气比较普遍,家里人也只能听之任之。
身处异乡免不了对家的思念。古时行旅,海运以木船,陆上靠步行,旷日持久,非如现代交通之迅捷。所以,每当中秋、冬至甚至除夕等节日到来之时,未能及时回家与亲人团聚,是常有的事。那么,在夜深人静、孤灯相伴之时,对亲人的牵挂思念常常使人夜不能寐。“忍使孤愁万绪棼,尘途每易感离群。梦中颜色空相似,海上音书久不闻”,尘途奔波,音讯隔绝,只有梦中相见,来解心中孤愁。“宿岁具蔬饭,迎祥祀室神。儿女易善怀,行客信湮。”岁暮,想象家里准备了蔬饭,祀神守岁,以迎新年;可是,父亲客居在外,音讯全无,也许正在回乡的路上,不知能否赶到,儿女们在家里焦急等待,其情其状如历眼前。有时,旅途劳累,病倒在陌生的外乡,没有亲人在身边陪伴,“病卧不思寐,月入空房寒”,其孤寂凄楚之情更可想而知。
当然,奔波之中,家给自己带来的并非全是抑郁的愁绪。从厉志的诗中,我们也可以读到那充满温馨的天伦之乐。首先是儿女们的聪明可爱,每当我回家时,他们会兴奋地围上前来,“来归儿女欢”,非常热情亲密,其浓浓的亲情让人感染。厉志在诗中,特别提到过他的两个儿子,大的叫堃儿,小的叫碌儿。堃儿聪明好学,已经进入定海的西山读书了,父亲对儿子的成长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并寄予厚望。西山的学校估计是一座书院,或许就是设在那里的县学,厉志也曾在此学习,“应逢故松竹,为我一徘徊”,我对那里的一草一木太熟悉了,我尤其喜欢那里的松竹,它们如同我的故交一样。厉志还教导儿子“池水足明性,茅轩自绝埃。归弹苏老曲,好与住云隈”,在那个清幽的环境中,要好好读书,修身养性,培养自己高尚的情操最为重要。
碌儿还很小,但是非常聪明机灵,他还不太会走路,就握着长长的笔管,模仿哥哥的样子学习写字。孩子天真活泼,整天在花下捉虫,在鱼盆里玩水。因我出门的时间长,孩子出生后还很少见到自己,每当看见我,碌儿“见爷如见客”,把我当成陌生的客人;他依偎在母亲旁,眼睛定定地看着我,还不太会叫爹爹。我把他牵在怀里,看着稚嫩可爱的孩子,我却已经两鬓如星却还不能顾家,心中不免充满感慨。
厉志的妻子是位典型的贤妻良母型女人。厉志从未听到过一句妻子对自己外出埋怨的话;每当老妻看到我平安回家,内心总是充满了喜悦和酸楚的复杂情感;我一到家,她就忙里忙外“庭臼舂脱栗,园菜佐盘飧”,赶紧给我准备吃的;而且还特意跑到街市,给我弄点刚捕获的海鲜回来,“初网鱼虾秋浪鲜,我妇致之供午餐”。虽然平时家里日子过得紧巴,但她想方设法让我尝尝家乡的美食,可见老妻对自己的殷勤和体贴。我也常常感慨生活的不易,世道的艰难,跟老妻开玩笑说,人家汉武帝时那个朱买臣,虽然前半生过得穷困潦倒,但等到五十岁时来运转得了个高官;可你相公没那个福分,你跟着我恐怕要一辈子受穷了。老妻听后只是苦笑而已,嫁鸡随鸡,这也是自己的命,任它去吧。
四
每当回到家乡,厉志最渴望见到的,当然是那两个令自己魂牵梦绕的文学知己、自幼一起长大的同族兄弟厉得鹏昆仲。从介绍来看,厉得鹏是一位涉猎广泛、精于考据之学,尤长于诗、著述丰富具有多方面才能的人。光绪《定海厅志》艺文中所载,厉得鹏创作的诗歌、考据、随笔、杂录等,达三十六卷之多。从文学创作体裁的丰富性、表现的多样性和作品的数量来说,其成绩并不逊色于厉志。那么,厉得鹏为什么对后世的影响远不如厉志呢?我想,这主要有三个原因:一是生前交游不广,一生基本都在家乡蜗居;二是后继乏人,后代缺少为其整理、继承和弘扬的人物;三是作品多所散佚,留传下来的不多。而第一项尤为为重要。
厉得鹏也是廪生出身,身份已是知识分子,为什么一生不能像厉志那样走出去拓展视野,特别是到并不遥远的江浙一带交友采风,与一些有才华的文艺俊彦切磋交流,而是一直窝在家乡?我的推测是,传统的孝道思想束缚了他的脚步。厉志有言,厉得鹏之父厉常春年轻时曾“卷束四方志,依恋高堂春”。为在父母身边尽孝,把远游四方的志向暂时搁置。这就是所谓的“父母在,不远游”的传统意识。父亲以身示范,给厉得鹏作出了榜样,于是他就下定决心,打消了父母健在时跟着厉志一起远游四方的念头。因此,这也就限制了他的作品在更大范围的交流、传播。
