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的位置:首页 > 作家茶馆 > 群岛评论 >

群岛评论

绚丽的舞蹈

李国平诗集《简单场景》一种解读兼谈他的语言艺术

                                         
读国平的诗需要耐心和毅力,他的诗作不是三言两语所能表达清楚的。更不是一口气所能读完的,你如果没有足够的耐力和精神储备我相信是完不成的。他从一开始就设置了障碍,把能指与所指缝隙撑得很大,在陌生化的处理中他得心应手旋转着语言的刀刃,而又似乎是不经意中经营了他属于自己的语言迷官。国平诗作的每一句你都能读懂,联缀在一起又似乎不好懂,等全部读完,像是一场不知所踪的旅程。因为他很得意于这一点。由此我想到了围棋国手马晓春的妖刀,下着下着,不知不觉中出了妙手、怪刀。又像是看一场绚丽的舞蹈,灯光、舞台、台词、对白都是精美之极,但它又游离于我们普通的接受之外。剧终人散,很多人都呆呆地坐在一起,一片恍惚。
国平的语言是对日常语言的一种排斥,句子与句子,词语与词语之间信息量荡的很开。这一方面显示了诗人良好的功底。对汉语词的慎重与尊敬,对书面语言的无比热爱,国平是拒绝“口语”的,这不是好与坏的问题,而是意旨趣相使然。他所有的篇什中几乎拒绝了单线型的走向,大路中套岔路,岔路中套小岔路,没有良好的阅读习惯,是“吃不消”的,读他的诗作你首先就得准备好面对意象的密集轰炸。这样的诗作基本贯穿国平诗歌的全部,诗人已到了没有意象的繁复无法写作的地步。随便举一个例子,如《转身之间》、《记忆的角度》等几乎每句都有一个物理指向性清晰的意象,有的句子是意象纠缠着意象,似乎跟读者作着记忆游戏,一晃,刚刚习惯,又一晃,晃得你一愣又一愣,像是巴西顶级球员的炫技,只有盯住它,竭力地抓住它思维的走向,才能理出一条解析之路,如《记忆的角度》,记忆本身是抽象的,它又是多维的,这正符合诗人表达的需要,它说的是往事,说的是记忆,说的是一个季节,是碎片,但诗人很好地把它捏合在一起,正像诗人所表达的那样“其实一只白鸽,就可以收藏住整个天空|一棵树就可以在往事的一页|”,但诗人表达又像是一场关于爱的故事,“当黎明终止,搁置多年的爱|就是一块吸足了水的海绵。那雨后的彩虹正是我们昨夜的婚床。”但又不是,是一场“虚构的暴雨”。这首诗大致体现了国平诗作的基本特征:繁复、迷离、跳跃、多义、摇摆。与此相建构是词句组合的新奇、瑰丽、唯美。如,“现实的浪峰是情人唇边的花朵”,“灯塔喊出堤岸的危险”,不可否认他用得又是恰如其分,硬伤的成分几乎没有。
很多年前(那时我还在海岛教书),当我第一次读到国平的诗句,立即被他绚丽的句子所吸引,私下里打听这是舟山(岱山)的哪位,要知道当时每个学诗的人对句子的迷恋是首当其冲,爱一首诗,首先从爱他的语言开始,想不到若干年后,我们会常在一起聚会,会为一个问题争论不休,也想不到过了这么多年后,我和国平的诗歌理念又是如此的不同,老实说,我对国平诗歌的“一意孤行”执相当的保留意见,这应不是诗歌的原义,私下里劝国平把诗歌写的简单些、透明些、意旨性更集中些,可国平不听,我知道他有自己的诗歌追求。这是固执的,但对于一个优秀的诗人来说又是必须的。纵观国平在诗歌,你几乎看不到变化的因素,也不随当下的诗风随波逐流,他执著地保持着一种审美距离,坚持以一种非功利的观照追求诗艺本身的目的性,因而他致力于语言形式和意象形式的陌生化创造,大幅度地开拓诗歌语言的选取界域,变革标准化的日常语言诉规范,他选择多层次复迭意象构成蕴涵丰富的情感流,构成具有某种模糊性,因而更具多向性投射的意象群,最终获得那种无可言传的意味。“今晚在海风的盛宴中作最后的占据|如酒的渔火是他的灯盏|追溯一个圣徒年代,带着粗野的信仰|越过埋葬,也许一个灵魂的重量|真的大于一场没有结局的战争(《从明天开始》)。
国平诗歌还有一个特点是相应修辞法和结构法的互否,它使诗歌中不同意向间发生磨擦、盘诘,结构内部设置不同的“声部”,在更为复杂的语境里,呈现经验世界的整体性,最终实现诗歌更高意义上的自足,这样的诗歌在操作层面有相当难度,但国平天性喜欢。我甚至暗下里揣测,国平的诗歌是“套”着写的,他的题目与内容是“不搭界”,确定一个核心意思后,不断地扩展蔓延,把所能想到的都填进来,却又故意与读者的单向思维对着干,他或许一边写,一边在想,“哦,我就是不这样做”,这样说,国平肯定生气。但读他的诗,不由不容我想。“我只想要一点存在的理由|躲在夜晚的童年,想用一些星辰|去改变许多情绪的面貌|如果生活是宽恕,我更习惯|从一座沙漠去发掘恣意的海洋|(《存在的理由》)”。你看,他一个弯,又一个弯转得多快啊,也似乎唯有此,诗句的含混和多义性达到了他追求的美学效果,如“谁点亮桅灯,让时间扣留了渔火。一根缆绳,就有一寸寸的思念裹在里面。”再如“生活的座位,你总不会因假设的椅子,而耗掉了双手。”在抒发中又不失单薄,细细品位,又有一种哲理的味道。
好在国平生活在海岛,他无论如何变换词语的魔方,他介入的触点是我们熟知的,他驾驭的本体是现实的:海滩、群岛、船、听潮石、风暴,甚至直接出现“鼠浪岛”、“江南岛”、“夜排档”、“仙洲桥”等。国平诗歌总体的调子是抒情的(隐蔽抒情),他的腾挪之法也一定受制于“海岛”这个空间。这样一来,他个人的感情调子就有意无意地显现出来,在诗歌中我们可以读到了他的细腻与摇摆、感伤。“卸下童年的面具|而青梅煮酒的图解|早已在记忆的岩石上悬挂。”(《读一封旧信》)。“我整整看了你三分钟|打开窗,便感觉三生的时光就已|在瞳孔里迅速倒退。”(《放弃》),大体上讲,国平的诗歌都是对日常生活的感悟与升华,他剥离了表面化的东西,与内心的反刍交融一起,形成了诗意的空间,国平又是一个极其敏感之人,一句话,一顿饭,一次散步,一个驻足,都会在他心底化为诗歌创作的源源不断的素材。这也可以解释他人到中年,创作激情不断的原因。
行文至此,有一个问题一直想与国平兄探讨,在这里就一股脑儿搬出来,就是如何在自觉于诗歌本体依据,保持个人乌托邦自由幻想的同时,完成诗歌对当代题材的处理、对日常生活的介入与揭示,我想这是诗人应该努力的方向。写作的活力,是应当有效地保持时代和生命的有效性,一个好的诗人应当有能力处理“非诗”材料,置身于“灯红酒绿”中,对母语尽最大努力的挖掘,使文本成为时代生活血肉躯体上的组织。我想这也是国平君应该保持清醒与努力的方向。几天前,刚好举办了《群岛》25周年纪念活动,在此致以我个人对国平兄对一份民刊努力与坚持的最大敬意,二十五年,不容易啊。

相关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