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的语言繁复与词语吝啬
——走进苗红年“器”里“器”外
诗人苗红年说,诗歌是境界,是方程,是觉悟,更是一种力量。当大海作为诗人的精神故土和乡愁寄存府邸被永久性收入“词典”后,诗人像一粒砂在泥沙俱下的河流中静默、渐悟,不断求解着人生的方程和诗歌的隐秘。《器》则是这样一部继续探索与实验之作,带着诗人对诗歌的判定及对生活的品味。
诗歌语言的繁复美
读诗人苗红年的《器》,我们大致可以发现这样一个特征:诗歌句式较长,意象层出不穷,语言叠加繁复。也即是说,诗人惯于运用较长的句式传达诗意,由此表现为语言的修饰成分较多及诗歌的意象繁复。这也就牵涉到另外一个话题,诗歌的语言究竟是繁复为美,还是简约为美。尽管曾有前苏联文艺理论家维克托·什克洛夫斯基等力推语言的繁复,但更有很多诗人主张诗歌语言的凝练。其实,二者并不矛盾,诗歌的语言繁复有繁复之美,简约有简约之妙,关键在于言语的组合技巧和诗意的张力生成。对诗歌创作来说,这是一种能力,一种诗人对语言高度驾驭和调控的能力。诗人苗红年的《器》似乎正可以给我们以最好的例证。当然,诗人之前的《大海词典》也已明显具有这种特征。
首先,语言修饰成分的精妙运用。苗红年的诗句较长,这是一个显要特征。像《红日》、《白天》、《草色》、《波浪或祖国》、《视频》、《黄昏》、《源》、《岛屿志》等诗中都有很明显的体现。有诗人说,诗歌要尽量去掉一些修饰成分,保留最核心的词语,不然与散文无异,因为诗歌是最纯粹的语言。但这并未妨碍别人运用长句式创作出优秀的诗歌。由此可见,好诗并不在句式的长短,而在于一些语词在诗歌中存在的意义。有些诗句尽管很短很精炼,但在整段整首诗中可有可无、作用不大,这样的凝练并非一定是好诗;相反,一首诗整体句式较长,但每个词都有它存在的价值,句句有空白、语言张力较大,则亦是好诗。像《红日》所写“醮着指血对着月光砌成的狱壁写下铮铮的怀疑”,如若只保留句子骨干似乎韵味就远远不足。而《蓝》里“像非人类的葬礼。抬着残骸的夕阳/沿着堤岸静悄悄地出殡” ,“非人类的”、“残骸的”、“静悄悄地”已不再是简单的修饰语,它们蕴含着诗人丰富的情感,去掉则诗意全无。再有《四月物语》中“葱茏般飘着淡淡忧伤的月份”;《镜子》中“含糊其辞的代数式”;《逾越》中“水纹斑斓的囚服”;《回到你所来的地方去吧》中“埋葬骨灰与乳牙的福祉”;《黄昏》中“离群索居的孤崖”;《水》中“连绵起伏的热情”;《天亮了,你会从哪一只舱里醒来》中“花容月貌的慵散”、“刻着伤痛的木纹”等等,这些修饰成分并不作为诗歌的核心存在,但正是有了这些绿叶的繁茂,才有了红花的娇艳。
其次,意象层叠繁复的组合。意象作为诗歌表现的基本要素,密集的意象组合经常会给读者以较强的震撼力,同时也是诗人情感意志的集束式展示。但许多诗人往往因为意象的处理不到位,致使诗歌显得支离破碎,无中心无内蕴。有人说,意象的运用是一种艺术技巧,也是一种思想方式。的确,从意象的组合可以洞见诗人的精神指向和内心轨迹。因为诗歌意象的聚合式出现常常是顺情随性的,我们很难理清它们的先后顺序或者密切关联,但它们总是围绕一个核心或服务于一种意境,是诗人即时的心理展列和整体性情感表达。在苗红年的诗里,这种集束意象出现得比较多。如诗歌《波浪或祖国》、《我的娃娃是布娃娃》、《菊花茶》、《英雄》、《亚瑟和他的迷你王国》、《妓女和鲸鱼》、《镜子》、《幽怨》、《视频》、《孤独是一朵蘑菇》、《妆容》、《箱子岙》、《焊接点》等。当然,并不是说这里的意象组合都十分妥帖。尽管诗人调动了各种奇特的意象,运用了多种意象组合技巧,但仍有些意象的出现显得突兀,甚至某些炫目的意象使得读者遭遇欣赏上的障碍,起码通过简单的阅读很难进入诗人所创设的情景。这种繁复意象的运用尽管想要达到含蓄、朦胧的多义美,但往往由于过强的跳跃性、组合的随意性而增大了诗歌理解的难度。
