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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岛评论

沉潜与宣泄的双重奏鸣

 ——读李国平诗集《散步》想到的

 

 

 

     如果说一个城市的变迁是一个历史文化、物质精神、新与旧、兴与衰的巨大复合体的变革的话,那么,一个大海,就是一段人性感怀、经验历史、隐与忍、潮与汐的心路历程,或许这就是国平诗歌的极大浓缩吧。

    说到这里,我不得不引入一个关键的词组——“大海的孤独”。孤独是一种情绪,是人类情感中最深层的东西,是“最为原始的生命活动”。那么大海的孤独呢?它是一种文化,一种历史积淀的现象,如果说孤独是缺点的话,那么在这里,它却化为了一种哲学,一种沉潜,它是有价值的,是一种美。

    而且,孤独不是简单意义上的“无”,孤独只是没有被发现的“有”。正如黑格尔所说的,“有”是“非本质的”,是“间接的认知”,是“通过中介找到了的本质”,那么,大海的“有”又在哪里呢?如果是常人,或许可以说出很多的“有”,比如海浪、蓝天、礁石等等等等,但如果真的就这么理解大海,那么大海的积淀又存在何方?它咆哮的力量又来自何方?所以,我们认定,表象的这些只能是黑格尔所说的中介,我们追寻的“本质”和大海的孤独需要我们的发现和我们的言说,而我们的发现和言说又恰恰来源于我们对“孤独”的假设和理解,这正是我们需要做的,也正是李国平等孜孜追求的。

我记得一位诗人说过,诗人的手是特别的,一手是孤独,一手是温暖。这就是诗人的修养与境遇,因为诗人就是通过他的生活实践、艺术操练、心理结构才积淀出了这样的感受,它是诗人的情感模式,国平兄也正是有了这样的情感模式才创造出了有别于其它诗文的内在精神与外在形式。正如他的《在渴望之外》

 

你是习惯低处思考的诗人

从不假寐,也从不会在水中丢失脚印

心里的辽阔抓得住飓风的翅膀

就像每一颗子弹射出,城市的铁轨

感到寒冷但不会发出撞击的声音

这是细微如蚁的生命在阻挡一切

其实树篱后面,全是思想起跑的终点

 

    多么低调的人生处理,却有暗动声色的力量在回旋。我把它总结为沉潜与宣泄。《尚书·洪范》有云“沉潜刚克,高明柔克。”,沉潜需要勇气、毅力和信念,而李国平的沉潜在于他对事物的观察,他把事物的框架拆开,从细节处植入他的想象,而且这样的想象融合了他众多的积淀,最后用他犀利的直觉性的诗句表达了出来,完成他独特的对“孤独”的宣泄。

大家不知注意没有,在这首《在渴望之外》中,作者还是有意无意地用到了他熟知的意象:水、辽阔、飓风。这就是诗歌的地域特质,它存在于血液之中,无法避免。而他把这些元素形而下地运用到了当下,把最人本的东西呈现在我们的面前,从而避免了文本超越人本现象的出现,很好地解决了现今诗歌中的有效性和发现性、灵魂性和精神性的问题,堪称上乘之作。

同样,带有纯粹地域标签的诗歌在他的诗集中有着相当的份量,但是,正由于他特别的处理方式,让他的“地域诗”却有着非同一般的表现,比如:

 

时间的灰烬涨上岸,很快

退去的是封藏在记忆的一些骨头

这时候你多么需要透明的耳朵

去聆听海啸的十二种声音

是如何席卷一层薄薄的云彩

可死亡与虔诚又能把我们怎样?

     ——《遗忘与永恒》

 

    从诗歌语言的悖论而言,这样的表达确实达到了强大张力和丰富潜文本的意义。“灰烬”还要“涨上来”,是“骨头”却还要“退去”,听声音却用了“透明的耳朵”,如此种种密集的悖论,在具象和抽象二元对立、分裂的同时仍然隐含了一元的统一与客观,让自然与精神同时存在在空间里,实现了意义的循环和提升。这同样需要沉潜的精神和能力。

