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的位置:首页 > 作家茶馆 > 群岛评论 >

群岛评论

岛屿之诗:海洋背景下的形上境界与能动意蕴

岛屿之诗:海洋背景下的形上境界与能动意蕴
                      ——读群岛海洋诗集《岛屿记》
                                   厉 敏
     由谷频、舟子主编的《群岛》诗年卷《岛屿记》,已正式出版。该诗集收录了舟山31位本土诗人的海洋诗力作。题名为《岛屿记》,本书入选的主要是以岛屿为表现对象或视角创作而成的海洋诗。这本海洋诗集的问世,为海洋诗的繁荣又增添了一种颇具地域特色的海洋文学样本。
     宋代的青原行思禅师说过这样一段话:“老僧三十年前来参禅时,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及至后来亲见知识,有个入处,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而今得个体歇处,依然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此为佛家参悟和修行必须经过的三重境界。这里不妨引入作为我们海洋诗创作和评价的借鉴。一首海洋诗,如果只是表现岛是岛,海是海,没有更多的信息或意蕴让人琢磨、咀嚼,那显然是一个较低的层次,作者只执着于眼前的具象,是形之下的创作。这类诗作,虽也有诗人的情感加入,但情感显然没有经过内心的酝酿发酵,只是肤浅地在食物的表面涂抹上一层糖浆或色素。这种现象并不鲜见,即使在古人的写景诗中也颇为习见。
       而第二重境界,诗人已将形下的景象进行了解构、融入和重组,将自己的经验、感悟、思考、情感及习俗、风物、地域等融入其中,通过内心的磁场加以搅拌、揉捏、发酵,从而产生出见岛不是岛,见海不是海的形之上的诗歌。此时,那些具体的物象,突破了外形的束缚和诱导,产生了多元的触发与联系,使意蕴具有了一定的弹性和张力。诗的内涵更为丰富,且具有多义性,给读者解读提供了多种的可能。第三重境界,则是形之上的最高层次。诗人已参透事物的根本,诗无非载体与形式而已,诗人将眼前的景物,置于人生、历史、自然、时代和价值等宏大背景之下,还原事物的本来面目,还原海洋背景下的一切真相,所以见岛还是岛,见海还是海。不过,此时的岛和海,已非孤立单独的所在,而是宏观时空下的一个节点,一个坐标,诗人所吟之岛,已在胸中沉潜多日,烂熟于心,无非是在具体的场景之下喷薄而出罢了。
      从形之上的诗歌来看,诗的意蕴是“能动”的。诗句虽已成形,但其内在的意蕴却仍在不断变化、移动、扩散、再造,不同时段的读者,有着各自的解读;即使在同一时间里阅读,也会产生不尽相同的理解。这正是海洋诗所应该追求的格局和境界。正如存在亿万年的大海,看似其动荡、浩瀚、水质的表象没有变化,但我们永远读不完这本“水之书”一样,海洋诗,应该具有“自然的气场”和“生命的气象”。
     写作这本《岛屿记》的诗人们,在形之上的海洋诗意境上,也作了积极的探索、不懈的努力。当然,这种探索对作者而言,也许并不自觉;在读者看来,还是初步的,不够完善的,有些仅存在于一首诗的局部和个别的片段,但无论如何,这种现象是可喜的,这种探索是有益的。在此,凭我目力所及,引述一些诗句,与大家分享。