再次,诗歌产生的感觉维度。抽象来说,就是指苗红年诗歌带给读者感觉的长度、宽度和高度。通俗地讲,苗红年的诗歌由于语言和意象的繁复、阅读障碍的增加,使诗歌指涉多元化、意义不确定性增强、内涵量增大。无论是从形式还是技巧上,片段性的意象拼接和自由化的语言组合都让诗歌内部构成不再紧密,语言的跳跃性更大地转化成了诗意的跳跃性。尤其是一些隐喻性和象征性语言的运用,让诗人的诗歌文本意义变得多重而不确定。比如诗歌《焊接点》,无论是<一>、<二>还是<三>,你都会发现诗人的思维在这里变得异常活跃,众多意象开始集体出场,但读者似乎又很难跟着诗人节拍一步步走进诗歌的世界。再如《往事》一诗,从“河堤”、“杨柳”到“砖瓦”、“踏歌者”,再到“草民”、“蛙声”、“轻盈的身段”,诗人的表述几乎成为一种意识流,情感随性而发,语言跟随的不再是一个可以把控的点,而是一个松散的面,所有的语词都可以在这个面上共振。这就有点像话题作文,它把作者的思维彻底流放了,又像一匹骏马,它不是顺着一条道拉车,而是面对整个广袤的草场。但你又能时刻感觉到,这些意象和语词不是静止的、绝对孤立的,它不是大海里一座座独处的岛屿,而是海岸上连绵起伏的山峦,是天空中流动的白云。对于读者来说,苗红年的某些诗就像他自己所言,“虽然相隔很近,却让人无法捉摸”,这又像他的比喻“鱼与鱼仿佛词与词,虽挤在一起却排列有序,再多的鱼在迅捷转身时都不会碰擦”。
诗歌的词语吝啬
诗人苗红年说,我希望诗歌的作者应保持对词语的吝啬,让每个词都成为无法替代的楔轴。虽然,诗人苗红年善于运用长句式创作,但这并不等于说他不注重诗歌语言的简约与凝练。在现实写作中,诗人一直在不断加强这方面锻炼。诗集《器》就是这样一部作品。
我们常说,诗歌是文学中的文学,是最精致的语言艺术。语言的精致是诗歌区别于其它文学题材的重要标志。诗人苗红年也认为,语言精致、不拖泥带水是好诗的一个重要标准。然而,如何才能使语言精致而不显拖沓呢?一个重要方面就是锤炼语言。语言的锤炼作为古今中外诗人作诗的基本要求,它对提高诗歌质量有着很大作用。在诗人苗红年的《涟漪》、《这不能倾诉的空间》、《孤独是一朵蘑菇》、《还乡》、《芳菲》、《桃花扇》、《不安》、《无题》、《枸杞岛》、《石榴熟了》、《天亮了,你会从哪一只舱里醒来》等诗歌中都有明显体现。如诗歌《涟漪》虽然短短只有两段五行,但传达的诗意却十分丰富;《蝙蝠》中的“弹跳着嵌入”与“刮出”形象传神;《船》中一句“礁崖,那些渔民后院的不动产”道出了诗人挚深的情感;《这不能倾听的空间》中“万籁俱眠,唯微薄的月色/自由得像一脉涌浆//一个人的泣声。让整幢楼房倍增阴郁”更是写尽此情此景;《进入一片巨大的黑暗》最后一段则让整首诗更具质感和张力;《石榴熟了》一句“我伸出手,摸了摸她的羞赧”则形象而贴切;《孤独是一朵蘑菇》更是整体没有闲言赘语,无论是“孤独是最小的火种/它伴随着稀疏的雨点等到了天亮”,还是“走近荒败的旧屋,杂草围剿着门槛/破水缸里的孑孓上上下下,自得其乐/从院落的四周收拾拢一堆干柴/用几缕袅袅炊烟引燃它们隐藏的激越”,抑或是“每一次形同虚设的回顾/距离都在拉长/只有按兵不动才能稳住这朵蘑菇一样的人间孤单”都显得精炼而不赘余,再多则感臃肿,再少则显单薄,于文于情都恰到好处。
