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的沙粒》序
周波君是突然闯入我生活的朋友,像一只海鸟,飞进了陆地的一间房子,仿佛他就是房子的主人。对周波君来说,那间房子就是小小说。
那是几年前一个晴朗的日子,他在杭州开会,会毕,特地弯过来,我立即感到他身上携着海风特有的气息,强劲而又执着。只有对小小说的倾情才有的那种姿态。那时,文学已处边缘,它不可能改变什么。这样的情势,便显出文学的纯洁和神圣。没了功利的驱使,文学对一个人的重要意义便体现出来了。
周波君确实当小小说一回事,不是客串客来的一时冲动。我相信。我俩谈了个夜深。我惊喜他肚子里装了一个故事篓子,那是渔民出了一趟海的收获。我不大容易激动了,可还是被一个一个故事煽动得坐立不安。
整个社会的背景里,我和他,像唐吉诃德大战风车。那一系列出自周波君的故事,似乎在抑制什么?推动什么?都是我们的一厢情愿。我想,那一个个人物,一个个场景,突然在那里冒出来,不是一件惊奇的事儿呢?后来,它们陆陆续续地变成了铅字。
那回,短暂相聚,潜意识里,我和他早已相识,都冲着小小说。第二天,他回了海岛----岱山。我疑惑他声称的一句话,是来余姚寻根。不是小小说的根。
我查阅了《岱山县志》。果然有记载:岱山早期居民多系清朝康熙展复后,陆续从余姚等地迁入。十个主要姓氏里,周姓还没列在其中。一晃十余代了。到他这一辈,余姚没了他的血缘的痕迹。他还是认定祖先在余姚。他说:像船在海上漂泊,没有根。
我也说了曾写过的一篇小说《会飞的树》,那是没处落根的树。我们这个时代几代人的命运模式。文学仅仅是对文学角度寻找的满足。不久,周波君调到县委报道组,过几年,又升任县委宣传部副部长。隔三岔五,仍打个电话来。暂时没写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呀。
可他没放弃文学。我在浙江电视台一个主题节目里,看到雨中一帮文学朋友的聚会,撑着伞。我很羡慕。一个海岛,风雨交加的夜晚,文学凝聚了朋友。已经希罕的文学行动。他在暗暗攒劲。
有一回,我打过去一个电话。他在病房,说是在写,他述说是“两手抓”,可以想象病房里躺着的他,一手吊液,一手写作,却是公文,赶个材料。凭着他这份敬业精神,小小说还会找他。隔数日,是他的电话,说是忙了一个段落,瞅空写了几篇小小说。
我替他欣慰,好比我写了几篇得意之作。有点归队的口气。于是,就有了一组组的小小说,于是就有了舟山首本小小说集子《行走的沙粒》。我在字里行间看到了周波君的样子,他的表达语气,他的含蓄微笑。挨了我可能苛薄,而他是温和的关怀,善意、美好、温和的关怀。暖色和亮色,把人物把世界往好处想的那种温度和色彩。绝不冷漠,传递出的是乐观、豁达。文如其人呀。
一直来,周波君喜爱把他的小小说比作一颗颗行走着的沙粒,我也确实从这些沙粒中感受到了别样风情。在时光的冲洗下,人人都要面对一个轰轰烈烈的生命浓缩成一粒微小沙粒的过程,有哪一种生命能这么漫长与永恒!
接触了周波君,不必设立警戒,他悄悄地替你着想,细微周到。他的作品,绝大多数篇什是男女矛盾构成的故事,往往又是小小的误会、误解铸成的人物之间的有望的尴尬、窘迫,但不是危机。他决不把人物推向危机的境地。这出自他的为人,他对待世界的方法和态度。
周波君善于倾听和自省,这是一个人,一个作家应有的基体素养。他的小小说人物主要有两类:平凡男女、官场人物。处理官场人物他运用了幽默和讽刺,对待平凡男女,他则用了抒情和诗意。而他更爱平平常常的小人物。小小说不仅仅讲一个故事,要多斟酌如何讲,他已感到了这一点。
我曾去拜访岱山的那些朋友,好不容易确定了时间,预报说有台风。我相信那个海岛不会拒绝我,还是转辗前往,到达当夜,台风就留住了我们。台风在海上进进退退,游戏式地徘徊,最后还是调头别处登陆。本来,想去探访几位早年的移民,却谈了文学。又是风又是雨,返程的时限到了,它放行了我们。那三天,我听了周波君几十个构思。海岛上的物件,似乎都是他摆设在那里的故事的证物。我的小小说朋友里,像他这样迅捷地构思故事的角色实在不多。而且,他慷慨奉送我一个故事的素材。我写了小小说《树》,几乎保留了他的语气,只不过融入了我的节奏和情节。
后来,我又去了岱山一次,一个海洋文学研讨会。我突然觉得占整个地球十分之七的海洋和十分之三的陆地,从文学范畴来视,恰恰形成反差,差额悬殊,从这个意义上表述,海洋文学还有拓展的空间和深入的潜力。我发现,出生在海岛的周波君,纯粹意义上的海洋题材的作品极少。那是一个有待开发的文学资源。周波君已有意识地购入了海洋方面的书籍。我期待他的海洋题材的小小说的问世。
是为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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