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琦瑶/海水变蓝(创作谈)
海水变蓝(创作谈)
徐琦瑶
经常有人问我,你是怎么开始写小说的?我觉得这个答案很长,大概可以一直追溯到孩童时代。小时候,每年夏天都要在外婆家住上一段时间。每次跟着舅舅阿姨看完电影回来,外婆总要让我把看的电影讲给她听。于是,在暗红的雕花大木床上,在低垂的发黄的白帐里,我发挥着孩子的想象,把一个一知半解的故事,加工润饰成自己的电影,在神奇的黑暗里,让它发酵、发香。外婆时不时地会问上几句,还会说,那个人这么坏啊,那个谁的阿姆呀真的要哭死了,等等。我更加兴奋,干脆把剧情改了,完全按外婆关注的人物和希望发展的情节讲下去。我将此视为最初的文学创作。
从出生到今天,我始终没有真正离开过这一片海域,一直在岛与岛之间辗转,从孤独的少年,晃到单薄的青春,然后渐渐靠近平淡而醇厚的中年时代。大海与群岛赐予我生命,也锻造了另一个我。面对雄浑的海浪、沉默的岛礁,与许许多多被海水包围的男人女人,我无法安静自己的眼睛和心灵。
有人说,有故乡的人是幸运的。虽然我未曾长久地远行,但家乡于我等同于故乡,我习惯于对现今的人事作回眸,或者把当下作为过去,作为今生今世抓铁成痕的证据。我对家园的依恋藏在身上的每个角落,在每一次独自面对大海、每一次从外面坐船回岛的那一刻,都会喷泉而出。于是,提笔之初,总是难以绕开海与岛。
《阿黑离家出走以后》和《潮涌云生》是我写得较早的小说和散文,浸染着沉重的海的份量,也有我很多年来的所感所思。《阿黑离家出走以后》通过刚刚成年的海岛女孩李静静在一个暑假中经历的精神漩涡,来写上世纪90年代初的小岛,写那里人和海的纠缠、人与人的纠缠、人与自身的纠缠。小说中的阿黑是一条狗,在文中正面出现的很少,更多的是指向主人公李静静一直在追寻的,渴望突破狭隘、偏执、保守的精神岛屿。选择处于青春期悸动的少女形象为小说主人公,也是为了更好地表达小岛人难以安放的生存困惑。《潮涌云生》是以散文的形式来抒写一代渔人和海与岛的爱恨情仇。大海催生了人世间的诸多悲剧,而这些悲剧的终极指向仍是深阔的海洋。文章的最后透着平静的亮色,那是对大海与生命的崇敬,也是对所有与海有关的人的拥抱。
我经常会回过头去,对自己过去不满意的文学作品作些修改,觉得作品犹如自己的孩子,没有把他生养好,就难免有愧疚。《阿黑离家出走以后》和《潮涌云生》这两篇写成之后,我基本没有再动笔修改,因为写作的整个过程,我的情感都是非常连贯的,创作的情势也始终是蓬勃的。尽管它们并非很成熟,特别是《阿黑离家出走以后》写得比较偏狭、浅散,张力明显不足,但从内心来讲,我还是比较偏爱它们,它们是对我原始而朴素的海洋情怀最真实的映照。
我的精神世界在深远的前方,也在遥远的过去。我的笔下将常有一份咸涩、汹涌与坚忍。直到海水变蓝。直到外婆在安静的睡梦中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