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抒情视角的精彩转化——读李越的《独饮苍茫》
近日,读了李越的诗集《独饮苍茫》,颇有收益。他的海岛的特定生活经历和感受,使他的海洋诗的意象具有多层的意蕴,他在“海涛中吸纳了刚强、苍劲的臂力,同时又浸润着某种生命原始的悲凉和荒原般的孤独”,以惊人的想象把生的困惑与死的灼痛扩张为一幕幕剧情,以灵动隐晦,奔放飘逸的笔法抒发他内心的挫折与伤害中追求生命真正的完整与存在的激情。他的海洋诗是抒情式的,是从心灵出发,抒唱出最真切的人生感悟。而不是观念为先进行图解,是灵魂真实的回响,显出了可贵的独立性。他的诗歌吸收了古今中外大家的养料,在自己的机体上发育,于是他的诗歌有着惠特曼的朴实,如《呼唤船长》,有着普希金的沉郁于豪气,如《船长们的风》,有着聂鲁达的开阔,如《在群岛之间》,也有着唐诗宋词般的清雅,如《夜渡》《独钓》《远航者》《境界》等等,精短的文句,流畅的韵律,隽永清新,自有诗味。……
笔者今天无以于这些方面展开品读之感,只想对《独饮苍茫》这本海洋抒情诗集中,人称代词“你我他”的运用谈些拙见。因为在《独饮苍茫》集中百分之八十以上的诗篇都运用了“你”“我”。这是一个值得关注的特征。
“你”“我”是很简单的人称代词,李越却巧妙地拿来用在诗中,诗情就有了倾诉的放达,诗味就有了真切的触摸,诗韵就有了回环的律动。诗歌的抒情色彩就显得强烈而真切了。
当然,用第一人称“我”强化抒情真切,李越诗歌中用“我”为抒情主体,以直接地明朗地抒发其强烈的情感与独特思想。如在《沉船》以“我将和那只古船一起沉落”的过程情景,以我的亲历突出古老与新生的辩证感受之真切,抒发了对“新生的光明之城”的欢呼与期盼强烈。《月色港口.》以我的亲历,显示了体验人生艰难与困顿的现实与真切。而《重见对江山大桥》意象的真实与“我”的感受,内心的独白相呼应,把“为我雨中老去的岁月哀悼”与“不肯沉默的心”的碰撞,突出我强烈的欢呼“世界,请为我的行走照亮天空”。还有《远方》《遗嘱》《一个人的一生》《一个人说他的海洋》等都是用的第一人称抒情。这些诗中如果不用“我”,那一种真切感,那一种内心的震撼力,那一种新生的欢呼,就不会如此强烈,如此扣人心弦。
但我觉得李越诗中“你”字的运用更精巧,更多姿多彩,更漫溢诗情匠意。从“你”运用情态看,我觉得可以粗分为四种情形。
一是只用一个“你”,以称指所咏物象,造成述说的切近感。这个“你”有直称所咏人物的,如《瞌睡者》《在东部海岸一角》《蓝色时刻》《春天•墓地》《渔夫晚餐》等,也有称指事物,话用拟人,人物交应的。如《从魔鹰谷望海》《你的微笑》《波浪啊,波浪》《在白壁湾下水》《舟山群岛》等等。“老海混子!你站了几十年,让盐吹白你的头 / 但风不让你站成梦想的石头”(《在东部海岸一角》)“你”与呼告有机结合,一种贴近的诉述与关切就自然流露。“多少年后,你们的春天同样鲜艳 / 而所有凝固的眼睛里 / 风暴不再孵化”(《春天•墓地》)这是对死者的亲切交谈与抚慰。这种心灵的对流,在“你”中畅通。“没有一个时代的人 / 不从你的刀锋上走过 / 没有一种生命 / 不被你的光芒切断”(《波浪啊,波浪》》,这里的“你”是对波浪的称呼,物以人化,达成物我相通的交流,从而造就抒情的直接与淋漓。“水水水你的微笑是水 / 日日夜夜冲冲荡荡 / 你这水水水”(《你的微笑》)水与人之间是这么亲切这么和谐这么温馨的交谈。再来读读《舟山群岛》,那里面的“你”字显示着不可取代的意蕴:“珍珠的产床,语言的 / 受尽创伤的群岛啊,把你的梦 / 永远留给星星、大火山 / 留给涌向时间深处的自由波浪 / 乌贼之王,船舶之王 / 永远搏动一颗太阳的心脏 / 在风暴尾巴上,在大洋花园里 / 你开始沐浴,像一个缝的蔚蓝孩子”。以“你”直称“舟山群岛”,把一种乡子对家园的亲热,儿子对母亲的亲爱以及抒情主人公的关切倾注在诗句中,贯穿全诗,使这首诗充满着激越的生命力量和豪情。