诗人说,诗歌是一种指向“少”的艺术,一首诗甚至可以减化为一个词。但无论是炼字、炼句还是炼象,最终都是作为对语言锤炼的炼意,它不在句式的长短,章节的多少,只在诗的内涵和张力。如《庚寅端午,怀念我的娘子白素贞》中“江南的词,我只喜欢那一节青竹,将摇曳的宋朝从雨声取下/做几副伞骨,阻几片桃红落英,来婉谢前世的救生”;《还乡》一诗,“舷窗外,海水愈加清澈/我的宇眉间泊着几绺夕阳,和煦。慵懒”,“趁着不为人知,我校对好时针/接下来的分分秒秒。我不知所终”,这里作为读者的我们不难发现,诗人情感是异常充沛的,诗歌内蕴是深厚盛大的。这就像诗人自己所言,一首诗就是一片辽阔的海水。
在苗红年的诗里,对语词的吝啬是与语言的繁复相辅相成的,他追求语言的精炼化,但又不拒绝语言的繁复美。也即是说,苗红年的诗歌锤炼后的语言既是精炼的又是繁复的,他的诗短要短得有张力,长要长得有内涵。总之,无论是吝啬的语词还是繁复的意象,苗红年的诗都追求一种整体的清澈,不拖泥带水。
诗、器及其他
美国诗人爱默生说,诗人是命名者。在苗红年这里,诗人更是一个发现者。诗人苗红年说:“诗人的生命力并不在于他‘说出’了多少,而在于他‘发现’了什么,诗人应从发现出发,找出事物之间的相互关联,然后找到那个最适应安妥自我心灵的位置。”写诗不仅仅是一种简单的创作,更是一种品读,对诗歌,对生活,对人生。
诗人说,读诗如同沙里淘金。鉴器也一样,需要对器的质地、类别、年代、价值、纹饰、雕刻技艺及真伪等进行综合判别。通常,人们又多视器为不容玷污与亵渎的神赐之物,这与诗的神圣与纯洁性是想通的。俗话说,玉不琢不成器。诗也一样,对诗歌的打磨,更是对生活和人生的雕琢。所以,在诗人《器》这部诗集里,无论是“小器、大器”篇,还是“调器、守器”篇、“虚器、明器”篇,抑或是“六器、世器”篇、“器遇、器鉴”篇,归根结底都是对诗歌、对人生的品读。如诗歌《蓝》、《白》、《锤子》、《菊花茶》、《妓女和鲸鱼》、《进入一片巨大的黑暗》、《回到你所来的地方去吧》、《今生》、《旁听者》等,都是最好的体现。从某种程度上说,诗人进行诗歌创作,更是在进行心灵的跋涉与修行。诗人说:“一个僧走后。留下无限的空间”(《焊接点》);诗人又说:“在我的上衣口袋,藏着一册‘笔记本’/多数时间是用来记事的。最后十页/有我偶然记下的一些小感触”(《这就是诗歌》)。什么是诗歌,这就是。
夜深人静时,诗人依旧在空白的稿纸上写写画画,谁都可以不理睬,但“我”依旧“侨居在乌有之邦/像一篮子跳跃的迎春花/伸出自由的颈项,打听来者的消息”(《岩石不理睬我》)。而这,必与你有关,与“器”有关,与诗有关。
2012年5月12日夜
地址:郑州市管城回族区货栈街167号《现代物流报》编辑部503室450004
电话:13939079039
(苗红年,陆零后,浙江嵊泗人。浙江省作协会员,全国邮政作协会员。作品散见《诗刊》《青年文学》《星星》《绿风》《诗林》《诗神》《北京文学》《诗歌月刊》《黄河诗报》《诗潮》《天津文学》《福建文学》《诗选刊》《岁月》《北美枫》《山花》《文学港》《延河》等,多次入选年度各类诗选或全国性诗赛获奖。著有诗集《大海词典》(中国青年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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