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媳妇遇害三十五年后 阿根廷大诗人等来乌拉圭总统的道歉

 

    胡安·赫尔曼的儿子马塞洛·阿里尔·赫尔曼（20岁）和儿媳玛丽亚·克劳迪亚·加西亚·伊鲁莱塔戈耶纳·赫尔曼（19岁）。

    3月21日，乌拉圭国会。穆希卡总统宣读致歉声明后，胡安·赫尔曼安慰身边的孙女玛丽亚·玛卡莱娜。

 

    乌拉圭总统何塞·穆希卡3月21日在首都蒙得维的亚举行官方仪式，面对阿根廷大诗人、塞万提斯奖得主胡安·赫尔曼及其孙女玛丽亚·玛卡莱娜·赫尔曼，为国家所犯的罪行做出正式道歉。

    胡安·赫尔曼的儿媳玛丽亚·克劳迪亚·加西亚·伊鲁莱塔戈耶纳·赫尔曼在独裁统治时期遭到绑架、酷刑和杀害。

    总统致歉

    在乌拉圭国会的全体会议上，穆希卡总统宣读声明，承认乌拉圭政府对玛丽亚·克劳迪亚·赫尔曼的死亡负有责任。

    该国的这一正式表态是在美洲人权法院判令乌拉圭政府必须就此案公开道歉和赔偿13个月之后做出的。

    穆希卡总统承认，1970年代，乌拉圭参与了本地区军政府间的反共合作行动——“秃鹰计划”（Operación Cóndor），共同对反政府人士执行秘密绑架、监禁和杀害，导致数百人失踪。

    作为追随古巴革命的前图帕马罗游击队员，穆希卡本人在军政府统治期间也做过政治犯，1971年越狱，次年身中六弹，再次被捕，坐监至1985年民主转型到来。

    乌拉圭政府将向玛卡莱娜·赫尔曼支付51.3万美元（约合人民币324万元）的国家赔偿。

    强迫失踪

    1976年，阿根廷政变后，胡安·赫尔曼逃往欧洲，但20岁的儿子马塞洛·阿里尔和19岁儿媳玛丽亚·克劳迪亚，却在镇压中遭到强迫失踪。事后证实，1976年8月24日，特工闯入他们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住所，绑架了儿子、怀孕7个月的儿媳，以及儿媳的嫂子玛丽亚·卡西内利·加西亚·伊鲁莱塔戈耶纳，关入城中臭名昭著的奥雷蒂汽修厂。玛丽亚·卡西内利一周后获释，马塞洛遭到酷刑折磨，玛丽亚·克劳迪亚则由乌拉圭空军秘密转送，异地拘押于蒙得维的亚一个看守所。

    奥雷蒂汽修厂为军政府设立的黑狱，置一切法律于度外，对左翼分子随意拘禁，刑求。为掩人耳目，国家情报部第一战略行动处特地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租用一处临街的门面房，原来的门脸上留有“科泰尔（Cortell）汽修厂”的字样，但字母C剥落，其他字母亦斑驳，此地遂被误读为奥雷蒂（orletti）。

    仅有黑狱是不够的，异地甚至异国关押便成为更有效的措施，可防止走漏消息，造成被动。阿根廷、玻利维亚、巴西、智利、厄瓜多尔、巴拉圭、秘鲁和乌拉圭的军政府于是在美国中央情报局的撮合下，开始合作反共，共创秃鹰计划，在本国秘密绑人，然后送往别国监禁、刑讯，直至犯人永远失踪。

    有历史学家提出证据，认为中情局向南美部分独裁政府提供了高科技的酷刑器材和活人受刑时的技术参数。

    一个被广泛接受的数字表明，秃鹰计划导致了至少6万人的非正常死亡。

    阿根廷民主化之后，奥雷蒂汽修厂原样保留，建起博物馆，以纪念史称“肮脏战争”期间关押在此的受害人，其中包括马塞洛·赫尔曼和玛丽亚·克劳迪亚·加西亚夫妇。

    寻亲

    当年在乌拉圭同遭关押并受刑的阿根廷女受害人萨拉·门德斯作证说，怀孕女犯［玛丽亚·克劳迪亚］大约于1976年10月底或11月初被带往乌拉圭一座部队医院，产下一女。母女随后被押回监牢，玛丽亚·克劳迪亚在黑狱内哺育女儿，大约到12月底，乌拉圭空军夺去女婴，将母亲转运他处。

