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鱼山岛
2010年12月9日至10日,与晚报袁甲、周建伟赴鱼山岛采访。鱼山岛,现属岱山县高亭镇。
壹 永恒定格的海市蜃楼
清代刘梦兰有《鱼山蜃楼》诗曰:“大小鱼山气吐银,惯看楼阁起鳞鳞。岛间时有乘槎客,未许凭栏一问津。”可见,旧时鱼山是经常出现海市蜃楼的,否则,也不至于变成“岱山十景”之一了。
搜遍群岛地图,想想,似乎面积仅8.44平方公里的鱼山岛还未踏足。从岱山高亭到鱼山岛需要一个半小时多的航程,而且一天只有一班,下午14:30从高亭出发,次日6:10从鱼山岛返回。给我们在岛上的时间只有14个小时,可以实际走访的实际不到1个半小时。
岛上没有电视信号,电是自发的,只可早晚用,受时限。岛上也没有宾馆旅社,我和舟山晚报社的两名记者朋友,被安排住在村里的招待所。初冬季节,天早有凉意,我心里笑笑:别指望邂逅蜃楼了。
尽管如此,村里的干部还是陪同我们参观了当地颇有名气的海边“城门”。鱼山岛“城门”有两个,一在老厂基,一在湖底。“城门”属海蚀地貌的典范,是一个拱门形的巨大石壁,倒U字形扣在海滩潮间带上。像古代的一座由巨石叠成的石寨门,乡间更是神乎其神地传说它是东京城塌陷以后留下的城门。拉我们进村的电动三轮车司机告诉我,以前,岛附近网起过很多古代的城墙石砖瓦,还有不知何年代的坍塌的古码头。看我似乎不太相信,他信誓旦旦地说:这儿就是塌东京涨崇明的地!
史前东海平原的那次地震,葛孝子背母亲逃难黄杨尖的传说,灰鳖洋海底沉默两三万年前的生物骨骸的发现,谁又能来否定司机憨实而执着的说 法?!
“城门”所在的那片汰潢叫城门头,是个礁石卵滩绘就的小海湾。说它是绘就,一点没过分。这里的卵、礁、崖颜色不同,深浅不一,层次感也很丰富,似乎是海底火山喷发形成的特征。我想,以鱼山岛为中心岛及附近小鱼山、峙岗山、横梁山和大、小峙山、鱼腥脑等35个岛礁组成的“火山列岛”肯定是跟海底火山爆发有关的。地名更是一个很好的由头,大鱼山北端一座山咀俗称“火焰头”。在我们经过的村子里,还有一个叫火天的自然村,如果跟火山爆发有关,那这个最初给村子取名字的人,是真具有洞穿历史窥测火山爆发壮观景象的能力了。
怪不得诗人们爱写《鱼山蜃楼》,海市蜃楼的若隐若现似乎也在佐证海底世界的某段诡秘与奇迹。只是,今天,我们没有如此幸运见到“鳞鳞楼阁”,那就让那座不知矗立了几千年的“城门”,以及穿梭于城门内外的故事情节,在想像中定格为永恒的海市蜃楼吧?想像组成了生命的一部分,也组成了历史的一部分。
了解鱼山,我们需要足够丰富的想象。
贰 丰饶和贫瘠的哲学转化
大鱼山古称宜山,或作俞山,位于岱山岛西北的灰鳖洋海域。岛形如一条敖游的大鲨,故名“鱼山”。1949年,鱼山岛设滃洲县鱼龙乡。可是为什么叫宜山?上海有座宜山路,苍南东部有个宜山镇,这是与鱼山岛最近的两个地名,似乎没有什么关系。
鱼山岛坡岗起伏,土层深厚。落潮时分,看泥涂丰腴,漫延一大片,连接着开阔的海域,海泥资源同秀山岛一样,相当丰富。这一点似乎同苍南的宜山有点相似,宜山取自“泥山”,因多泥之故。王彦亨光绪《定海乡土教科书》第十章“西北境悬山”说鱼山岛“居民数百户,皆以种薯捕鱼为业。”土层深厚,泥质好,所以能种番薯,除了海产,这是当时岛民维持生计的最主要农作物。而漫长丰腴的泥涂,又是泥螺、蛤蜊、蛏子等潮间带海洋物种滋生的沃土。
也许就是因为泥涂面积太广,海岸吃水不深,在临港工业开发风起云涌的今天,鱼山岛至今还保持着宁静朴素的生态,这个在今天看似不太幸运的小岛,明天会不会成为一个幸运儿呢?
