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平《简单场景》品读断思
 
文/汪国华
 
一
国平的《简单的场景》我“读”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当然是间断的。一来自己能够享用的时间太少；二来，长时间读又会疲劳，就会失去读的敏感失去应该有的体悟。
诗是需要读的。诗跟散文小说不同，它更需要发出声音来读，这样才有可能对诗中的意蕴有一种消解性的体会，从而更切近作者创作的情思意蕴。当年东坡先生在对待那个自以为很懂中原诗词的蛮夷使者时，说了句“三分诗，七分读”的话，然后发明了叫做“神智体”的诗，利用中国汉字的特殊形状来写诗，蛮夷使者就读不出来了。国平的诗不是“神智体”，是很贴近生活的诗歌，是十分诗歌三分读了。但就是在这样的读中，对国平的诗还是有了一种更深刻地体悟。过去，我总是认为国平的诗更多的是跳跃性的，晦涩的意象的连贯，读起来有点截口。现在看来只是以偏概全了，其实国平的诗是很讲究形神兼具的。“进入旧屋，愿望的花朵不过瞬间/ 而我们还需要铭记什么/ 太阳的沉痛使情感的肉瘤消磨/ 换个角度，那些没有经历的年代/ 如玻璃碎片一样透明而迷离”（《被期待的事物》）这前四句可以说一句一意象，一句一停顿，而句间的停顿间歇就大一点，那是一种沉思，有着一种茫然的追忆，从心胸慢慢涌出来，形成那一种“此情茫茫无绝期”的感觉。而《我相信》一诗，尽管“多少好时光的场景总是不辞而别”，但使人还是追寻美好，于是诗节就显得明快而舒展：“不管我们会不会永远在花园沉睡/ 推开窗户就仰望到满山坡的榕树”，甚至，文字也用得明白自然，浅显明朗如同汪国真的诗句“每天早上醒来，当我们那是那样忙碌/ 请相信快乐的本身很简单/ 就是对着镜子让自己/ 干干净净地露出一个微笑”。
我觉得每一个诗人有自己的风格，各不个性，这是一个方面，但另一方面同一个人不一定只有一种风格，如苏东坡有“十年生死两茫茫”的委婉，更有“大江东去”“射天狼”的豪放。如李清照虽是“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的凄婉，却也有”生当作人杰，死也为鬼雄“的豪壮，如辛弃疾虽具“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的雄放，却也有“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桥忽见”的清闲。国平的诗在总体风格下有着多种变奏，而且那一种跳跃，晦涩、绝断的节律和多意象叠合的风格中，已经交融进溪水畅流的舒展与幽雅。国平在探求中前进，在发展中创造。这也许是他诗文不竭，好歌连连的一个重要因素。
 
二  
是的，这本诗集的书名，写得很明白——简单的场景。
我不知道这个书名有没有受到过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结构分解的影响。因为巴尔扎克把《人间喜剧》的90余部作品，按其类别分为风俗研究、哲学研究、分析研究三大类，其中风俗研究最为重要，数量最多，因此又将其分为私人生活场景、外省生活场景、巴黎生活场景、军事生活场景、乡村生活场景等6大场景。国平的这本诗集，写得就是生活，应该说是他对现实生活的一种研究，一种探索。虽没有像巴尔扎克那样宏伟地研究，但也是可观而现实的。因此用巴尔扎克的分类意味来解释诗集的《简单的场景》也许可以更简捷一点。
国平的生活场景，是简单的，直接切入到他自己生活中的场景。这些场景完全是现实的。我们不妨看一看每首诗的标题，这些标题，其实就是一个场景。一个“海湾”，一方“海滩”，一块“听潮石”，一个下午，或一个傍晚，或“穿过竹屿港”，在“江南岛”，在“鼠浪岛”，在“传灯庵”，在博物馆，或“寻找”，或“放弃”，或面对“阳台上的花”，或面对“稻草人”，或翻动“旧书”，或观赏“壁画”，或聆听“旧唱片”，或散步，或沉寂或感动……，都是那么现实，那么我们具体的生活情景，而这一生活情景中的生活的场景却是那么的单一、单调、单向、单味、单思、单独、呆板，没有一种丰富的深广耳多向的奔涌的热烈的生活风景生活情景，简单两字，正是对这样的现状的概括。
面对这样简单而枯燥的生活，诗人的思想却放纵开来，散发开来，张扬开来，进行着自己的思考，自己的设想，自己的体味，于是，简单的场景就演生出丰富多彩的情思。这是触及人生各个方面的情思，是一个感受到岁月的“秋季”来临时的一种心灵的多元的律动与飞跃。
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中有一句名言：“即使我被关在果壳之中，仍然自以为是无限空间之王。”正是点出了环境与思想到不同情态。简单枯燥聊无生趣的现实场景，与那新的丰富的精彩的起伏的情思形成冲突，于是，在这种冲突与交媾中，情思飞扬起来，人性生动起来，意志坚强起来，意蕴丰富起来。
因此，我觉得这本诗集不单只是一首一首独立品读，更需要整体综合地阅读，才会有更深入全面的体悟。当然每一首诗有其独立性。单独也有其独自的意蕴。但是当从整本诗集来通观诗意时，就会体会到一种更广泛的情韵交织的意蕴在洋溢。
 
