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煮海晒盐经历
我出生于上世纪50年代初期岱山岛的一个小村。让我刻骨铭心的是,自己年轻时酸甜苦辣当盐民晒盐的经历。
那时,离家不远处有一条拦潮海塘,海塘外是广阔的泥场。
我爷爷是位憨厚的盐民,“凌晨出门鸡未啼,头顶烈日晒脱皮”,天天干着繁重的盐活,常常累得腰酸背痛腿抽筋。那时候仍处于刮泥淋卤、盐板晒盐阶段。生产工具除少量铁器外,多数是木、竹手工制品。
爷爷在泥场中有两个溜(也叫溜墩头),是用泥土人工堆筑而成,圆形状,每个口径3米,底径2.8米,深0.6米,溜碗内下方铺点助渗稻草,中间埋一通节竹管,连接溜外卤井缸,以盛沥出咸卤。活儿最忙是潮水漫过泥场之后,待表层泥皮翘起时,奶奶、妈妈都上阵刨土,用木板耙前拉后推一刻不停地把咸泥皮堆积一起。汗水浸满衣襟的爷爷,“呼哧呼哧”肩挑脚跑,装满一个溜大致得挑一百三十多担咸泥。当然还要整漏,挑溜水,掘溜等繁多工序,循环进行。制好卤,就要让它结晶为盐。
盐板是木匠用杉木制造而成的,长2米,宽1米,形如一扇门板,周边有木堤,两头有手扛短柄,用桐油石灰嵌缝。晒盐时,地上各打4根短桩,将盐板平稳地搁置于桩上,然后倒入适量盐卤,在阳光和风吹下渐渐自然蒸发结盐。
我家有30块盐板,一溜儿排列在岸边泥场头,睛天扛开晒,雨天扛拢整齐平叠,上面一块反面覆盖,大风天用绳子扎牢。
在炎热的夏天,我也偶尔参加刮板推(刨)盐劳动,把洁白如雪的盐推到盐板一角,随后爷爷收盐入箩。
当年,我怀着稚嫩美好的憧憬和梦想,满腔热血参加了生产队的建造盐滩集体劳动。
造滩晒盐,事先应建成大水滩、蒸发滩、结晶滩和一条浦(河道)。每副蒸发滩纵向中间挖掘两至三个深达两米以上长方形的泥卤池(用于雨天保存不同咸度卤水),其口径大底部稍小,如V形,池上搭三角形竹木架并挂盖草扇。我刚参加劳动,虽是半劳力,但照样干重活,钉耙、扁担、土箕从不离身,整天不是挑泥就是挖浦,肩膀肿了鼻子流血了咬咬牙继续干。特别到了下午4点多钟,我精疲力竭加肚饿,抬头瞧瞧西边的太阳像被凝固了似的,真想拿起扁担把它打下山好早点收工。
建好了盐滩,翌年初春生产队安排我去晒盐。
咱村滩制晒盐的基本过程是,潮水涨时打开海塘闸门,海水沿浦涌入。浦水满,及时打开大水滩堤闸,放海水入滩,让海水在大水滩连日静晒。头格块蒸发滩要比大水滩垄高,把大水滩海水罐入蒸发滩用手拉式水车车水(现电机抽水)。蒸发滩有好几格块,按照水往低处流规律,一格一格的滩,前高后低,排列有序。紧紧相连的盐田,宛如一面面大镜子,滩中的海水利用日光和风力蒸发,慢慢浓缩,逐格换放,越晒越咸,自然天成为卤。
选择测量出的标准好卤,在清洁的结晶滩里晒,就会凝结出雪白的盐花。守滩晒盐,常干的活儿种类有车水、刮滩、测卤、打花、收盐、打草扇等。每天从大水滩取水和泥卤池里提水都靠手拉水车。刮滩是用木耙将换水或淋雨过的空滩浮面污泥清理掉,压打平后灌入新水。卤表是晒盐的宝贝,往返滩间,我时不时地拿在手上,顺便舀起一小竹管水,用卤表测量,根据卤值来决定能否换放滩水或取卤晒盐。
结晶滩为沥青滩、缸砖滩(后来才用黑色塑料薄膜垫底)。看卤结晶,非常美妙。烈日炎炎,滩面袅袅,不经意间,一朵忽而又一朵如絮的小盐花飘缈般地呈现,晶莹剔透、婀娜多姿,萌萌地浮在卤水上面绽放亮丽。我经常于心不忍牵动一条细绳子打盐花,经过打花的海盐粒细质优。收盐时,先用木耙把散盐收拢,然后铲入专用土箕或盐筐沥装,再一担担挑至堆成盐坨。
搓草绳、打草扇是下雨天躲在草棚里常干的活,物品主要用于盖盐坨和泥卤池。俗话说:晒盐靠天。听天气预报和揣测天气变幻是盐民的习惯。身在盐滩,最担心的莫过于深更半夜突然下雨。我曾多次遇到,睡梦中惊醒,飞也似地冒雨跑到盐滩抢收盐和卤,像上战场打仗一样紧张。