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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山地理

渔业博物馆的前世今生

  
中国海洋渔业博物馆展馆,座落于东沙古镇解放路上的230号大院,2004年5月18日正式对外开放。
踏着古朴的石板路,穿过安静的老街,拐进一座民国初期建造的四合院民居,就是230号大院了。作为馆舍的四合院砖木结构,小青瓦硬山顶,间有破碎的石板院落方整幽静,主楼、前楼和两厢楼一览无余,主楼前楼各有五间、左右厢楼各有二间,中间的明间作为穿堂,整个大院点地有九百多平方米。与同时期的建筑一样,除了考虑生活的舒适便利,还要添一些显示主人趣味的装饰,梁架柱头上浮雕着花卉,小小的雀替等附件透雕着凤戏牡丹纹,一些实木上也浮雕着缠枝花。
进入主楼参观,你会发现,主楼已通过改建向南延伸,增建仿木结构楼屋三间,这样,实际上的建筑面积就达到了1200平方米。现在所陈列的内容,是以高亭镇赵行法先生收藏的一些实物为基础,经过整理充实,辅以图版、照片、文字,看了那些陈列,能对舟山近百年来渔业生产概况有一些基本的了解。从主楼的后窗望出去,后面的空地上正在大兴土木,据介绍说,这是二期展馆的建设工程,投资1000万元,于今年的年初开始动工的。
说到这里,大家对渔业博物馆的现状,相信已有了一定的了解,如果还嫌不够的话,实物放在那儿,随时可以去看一看。或许,我总是免不了好古癖的发作,喜欢淘淘老古,总不甘心那些过的日子,那些曾浸润了鲜活生命的日子,被历史的风沙次干、风化、飞散,乃至连一丝痕迹都不曾留下。所以,所了渔业博物馆的今生,还是要回溯远在我出生前的岁月,说一说博物馆的前世。
解放路230号大院,在东沙角的历史上扮演了颇为重要的角色,建造者是董氏家族(以下称这座大院为董家大院),这一支中出名的是董风章先生。当然那时也不叫解放路,而是一个区域的名称,叫山渚头,从前东沙角都是以区域名称来作区分的,如铁畈沙、沙河口等,即使名为横街的,也是指一个区域。其实这也不是东沙特有,如定海的半路亭、左城脚跟,沈家门的西横塘、荷叶湾,叫起来听着亲切,而且一点不会搞错,不像现在十个舟山人凑一桌,可能有一半人住在解放路,全不是指一个地方,说者犹豫听者疑虑,如果是天南海北的人在一起,可能费尽口舌也未必能说得明白,呵呵。
说起这座董家大院,不得不提到一座东沙角更为有名头的建筑,位于旁边自由弄17号的董家老宅。董家老宅在董家太公董其义手里建造完成,庭院呈狭长形,进深较浅,但建造得相当考究,历经近百年的风风雨雨,依然保存完好,梁柱屋架没有一点倾斜。尤其是神堂及回廊式中堂,历时三年完成,时至今日,老辈人依然还能张口说出“董家的神堂,王家的眠床”的顺口溜,极言其制作之精美,是东沙角人引以为傲的精品,今天的建筑专家前来考察,叹为江南罕见,虽然他们所看到只是略具仿佛的残余。据仍住在里面的董家二姆姆回忆,文革初期。神堂的花板被拆走三小车,拉到大操场烧毁了。董家老宅的整个建筑,散发着浓郁的书香门第气息,但董家却并非是士大夫之家,而是和许多东沙角人一样,是开鱼厂的,名万茂鱼厂,在此只能按下不提,另文详述了。据81岁的董家二姆姆介绍,凤章先生的爷爷跟董家太公的父亲是嫡亲堂兄弟,也是开鱼厂的,名万隆鱼厂。清末民初,东沙角有私营鱼厂200多家,该厂为其中翘楚,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存档的民国26年《岱山附近之渔业》一文中有记录,如果有稍稍涉猎一些浙江和舟山渔业史的,都知道它的大名。一说凤章先生是董家太公之子,的确,董家太公有一子名文章的,在方言中同音相讹了,在此正名,以免继续讹传。
话说凤章先生这一支董家,当初为了建造这座大院,因资金不足,不惜负债经营,就像现在按揭买房一样,以大院本身作抵押,等到建成之时,已是债台高筑,无力偿还,只得将此大院抵给债权人。故此,不仅董家未曾在大院居住过,万隆鱼厂也从未在此经营,一直都是租屋生产的;大院的债权人,岱西塘墩张氏,也从来没有居住过;也因此,东沙角能说上这一段的老辈人,可以说屈指可数。就此一桩,我很佩服张氏精明的生意眼光,而且,到了共和国,张氏家族任由大院充公,没有出来声辩一句,再次透出非同寻常的精明。今天,还不得不感叹遗传真的很奇妙,张氏后人现为岱山知名企业家,有机会,我倒很愿意拜访一回。