二是“你”“我”对称,交融一体,形成抒发的真切或起伏。如《蓝荒原》《与海明威干杯》《呼唤船长》《给哭泣的孩子》《啊,父亲!我的父亲》《给P.N》《沉思》《穿越死亡谷》 等等。这些诗中“你”“我”紧密结合,对应运用,达成亲近的情感的舒畅交流,有时又加上“呼告”修辞的帮助,使诗的意蕴和情感在“你我”对称中回流升华。“船长!你的思念在无遮拦的天空,在那里 / 你成为拓荒者,新土地的国王 / 我呼唤你回来,是港口呼唤你,岛屿和鸟群 / 呼唤你”“兄弟,兄弟!我的手抚触到你雄狮的面孔 / 你黄金的头发在夕阳中燃烧”(《呼唤船长》)就在一个呼告后,你我对称,如在面对面的述说,却又是那么充满豪情充满崇敬,放射着亲热期盼的情采。如果把“你我”去除,就很难达成这样的效果。
三是“你”即是我,造成抒情主人公的内外应和的双向情感。《悟水》《等待》《作品第706号》《独钓》《经历:读一本大书》《白帆》等诗中的“你”,不应该只作“指称所咏的对象”这样简单理解,应该有着别样的意味。“你面对的已是 / 另一种水源”“在肉体,血即是水 / 在你泛滥的天空 / 水即使光明”这是《悟水》中句子,谁来“悟”水,自然应该诗人啊。这里的“你”应该是诗人的自我的内心深思和呼唤。“你和曙光一同起床 / 带着三岁的小太阳 / 在风暴中你建造新的家园”(《作品的706号》),这里的描述隐含着诗人生活的某种情状,“你”正是自我对话的中另一体像。“你无船可渡 / 对岸有一片松林”,这个独钓 正是诗人设想的一次经历,一个意象,而“你”是诗人内心对话的对象吧。后面的诗句把这种思绪展示得很明了。于是,他就情不自禁地宣言“诗人啊,旷野般辽阔的歌声中 / 你的心再一次醒来 / 是那旗帜般高扬的伤痕累累的白帆啊”,这里诗人对自己的思省达到一个高潮,激情外宣,而“你”就成了这个激情外宣的代称,使诗情自然而奔放。
四是“你”“我”多层转换,形成情节的曲折变换,体现情感的变幻丰富。《在女人岛那边》《暮色中的独白》《船长们的风》《苍茫时分》《无极之旅》《长涂江》等中的“你”“我就需要仔细体味。《在女人岛那边》中“我”那是女人岛指称,而“你”却是对男人的对称。而《船长们的风》中抒情主人公的“我”隐去,而船长们从开始的抒情主人公视角的“你”,又巧妙转换成自我述说的“我”,“在波浪桥上,你听到历史在笑 / 你无顾忌地哈哈大笑—— / 我是热情之王……”这种曲折而变幻,增强了诗歌情采,丰富了意蕴。至于《无极之旅》每一诗节,“你我”的指称各不相同,为多层面表现在创世的漫长、人类的命运和艰难生活的历程中,人类营造家园与自然变幻莫测的矛盾,营造了纷繁的气氛。
从上可见,李越诗歌的“你我”不是等闲之词,李越驾驭这两个词使他诗歌的直达式抒发和变幻式展示得到实现,使诗歌的情采激溢,情感放纵。那两个词也许是李越信手拈来,也许是精思择用,作为我们读者,不妨从其中去获取一些写作与品读的启迪,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