还有他《默想者》的开首:“作为默想者,他带来海洋/带来情感和潮水的秘密/连失忆的时间都紧戴在/浪花的手腕上”。那种现代诗歌的“思想知觉化”让所要表述的形象充满了真身的感觉,让同一个语境中传达出了不同的体悟与经验,从而一下唤起了读者的亲切感和信任感,把一种精神成功传达到了读者身上,构筑了形式和思想的合二为一。

 

    那么,相对于他熟悉、平静、独自冥想的大海之外的世界,他又该是怎样的一副身段呢?我充满了特别的好奇。然而,当我读到更多这样的作品时,我不由惊叹:以小见大,尽说乾坤。

看他的《扬州双博馆前的合影》开首

 

这些展品是时间磨损过的唱片

高音区是古城、车辙和生锈的骨头

低音部是三月烟柳复制过来的春天

我们不敢去惊忧遗存的一砖一瓦

只是时光的尘埃蒙得太厚

使触摸者的眼镜都有了重量

这是扬州历史的码头

 

这就是诗人笔下的历史,历史具象被安置在一张小小的唱片之上,那么的安详、平静、合适,“似乎”没有半点的瑕疵,没有半点的缝隙,更没有半点的矫情,有的只是神秘和诱惑在我们的内心,而且是一种细微的东西在挪动,但却有着强大的力量和气场,让人感觉历史或许就沉潜在这里。我不由感慨:原来历史也是那么简单。

说到简单,现在诗坛有很多的故作“卑微”之举,似乎只有这样的卑微才能是“底层”的最好演绎,而“底层”的简单也被卑微化、苦难化。一直以来我是持有保留态度的,因为我认为“再小的空间也有小花”。而国平的作品正好印证了我的这个观点,纵观他的作品,那种自然而不自作,谦卑而不卑微的姿态着实体现了生命的“非凡奇迹”。这样的生命有着扎实的“根须”和真实的灵魂,他把生活的“经验”融合到生命的客观感悟和主观体验之中,甚至可以说到了精细入微的程度,也正是他的这种精细入微让他诗歌的独特性又有了进一步的提升。比如他的“露水印在纸窗外的形状,多像/那些凋落多年的光阴/让竖琴在停顿中留下满地的余音”(《假如》)、“在枕边放一朵干花/醒来是潮湿的/因为这干花是梦游凝固的火把”(《潮湿》)等等。

诚然,在这里,诗人是进入情感世界的,他的感官和阅历赋予了他综合意象的出现,或者说意象的叠加,他让意象包容了它的对立面,并让这种对立面呈现出广袤的补充性质,去补充主题意象的膨胀,让主题呈现出不确定的、微妙的又确实可感的意境,这是需要强大的创作功力的,因为精致的叙述性是现代诗歌的又一个大课题。

为此,李国平展开了他的“心理解构术”,试图用这样的解构来完成他心灵的鸡汤。请看这首《在黑白之间》

 

这是个陈旧的标题,向黑夜索取

时光的骨头,肉体的尖叫

却毁灭了生活仅存的一点火烬

墓碑,木槿;还有梦里汲水的女人

这样的凝望在白天都是虚拟的

但从不妨碍阳光摘走你们明亮的眼睛

 

我所形容的白埋在日月的深层

它的根剌为熟睡采集了足够的氧气

当天色暗淡下来,奔跑的脚印和心跳

都是湿漉漉的。而童年的马灯

在云朵的高度慢慢变成流水的墨色

如同十里长河流动低处的眷恋

 

    从一个简单的意象切入,交织了黑夜里可以感受的所有知觉:具体的,听闻的,想象的。并将这一切同时并存上“白天”,还努力在字眼上虚化“白”的真实,用真实的虚拟和记忆的真实来“复调”自己的心理,让心理的颠覆来窥视、拷问这岁月的痕迹,经过这样的心理沉潜,他终于得手了,得到了他有别于其他诗人的又一个特质:意识微分。我对它的定义是:通过对意识的精神分解、对立、颠覆来完成知觉的精确表达和呈现。

这就是李国平,敢于透过种种遮蔽显影事物的本真,又敢于直面人生、历史去彰显诗歌的自信,更敢于在诗歌与现实之间迂回,最终总是打开一扇窗户,让春光一泻千里。还是那句话,这需要勇气、毅力和信念,李国平做到了,并将这沉潜的“精神”通过他特有的方式宣泄得淋漓尽致,他是双重奏的好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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