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爱,所以还是爱
作者:古岸发布时间:2012-04-18 08:24:36信息来源:
---对李越诗集《独饮苍茫》的另一种解读
李越的诗集拿到手已有好几天了,以前也听他说过想出一本纯海洋的诗歌集。我想这本大概是他的心愿,一个打小生长在海边的人,不说海、不写海,与情与理都有点说不过去,何况他又是一个浪漫而又内省、懂得感恩的吟者。在某种意义上说,写海,也写出他个人的成长史与心灵的疼痛感。
在一个阳光很好的春天下午,我颇有些不安地打开这本诗集,我知道,打开它,必然要经历一种返乡的阵痛,七家岙(他的老家)和南头山(我的老家)隔得那么近,一道山岗,抬头就是青晃晃的天,混浊浊的海水、盈耳是单调而又沉闷的机帆船声……如今它们已成为废墟的一部分,而留给我们的是什么呢――台风、海难、粗犷的喊叫、贫穷的挣扎、青春的欲望……时间又能够证明什么呢?人类会一代代的延续(只不过是另一种方式,只不过是逃离了海洋),若干年后谁会记得李越们的村庄,我想说的第一个词就是时间,“请带走我的姐妹/熄灭我所有的灯盏/落日宏大的挽歌已经唱完(《落日中的七家岙》)。十年、二十年后、我们生长的村庄也许已经不存在,但古老的海洋或许依然年轻。它更像是一个梦,恍惚又迷离,嵌入我们的肉,痛并醒着。时间作为一个特定的抒写客体在主观的情境中反复出现,诗人对于时间是伤悼和眷恋,一种拾不起又放不下的感情始终缠绕,“一百年,我住在石屋内/做一个梦,海微微转侧……一百年,我的天空伤痕如网(《一个人的一生》),“暴雨淹死一千个夏天”,“一万年后这里的天空一样孤独……”“二十年,迎风而立的已不是我……”这样句子比比皆是,诗中频频出现“九月”“十一月”“十二月”等表示季节的词语,这不仅是与海洋的具体劳作有关联,我更愿意把它划入对渔村生命灭亡的深情呼唤,沉沦于生和死的轮回中,不能自拔。光这些还不够,用“刀”与“水”的意象,与时间一道构成了作品特有的隐喻,坠入了逝水年华情绪的追忆之中,而一切又是覆水难收了,留下的只能是诗人在苍茫的海面上伤神的呼唤。
介入具体文本,我突然放弃了对诗艺的解读,面对相同的生活背景,当你一次次的面对这些熟悉甚至日日夜夜触摸到的字眼时,我想所谓理论的雕琢与阐述已经没有任何必要了。 “古老的海洋”“水手”“岸”“港口”“礁石”“船长”“风暴”“石屋”……也许有人会认为这是海洋诗具备的介质与操纵的物象,可我不这么认为,我把它更多的看作是对命运的挣扎与呐喊,对水手或者说是海边人本真的体验与切肤之痛的怀想。因为爱,所以还是爱,因为爱,所以一定疼。我想说的第二个词是爱(疼),“回头是岸,眺望也是岸/谁的耳朵已经聋去,谁又在记忆里”(《石城门》),这里诗人用矛盾的修辞强化着爱与恨的距离。我无法掩饰对《七家岙》、《长涂江》、《南头山晚眺》等诗作的喜爱,“时间荒凉,风景荒凉/水的年代不有方向/村庄一把把播入风中”。“今夜他不爱书本和箴言,翻动/一块块石头,以月光的节奏/ 轻轻揉平时间的皱纹……”。当然在这里我更能读出对亲人的挚爱,一种让人泪流满面的爱。“等黎明来来临,我看见黄金的光芒里/众多寡妇们的儿子顺流而下/海洋用倾斜的三角帆把他们带向了远方”(《一个人说他的海洋》),’“……把我的眼珠挖出送上黎明的祭台/好照耀你千年的波涛/你岁月的船重新归来(《守灵之夜》)”,在《父亲》、《墓碑上的颂辞》、《2006:南方献诗》等篇章里更有凄婉的表达。《下沉的水手》等写得相当悲怆。或许可以这样说,生命走了,村庄没了,而爱与恨永远地留在诗人的心中。