岱西塘墩张氏一直将董家大院出租,因此即使在东沙角的老辈人口中,大多数称这座大院为“新廒”,那是在宣统元年(1909),沪商朱佩珍、李厚乃经大清政府批准(朱佩珍即定海籍名人朱葆三),设立复新商廒(俗称“新廒”,以别于原先就有的五属商廒,俗称“老廒”的),由老廒划给盐板4.4万块,收购额盐4000引(每引400斤),专门供应上海食用,至民国4年(1915)歇业,所属引地仍归老廒。相信大多数人对廒商会感到陌生,但如果我称为意思相近的盐商,大家应该能理解了,因为盐一直是作为专买产品的,所以,商家若能取得盐的经营权,在我的看来不啻于买了一台印钞机。至于说“老廒”,自然是有更大的来头,在此不作赘述了。
根据相关资料和我的调查,董家大院的经历是咸湿湿的,在复新商廒之后设浙盐总栈一年有余;第二年冬是公茂盐廒(有资料说“新廒”之称始于此,窃谓不确),承办上海食盐,年收购8万担,后改为5.8万担,至16年9月歇业,次年归老廒统购;国民政府时期的盐业公署(27岱山称放局东沙角总监称处、当年10月成立浙战区食盐收运岱山办事处)、日据时期的盐务稽征局东沙管理分处(28年5月,岱山沦陷,7月成立伪自治会盐务稽征局,11月设立东沙角盐务管理分处);上世纪五十年代至六十年代初期,岱山县人民政府机关曾设在这里,又改为岱山县委招待所,县政府组织的各种名目的学习班、培训班,很多是在这儿办的,后归岱山县盐业局、东沙房管所等,直到现在作为“中国海洋渔业博物馆”的馆址。说来奇怪,董家大院自从建成以来,历经变故,饱经风霜,却一直是没有实现过当初建造的初衷,即由一个大家庭来居住。
现在该说说董凤章先生了。先引用一段文史资料:“1950年5月18日岱山解放,同年6月东沙、高亭两镇分别成立了工商业联合会(简称工商联)筹备委员会,接管了旧商会。东沙镇选举董凤章为主任委员,刘庆珊、蔡运水为副主任委员”(关宝仁、陈木森《岱山的商民组织》)。所幸,文中提到的刘庆珊老人仍健在,大半辈子住在东沙角,今年93岁,生活尚能自理,笔者前两年多次登门讨教。刘说话从不罗嗦,思路清晰对答如流,知道的即答,不知道的也不强作解答,堪称东沙角的活字典,在我的心目中,是称得上一声先生的人物。
凤章先生(言谈中老人对董凤章颇为尊敬,一直如此称呼),为人严谨,麻将不搓,烟不抽,偶尔喝点酒,在鱼厂业主中很有威信,大家都听他的。他的亲兄弟就不是这样,年垤麻将要哭的。笔者请教上面资料中的事情,他回忆道:凤章先生在1950年6月当上工商业联合会(简称工商联)筹备委员会主任委员。那时,田区长来组织和做工作,劝说几个人先成立,由工作组织和做工作,劝说几个人先成立,由工作组组织人员开成立大会,他们到开会时才明白,就这样宣布了。当时泥峙、岱西、岱中都属东沙区域,有会员二、三千人(会员包括小商贩、跑单帮的、船主、行贩、摆摊的、木匠泥水等手区业者、开店的都在内,后才分开),董凤章等在大会上还戴上了大红花。
不虞之誉即有不虞之毁。事隔一年半左右吧,凤章先生就在三反五反期间(1951年底到1952年夏)吃倒了,省水产部门工作组到来(四人,带手枪、冲锋枪、手榴弹),其中有戎姓东沙人带班,是一个(把别人)“肋排骨当楼梯”的脚色。工作组刚来时,要以刘庆珊作为典型(这一次是反而了),戎说不是,是凤章。“鸣铛响亮”要冤枉凤章先生,说他“海蜇、老鲞掺水,螟脯鲞掺沙”,搞“逼供信”,一定要伊承认,凤章先生很聪明,晓得已经定下来要自己再当一回典型,推托依然是推托不了的,好汉不吃眼前亏,先承认下来再说。就这样,开批斗大会,凤章先生作为“不法资本家”在东沙大校场(大河墩戴家晒场)批斗,此后,是被关押还是被劳动改造,老人也不甚清楚,总之一段时间是被剥夺了人身自由。这件事一直到现在还有人在议论,掺水根本步可能,鱼贷要烂掉的。由此,1956年公私合营得以顺利进行,老人补充说。
后来,凤章先生被安排在水产公司看管晒场,先后到洋山、长涂等岛屿,没有人愿意干的活都轮到他,一直到退休。凤章先生于七十年代过世,老人说他过世时年近七十,我算了一下,应该差了好几年,离七十不算很近。
刘庆珊老人在谈话中,纠正了我一个很大的错误,也是很多资料和当地人口中一直都错的,即著名的董万隆鱼厂并不存在,实际上是董万隆鱼行;董家凤章先生一支的鱼厂我为董渭记鱼厂,有很多混记为鱼行的。在各种资料中,董渭记的名头比董万隆还要响亮许多,或许,这其中就埋伏着凤章先生遭遇的必然性,嘿。我脑中忽地一亮,许多不可解之处一时豁然。
2004年夏,阿伟兄专程到东沙看我,留宿董家大院,适逢台风影响,晚上十点过后,搬两把椅子下楼,到宽阔的石板庭院纳凉,圆月高悬,乱云飞渡,把茶燃烟,古道论今。零零碎碎的,我给他讲了这座大院及其相关的故事,话头既落,沉寂良久,只见流云的影子在庭院中急促地滑过,犹如曾在这大院进出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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