贫瘠是浅层的,落后是表面的,而丰饶是深层的,内蕴的,显山露水太多,耗尽得也太多,从长远看,丰饶和贫瘠还具有哲学意义上的转化。人文化的精神操守,是在贫瘠之中缔造一种丰饶的深远根系,攀结于海洋文明和海岛历史的核心之中,这一点,我信。
比如,南宋的“海上十二铺”,鱼山岛是第四铺。这条从宁波招宝山绵延百余里至嵊泗壁下岛的海上长城,在鱼山岛留下一颗烽火台后,折弯而去。
比如,建于1872年的鱼腥脑岛灯塔,北与唐脑山灯塔、南与太平山灯塔相接成链,构建了沪甬、沪舟及长江口驶向南方诸港航线上的重要标志风景。鱼腥脑岛近似等边三角形,盛产野水仙,史料载:“整洁青葱,景色宜人。”
比如,龙王庙附近的八角井。乡间耆老无人不知,这口八角井曾和我们幼时民间流传很广的豆腐西施李四娘有关。“日里挑水百把担,夜里辛勤磨豆腐”,据说源自嘉兴的李四娘果真是在这口井里磨豆腐的吗?一口井能够把李四娘嫁接到鱼山岛,想想古人真是智慧。这口井,也定是充满文化的灵气了。
这绝对不是我的胡乱猜想。关于八角井的灵气,耆老们的另一种说法让我惊叹不已:八角井有个八角盖,不知是材质太精还是摸样太美,居然被一外地人偷走,贼船朝北航行,驶至洋山岛海面,平静的大海突然波涛汹涌,寸步难行。偷井贼可能联想到了普陀山不肯去观音院与惠锷的故事,没准,自己还能做个惠锷第二,于是,他效法惠锷,口中祈祷一番后,果然风平浪静,他把八角井盖搬到了洋山岛,可是贼人毕竟心虚,没有惠锷的定力,他不敢逗留洋山岛,走了。
鱼山岛的八角井从此没了盖头,但鱼山岛文化的内涵并不失丰饶。
叁 鱼山有幸埋烈骨
西山嘴岗墩。沿台阶而上,两旁樟树掩映。我们此行的最主要目的,就是瞻仰大鱼山战斗革命烈士纪念碑,据我所知,这是舟山境内唯一一座为抗日战斗而立的纪念碑。
夕阳染红了整个灰鳖洋,鱼山岛西面如沉似浮的小岛,在霞辉波光中,闪烁其泽。是波涌?岛动?还是心在涌动?也许,三者都没有宁静的理由。
站在岗墩西眺大海,鱼山岛扼住了舟山通往上海的航路,这个孤悬海中的小岛,成了各方军力角逐的焦点。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新四军海防大队、东海游击总队先后驻岛。
为打击和切断日寇向舟山本岛、岱山本岛等岛屿的补给运输线,1944年8月21日,76个神秘身影不动声色地穿越了夜色中的灰鳖洋,他们是一批身着土布便衣、脚穿百纽草鞋的海防大队一中队的指战员,在大鱼山岛开辟了隐蔽的抗日根据地。
他们确定抗日武装以大鱼山为向舟山群岛进军的跳板,提出了进军海岛的宗旨:“联络各方,共同抗日,保卫海岛,爱护人民。”
8月25日晨,武器精良的日伪军以8倍于我的兵力,两架飞机和两艘战舰,从岛南的涨网岙狗头颈和岛北的大西洋鲵鱼坑,突袭进攻大鱼山岛。一场寡不敌众的殊死血战之后,大岙岗、打旗岗、湖庄头三个山头躺下了42位勇士的躯体。
这是日本海军部队同中国的抗日武装在海岛上所进行的一次最激烈的血战,也是浙东抗战史上规模最大、最壮烈的一次战斗,持续时间不到8个小时,演绎的却是海岛版“狼牙山之战”的悲壮。
八小时只是一个日夜的三分之一,42位勇士的生命却可以延长至数千个数万个日夜。千万个日夜在瞬间骤止,这是不是战争的代价给于和平的警示?
拉回66年前涂满烽火和鲜血的视线,我的年龄和心灵依旧无法攀爬悬在我们头上的高度。盘旋在大岙岗、打旗岗、湖庄头这三个呈犄角之势的至高点的,至今仍是几丛萋萋荒草。
这荒秃秃的山岗,历经海风浪腥的吹打,在新四军通讯社的战报、新华广播电台的报道和浙东战斗报《血战大鱼岛》连环画图书之后,仍以某种独有的方式传递在一代一代海岛人的心灵之中。
白色的大理石丰碑并不高,白色的丰碑上铭刻着英雄的名字。“大鱼山战斗英勇牺牲的革命烈士永垂不朽”的题词是原中共三东地委书记、海防大队政委吕炳奎的手迹。英雄的尸骨被安葬在丰碑后侧白色的方冢里。这是1988年英雄们逝去44年后的事情。
鲵鱼坑的潮水依稀拍响着海岸,我的眼睛在萋迷的荒草的颤动中,难以抑制地迷离起来。
鱼山有幸埋烈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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