三   
就在这样简单的场景中，国平的思想在飞扬着，情思在奔放着，没有被这单调动场景所拘束。有点像当年的孤独的罗曼.罗兰坐在简陋的小房门口，思想却在天空放飞。
不同的场景引起他不同的思情。于是，“今夜我在灯下读书，望见母亲还在风中行走”（《倾听中的蜗居》），“我在书香味中真的走的很远，因为天涯海角/ 也有我在等候的亲人”（《纸上的辞句》），思想在亲情中奔涌；“我突然发现我的鼓掌如木弓/ 也能弹出细节的花朵”（《鱼眼》）“我对舟子说：好长时间/ 没有这么亲近过海风”（《波浪是属于天空的》），“让十一把椅子在滨港路上/ 围成一桌聆听海风的夜宴”（《在七号夜拍档》），情采在友谊中飞扬；“可是谁知道：最后被旧物惊走的/ 正是生活残留的体温”（《旧物》，思想在对往昔的体味中深刻；“远方总有别样的召唤，紧闭之门/ 不是唯一的道路，风也有高贵的血统/ 此刻，是烧掉书本还是继续朗诵”（《中午的光线很弱》），理念在对未来的追寻中锤炼；“我必须赶在最短时间，在小岙渔村/ 为踏上正途的人储备新鲜的氧气”（《沉寂》）为赶路的他人而涌动思情……这些丰富的感情，交结在一起，在生活的点点滴滴中展示，在光阴的分分秒秒中飞扬，缤纷多彩，那就是诗人的内心世界，那就是诗人的人生境界。国平就这样选取贴近的细小的生活场景为激发点，却表现了自己丰富的思想情感与对生活的多元理解。虽然没有大海的浩瀚，高山的雄伟。可点点汇聚也是一条汹涌的河流啊。
在这多姿多彩，缤纷生动的情思中，在这本诗集中，国平对男女之间的感情思考应该是占了很大比重的，也是诗中精彩的部分。不单单卷二“记忆的角度”这部分表现情爱，其他各卷也有情爱的内容。无疑，情爱是人类生活的一个别样的感情，是文学创造的重要主题，是永远说不尽的内海波澜。而国平对于情爱没有泛泛而谈，也没有纠缠一点。而是从切身的现实的细节的角度来表现自己的理解。
当我读完二卷“记忆的角度”时，我跟国平开玩笑说：你的情爱故事这么生动，说来让我们也快乐啊。国平说：没有故事，那只是我的理解。这也许是一句实话。虽然情爱的思想在内心燃烧，但现实的生活，简单的场景却无法有燃放熊熊的烈火。虽然“一切都在说，爱吧”，但“一个简短的春天，把最后的倾诉/ 隔在窗外，而多少飞翔之物/ 成为内心最纯粹的浮水/ 使我们暂时忘记掉身份，找到/ 能够沉湎的唯一途径”（《春天的瞬间》）于是这种情思，在心中盘桓，生发成更加深刻多样，更有着现实的爱的风情在内心涌动。在诗人的理念中，爱，应该是一种博爱，“也许充满爱，地狱也变成了天堂”（《放弃》），因此“我们多么想抓紧时间去热爱/ 身边每一位好女人，只要她/ 还认得出我的血型”（《我的居所，靠近玫瑰园》）。于是，对情爱既要寻找，因为“我们终将在爱情面前衰老/ 但卑微的爱，生来就会长处嫩芽/ 像黑夜拥有着月亮的情人/ 内心的弦，总为瞬息的晴雨而骚动”而“有时寻找，也是一种对自己的敬畏。”（《寻找》）；寻找就要敢作敢为，“请抱住星辰，抱住/ 那某地刚采摘的露珠，丰盈的期待/ 正向你的安慰慢慢靠近”（《连续阴雨》）。有时放弃更是一种爱，“当我们学会放弃，手背/ 残留的香水味，迫于情节的疏忽/ 仍然会点缀自己隐秘的生活”（《放弃》）。在《走着》里，寻找与放弃又达成那么自然又那么巧妙美好地转换：“如果再走一步，就快到光明为我们/ 用积木搭起殿堂的地方/ 我已经告别过第一次的诞生/ 一个人需要面对多少次悲欣交集/ 这灯光洗净了感情/ 才不会被岁月盗版。”这种博爱式的多元情爱，却更多了理性的色彩。
是啊，情爱不应该只是一种形式，应该是多元的。倾慕者、恋人、情人、爱人、妻子，友好，独有不同的形式和意味。因此，可以是“日夜为你独望，即使花凋谢了/ 也会有芬芳在体内孕育出/ 语言的光泽。……”（《阳台之花》）的倾慕单恋；也可以是 “搁置多年的爱/ 就是一块吸足了水的海绵/ 我们握棏住每一份沉重和滋润”（《记忆的角度》）的巧合；或者如《今天》里那样“不可马么忧伤“地思念”，“蝴蝶早将思念寄回故乡/ 我大略惊讶感受的爱”（《小雪》），或者可以“与一个孤独的女人/ 缓解着年代的情感，她的笑容/ 像鸟一样轻盈，但我并没有告诉你/ 就在拥抱时，我一把全部的激情透支”（《我只想要一点点理由》）……
读一读《简单的场景》，它让人的情感视野一下拓展在一个“华藏世界”，而且有着很大的开发的空间。如果有心品读的朋友，不妨从情爱视角去解读解读诗集中的一半诗篇。一定会大有收益。
 