岛屿是如何形成的?它又经历了怎样的沧桑变迁?面对站立的岛屿,啊呜在《东福山象鼻峰》一诗中,作了神奇的想象:“风呼啸着,巨石从一侧滚落/以洪流的愤怒奔赴大海//天光灼烧遍野的荒草/万木翻腾、飞升,澄明的天象”,从中我们感受到了大自然改天换地的伟力。而诗中的这般景象,并非眼前所见,而是诗人内心的一种涌动、一次惊叹而迸溅出来的一幅地质时代的惊人画面,让人产生无限遐想。“被风追逐的蓄满泪水的云朵/从海面,从我起伏不平的的面孔上掠过/蝙蝠起舞,搅碎了我的宁静/我终于感受到黄昏的重量/黑暗的重量/整个形形色色的人类的重量/礁石堆垒在我的肩头,我的皱纹/已经和孤岛四周的波浪汇成一片”(郑复友《洛华岛》),云朵为什么会被风追逐?会“蓄满泪水”?而“我”显然变成了海,与海同体,海的感受就是我的感受,我的皱纹才与波浪汇成一片,我的肩头才感受到黄昏、黑暗和人类的重量。显然,诗人在此借海来演说海上的苦难,人类的苦难及人类前行道路的艰险。这里的一切景象,已与诗人的心灵交融,而云朵、波浪、黑暗等都成了表达心绪的道具。
      陈桂珍《等待一条鱼的光临》里,以一个垂钓者的姿态出现,而此鱼非彼鱼,那么她等待的是什么呢?这条“鱼”能否出现?“想象我与鱼的距离/或许近在眼前/或许远在更远/来或者不来/一念之间/鱼的选择/诠释我等待的全部意义”。诗人的等待,只是一种形式而已,她不能掌控事物的走向,最终的结果取决于因缘。“这是海岸线上雕刻的一道誓言/暗恋的鱼群与蔚蓝的相依/让光明与孤独泄露陡峭的内心/让我们的杂乱的脚步慢些,再慢些/这是东海不离不弃的骸骨/那些被日月打磨的石壁充满灵性……转身离去时,我听到有位诗人自语道:/‘也许绝望的风景也是一种美的留恋’”(谷频《嵊山东崖石壁》)。把石壁看作是一道“誓言”,化具象为抽象,而“誓言”准确地传达出这处石壁的危险、决绝的处境与石崖抗争的决心。而内心的“陡峭”,显然有双重意蕴,“骸骨”更直接让人感受到石崖的裸露、险绝和岁月的残忍。尽管如此,“绝望的风景”给人更多人生感悟和美的启示。因此,诗人写崖壁并非简单摩景,而是从中读出了蕴含哲理的“绝望之美”。
        林红梅写册子岛的某段时光,颇有新意:“当然。还有月亮的/揽镜自照/桃夭门上沉默的根茎/早已离去/只有一尾尾水上开花的鱼/记录着逝去的太阳和再没有/抵达的绿草”(《册子岛的理想坐标》)。岛上的事物,有些在变,有些不变;有的悄然消失,有的却留着痕迹。诗人在时光的回味中,记录着点滴的心理感受。苗红年对枸杞岛的描述,则从形象入手,用了一个奇特的想象:“世界的渺小在于一颗枸杞也是整个世界/这座万人聚集的岛屿/它在波浪的挤压下/开始破裂,开始用橙色的暴力将海平线/移至别处”(《枸杞岛》),岛屿虽小,但在诗人眼里却有着惊人的能量和魅力。石刻是岛上的字典,面对崖壁石刻,缪涛写道:“我嫉妒最初的阳光,把一个个影子融化在礁石,悬崖/粗犷,或者纤细,像一个部族,或者另一个部族/哦,此时,我的心情,像贝壳一样怀孕/也如我此时的诗句,会有秋天时候的果实”(《石刻,一种结束》),这是诗人的目光触碰到这些久远的石刻之后,产生的一种心理激荡,他在文字的时空中穿越,从而诗的“果实”花开蒂落。王幼海到达花鸟岛:“看似从没有惊恐、褪变与劫难/有草木转世,星斗翻转。但平静的洋面仍留有深渊/……而岛,内心的灯盏,一直被它提在手上”(《花鸟,一座澄明之岛》),看似平静的岛上,却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生长的真相”,这个历史的“深渊”,只有“行走得越深”,才能洞悉。此时,诗人已从理性和经验上判断出岛屿背后的真相。
           以上简单枚举,旨在说明这本《岛屿记》中的不少诗作,已经达到见岛不是岛,见海不是海的形之上境界,少数甚至试图接近事物的真相,从而达到岛是岛,海是海更高境界。群岛诗人在多元视角之下,或用丰富的想象,填补时空留下的缝隙;或幻化为大海、岛屿等自然之物,并与其合二为一,从而在更为广阔的意境上感悟自然与生活;或从人性的角度,与自然展开对话交流,从而获得独特的意趣与感悟。在思绪超越了物象表面之后,丰富而浓郁的诗意在诗中产生流动、碰撞与嬗变,从而使海洋诗的意蕴得到进一步的拓展和升华。

相关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