渔村世界单调乏味,精神重负持久而漫长,而成长中的伤痛则往往突如其来猝不及防,世界正是在这一次次的意外中展露了它的真实面目,当所有这一切如块垒堆积在内心的时候,释放的渴望就变得十分迫切,突围(或者说是挣扎)就是冥冥中的注定,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三个词语。“……静默的钢铁。不肯沉默的心/是的,我已无法回头/世界,请为我的行走照亮天空”(《重见对江山大桥》),这种突围的姿态是那么决绝,义无反顾。“依然是十月的风。十月的村庄但哪个春天的孩子去了何方……这就是三十年的重量……”(《长涂江》),“天空巨大的宁静之下/你无翅可逃,只能不停地游下去/游向一种宿命”(《在白壁湾下水》),这种突围无任何轻松可言,陷入一种对命运的认同之中。欣慰的是,诗人在突围中并不怨天尤人,心境是宽容的,用大海的心包容着,“……让我的梦再次醒来,静静述说/关于另一个世界的预言/高高的庙宇顶上,看,那轮孤独的月亮/升起来了”,这种明亮的调子在诗中出现极少,毕竟读到了一种忧伤的温暖。整体看来,对渔村世界的塑造和感知,对自己童年生活和成长的追忆,构成了诗人突围(挣扎)的两个层面,它们交织在一起,随着我对渔村物象的不断关注而展开。或许还可以这样理解,在渔村见过多了太多的苦难,使诗人更加懂得了生命的责任,懂得了什么是躲不过的劫数,而这种主观精神上的突围有时又是一厢情愿的了,所以诗中出现了很多悲剧色彩的词语。甚至还可以理解,不变的生活秩序带给人的精神压力越大,人要挣脱的想法越强烈,这种突围它连接着外部世界,却又无法抛弃起点,走得更远,这一端总有一种无形的东西要命的牵扯着诗人,为了逃避孤独又进入了另外一种孤独了,生命的本质往往并未因过程的相异而不同,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吧。
李越是有一个鲜明个性的诗人,这使得他在众多的写海洋诗人中区别开来,最起码他能让我从舟山写海的诗人中一眼挑出来。这是我想说的第四个词-孤独感或者说是内省力。这本诗集里的诗歌写于不同的年代,诗人在后记时说到,“从中可以找到我诗歌演变的轨迹,以及我内心世界的变化。”从我解读者的角度看,变化角度不是很大,特别是诗人的孤独感与内省力一直在牵引着他。他是以介入者的眼光审视这片古老的海洋,即使是1990年代后回到城市他依然在回望着故土,是一种往回走的视角,“在与文字的搏斗中我已耗完热情/一个疲倦的中年人/而此刻进入眼帘的全是结实硬朗的事物:沙粒,石城门(《长涂江》)。有时是满身疲惫憔悴,“一百年,我的天空伤痕如网我建造家,又毁坏家我在沙滩上写字,又被水洗净”,但他仍保持着本色的吟唱,不入流、不媚俗,保持一个有个性诗人的清醒,也让我明白他为什么把这本诗集取名为《独饮苍茫》(这也是我多次写他文章的主要诱因之一)。在我差不多放弃对他诗艺评介的时,我还是忍不住要说几句,李越诗歌写作的基调是抒情,在保持抒情的同时,运用了意象主义、表现主义、象征主义以及超现实主义的手法,用幻想、潜意识、梦景、内心独白、自动写作,有时甚至是破坏了语法的逻辑,有的诗作充满了神秘主义倾向,不重视对外在客观事物的忠实描绘,而直接突破表象表现事物的实质,突破对人物行为的描写揭示其内在的灵魂,诗人笔下的人和物往往具有某些共性的抽象和象征,如《无极之旅》、《天狼星座》等。意象运用得非常大胆新奇,如“风告诉我海是一所铺满白床单的医院”、“天空凹成破碎的酒杯”、“此刻岛屿神经质的拳头缓缓伸向天空”等,有的篇章视角大幅度转移都使诗意的含混性摇曳起来,如《大鲸鲨》等展示了其高超的现代诗技巧;有的用白描的手法如《睡眼中的水手》。需要点出的是,李越诗中的音乐性,诗中有很多“之”字压音乐的节奏,很有李金发等的味道,个别诗作采用民谣体式等使诗歌的音乐性增强。他的诗歌里我最看重的品质是粗砺性,借用里尔克的说法是诗歌不是感情而是经验,它抵制恣意无节制的抒情,绞死了直白,多用联想和暗示,我愿意以这种方式表达对诗人诗艺的认同和敬意。
实事求是的说,李越这本诗集反映主题有点单一,很多的思想内涵是重复的,回望的现实感(特别是用现代介入)还未能充分的体现,这也是一种小小的遗憾。但反过来说,这种类似于田园式的吟唱在现代诗人中已经越来越少了,还有一种原因,读他的诗,让我知道,在转身的刹那发现大海仍然在感动着自己,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南头山,熟悉的长涂江的海水又开始漫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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