四
简单场景与丰瞻情思的矛盾与交融，使他的诗既含有一种现实的沉痛，苦难的体认，又总在精神的原野腾飞起激情的力量，呈示出生存的坚韧与坚强。有劳累而没有停息，有痛苦而没有消沉，有思想而不是牢骚，有磨难而没有屈服，以积极，明哲地态度走向现实，用努力改变现实，即使只有一点点。
“我只是个舞台上蹩脚的水手/ 无论真实与虚构都可以省略掉台词/ 这布景上的潮水更接近云彩/ 平静得使你感受不到水流的方向”（《内心的剧场》）这他对现实的反思，生活动平淡无味，让人没有一点感受。但是那一些挫折还是接踵而至，“生活多像虚幻灯情景/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岛上》），“我们常常被梦境所拒绝/ 现实的补丁缝在身上 ” （《被期待的事物》），艰难无法抗拒，无法破解。而“当所有的落满时光之尘的道路关闭/ 内心的门便会自动敞开”（《听潮石》），“磨难中但我们从不会/ 放过一切腐朽而神奇的事物”（《诉说》），“谁点亮桅灯，让时间扣留了渔火/ 一根缆绳，就有一寸寸的思念裹在里面/ 我不怕衰老，也不怕孤单/ 热情虽在消逝，但对大海从不会厌倦”（《简单的场景》），正是这样一种情感交融后的坚韧，引导着诗人顽强生活。当然这就建立在坚定之上，“其实我并不需要这样的宁静/ 只要还有一座灯塔亮着，相信一个人/ 注定还会醒着”（《一个人的海滩》），有着这样坚定，于是就怀着“绝望与不甘/ 都不是被生活搁置的方向/ 哪怕再一滴泪中划桨/ 也是为了获取征服与安慰”（《潮流抑或方向》）的体认，“穿透黑暗，天灯的光明/ 始终照亮你坚定活下去的理由”（《天灯台》），坚忍不拔地生存，而精神的力量就生发出无穷的威力，“我们闭上眼睛。有足够的力量/ 使乌云在手里彻底碎掉”（《在云上》）。
这就是在简单场景中积极的人生态度。也可以说正是他自己的人生态度的写照。所以我想说，这一本诗集是诗人的自我的宣言。
 
五
我知道，以上只是我肤浅的都感，没有连贯的思想。但是，我相信，我更走近了国平，也开始走进了《简单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