    1977年1月14日，军警人员将女婴装进提篮，弃诸蒙得维的亚警察安赫尔·陶里尼奥家门外，篮内留有字条，称宝宝生于11月1日，母亲无力抚育，故请好心人收养。陶氏夫妇无子女，便拾婴入屋，以自家女儿做了登记，受洗名为玛丽亚·玛卡莱娜·陶里尼奥。

    再说1988年，赫尔曼结束流亡生涯回到阿根廷，不懈追踪亲人的下落。1989年，在一个沉于河底、灌满水泥的油桶里，发现了儿子的遗骸。马塞洛系在1976年10月遭枪决，子弹射入后脑而死。

    赫尔曼又从奥雷蒂汽修厂追踪到乌拉圭，终在2000年2月找到了孙女的踪迹。陶里尼奥家的一个邻居提供消息说，1977年年初，陶家拣到了一个装在篮子里的女婴。赫尔曼于是通过圣何塞主教巴勃罗·加利贝尔蒂老爷，与陶太太联络。

    玛丽亚·玛卡莱娜2010年在人权法院出庭作证说，2000年2月，她以为是“真”爸爸的那个人（陶先生）刚刚在４个月前去世，那个她一直以为是亲生母亲的人（陶太太）告诉了她真相，并说可能是她亲爷爷的人正在寻找她，很想与她联系。

    同年3月31日，赫尔曼夫妇来到蒙得维的亚，与23岁的玛丽亚·玛卡莱娜见面，姑娘同意接受血亲鉴定。几个月后，“DNA检验显示，她是我孙女的可能性为99.999997%。”赫尔曼后来说。

    真相与正义

    2002年2月，玛丽亚·玛卡莱娜的故事公之于众，整个拉美地区的知识分子被激怒，要求真相与正义的呼声空前高涨。

    2009年，乌拉圭通过了一部对1973年到1985年间国家犯罪承担责任的法律，其中第一条确认对法治的崩溃负责，第二条承认对谋杀、强迫失踪、系统性酷刑、绑架，以及窃取与变造身份行为负责，第三条确认了国家的赔偿责任。

    但赫尔曼的律师团队并不能完全满意，乌拉圭现行的大赦法案成了受害者寻求真相和正义的主要障碍。该法案在1986年的全民公决中通过，禁止追究前军队和警察系统人员在独裁期间侵犯人权的罪行。

    阿根廷的一个调查团认定，赫尔曼的儿媳、玛卡莱娜的妈妈玛丽亚·克劳迪亚·加西亚生下女儿后不久，于1977年年初，在蒙得维的亚被一个警察杀害。没有细节。

    “我在2000年才得知，我实际上是玛丽亚·克劳迪亚的女儿。”玛卡莱娜在几年前的一个新闻发布会上说，“如果任何人有关于我妈妈遗体在哪儿的任何消息，请说出来。”

    几天前，听完穆希卡总统读毕道歉声明，玛卡莱娜把头靠在瘦小的爷爷肩头，流泪。老诗人握住孙女的手，吻她的头发，小声说着安慰的话。

    “我死过很多次了，”赫尔曼2008年4月23日在塞万提斯奖的颁奖典礼上曾说，“朋友们遭到杀害或失踪的每一条消息，都会让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死去。”

 

    小资料：胡安·赫尔曼

    胡安·赫尔曼（Juan Gelman）被广泛视作当代阿根廷最重要的诗人，甚至被许多同行认为是当代拉美最好的诗人。

    他在2008年4月获颁西班牙语世界的最高文学奖——塞万提斯奖。

    1930年，胡安·赫尔曼生于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一个俄国犹太移民家庭，早慧，少年时即博览好书，长大后做记者，并置身于政治激流，先支持庇隆主义，后完全转向左翼阵营，自1956年起，已出版诗集20余部，并被翻译成十余种外语。

    赵振江汉译《胡安·赫尔曼诗选》由青海人民出版社出版于200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