同住一地,又一起长大,厉志与厉得鹏两家相处得如同一家亲。“侍言知公素,平生可列论”,厉志经常侍奉在厉得鹏父亲身边,常常陪老爷子说说话,听听他的教诲。正因如此,厉志才对雨庄先生的生平事迹了如指掌,如数家珍。家族的渊源,加上兄弟之间长久相处、志趣相投,厉志与厉得鹏兄弟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感情是非常深厚的。
成年后,虽然兄弟分离,各处一方,而厉志又是长久客居外乡,兄弟之间已很少见面;但他们之间的思念却从未间断,那种从小孕育的亲情友情慢慢在心中发酵、酝酿。诗歌是他们互相倾诉沟通的心灵鸿雁。厉志在《白华山人诗集》中,收录的他怀厉得鹏(四庵)的诗,多达7首;另有2首写到他的家人,确实非比寻常。当初,厉志始游瓯越期间,就写有《寄四庵》等诗,“思我百转辘轳肠,思君日出东望乡”,表达自己的思念;在旅途中,他还将自己的心情和经历随时告诉厉得鹏,“君边饶远梦,天外只空山。客久游情阻,途穷生事艰”。有时,厉志外出回来,也去秀山看望亲朋。有一次,从秀山返回定海途中,突遇狂风巨浪,险些葬身鱼腹,厉志到家后,即写诗“聊为君述状”,向他描述惊险的一幕。
道光十年(1830年),厉志听说厉得鹏家连遭不幸,弟弟少年夭折,妻子因病过世,“亲衰少欢”,于是特地到秀山去看望他。当时,厉得鹏不过40岁上下,只见他已是苍老衰弱,精神恍惚,晚上忧思成疾,梦语惊骇,厉志心中酸楚,写下了《访四庵留赠》一诗。诗歌触景生情,哀婉凄楚,“荆树忽摧伤,林皋丧文采。我亦莲社俦,低徊兴俱罢”,抒发对四庵家不幸遭遇的同情和对人生无常的感叹。
厉志年轻时曾立下鸿鹄大志,为此,他四处闯荡,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辗转益老丑,落落几人在”,年老体弱,世道多艰,理想渺茫,让他更加感慨人生短暂,前途虚幻。步入晚年,这种心情时时伴随着他,他在《怀四庵》一诗中,向一生的知己倾诉:
怀君属暮秋,寒雨复他乡。消息空相问,艰难暗与伤。
海田没秔稻,客雁厌清霜。岁事匆匆去,吾生安所望。
只有真正的挚友,才能终生不忘;只有懂得自己内心的知己,才会袒露心迹。在厉志看来,厉得鹏就是这样的兄弟加挚友。
而从厉得鹏来说,他与厉志唱和的诗,肯定也有不少。现在见到的有《丙申元旦见骇谷北墅吟石刻》《读白华集》《与骇谷》等,因其作品后来多有散佚,所以现在已经所见不多了。倒是厉志三十七八岁的时候,一次患病后为答谢朋友的探望和照料写的一组诗,可以从侧面看到,厉得鹏对厉志无微不至的惦记和关心。
风雪辞兰山,登府望城闉。我家城西隅,君来如我门。
见我默无语,惠我更何许。花叶一笼药,救疗胜琼乳。
审视知不死,言归心亦安。去来不能数,临别还重看。
别去返归路,寒山积阴雾。山尽江水黑,寂寞一人渡。
这首诗晓畅明白,用不着解读,就能感受到字里行间透露的兄弟深情。这种挚爱之情,只有相通的心灵才能触摸,它甚至超越了骨肉亲情。
对于厉得鹏弟弟厉得明(+鸟),厉志如对待亲弟弟一样爱怜。厉得明(+鸟)聪慧明敏,很早就显示出卓越的才情,他的诗歌深得厉志的肯定和赞赏,厉志在他的《白华山人诗集》后的“诗说”卷二中介绍厉得明(+鸟):“予家四庵之弟秀厓,十岁时随兄读书东城小庵,尝得‘雨势压山来’之句。年二十余而卒。著有《秀厓吟稿》四卷,禀质清丽,於晚唐人中可置一座。平昔视予犹兄也,予常悯之。将欲选刻百篇,附《白华集》后。”可见对他感情的深厚及评价期望之高。可惜厉志因眼疾,他的诗集后来由别人帮忙厘定,原本将厉得明(+鸟)的诗收入《白华集》的愿望未能实现。
厉得明(+鸟)28岁英年早逝,厉志旅途中得知此事后痛心疾首,伤感多日,一首《得秀厓凶问十日后纪梦》的诗,描述了自己的心情。自己因“沈伤积多日”,竟然梦见自己扶着放置在兰山下的厉得明(+鸟)冰凉灵柩,然后棺盖移动,看见逝者真切的面容,“我见痛号叫,倏尔返床帷”,“呜呼平生亲,奄然乃尽兹”。梦见逝者音容,我痛苦号哭,想起这位小弟与自己平素的亲密感情,默诵着他《过从兄左亭别业同家骇谷作》《望莱山有怀骇谷》《春夜怀骇谷》等昔日与自己唱和的诗篇,怎不令人心酸肠断、悲恸嚎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